要說起來反而是溯雪更像個管家的人。
柔月在琢磨穀梁淚,穀梁淚也在琢磨柔月。不像府裡的其他女子,自打穀樑淚進了棄名樓,柔月見到自己的時候,雖說也有笑語嫣然,知書達理,不卑不亢,分寸拿捏的比那些教坊宗人府出身的女子還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但總有一股淡淡的疏遠,不知道是有忌諱還是戒心太重的緣故,總是讓穀梁淚覺得有點離愁陌生的感覺。
穀梁淚不是沒有猜測過柔月是不是對李落有非分之想,不管再怎麼蕙質蘭心,身爲女子,總也免不了有時候要小氣些,不過穀梁淚瞧了幾次,柔月的確對李落敬重有加,若說私情,卻又不像。直到後來殷莫淮讓甘琦暗中跟蹤柔月的行蹤,叮囑甘琦的事,就算是李落親自囑託,甘琦依舊還是會原封不動的告訴穀梁淚知曉,穀梁淚這才隱約知道了些,不過也就僅僅是知道了些的程度,李落未提,穀梁淚也懶的操心這些閒事。
“娘娘,你討厭我麼?”柔月突然問道。
穀梁淚沒有隨口應聲,而是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那娘娘你喜歡我嗎?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穀梁淚一怔,有些困惑的看了看柔月,細聲說道:“如果喜歡和討厭是在一根繩子上的兩頭,那麼我對柔月姑娘應該是喜歡多一些。”
“多出來的一些是因爲王爺吧。”
穀梁淚沒有掩飾,笑着點了點頭:“如果只是柔月姑娘,我談不上喜歡還是討厭的。”
柔月似乎放下了什麼心事,微微吁了一口氣:“如果我做了一件很對不起王爺的事,不亞於給他下毒或者是背後遞刀,娘娘你會怎麼辦?”
穀梁淚抿了一口茶,不溫不火,很冷靜的回道:“不管你是給他下毒還是暗箭傷人,一旦做了就是他的對手,這樣的事他一向不會手下留情的,不說一定要殺人,但肯定不會再虛與委蛇。如果你真的做了什麼,今夜府裡還留了你的飯菜,不管他是不是很生氣,至少他沒打算把你當成敵人的。他就是個小孩子,生氣了,你當然要哄着點了,搶了他的糖葫蘆,還不許他衝你厲害厲害麼。”
柔月一愣,苦笑道:“我搶了他的可不是一串糖葫蘆。”
“咦?你能告訴我麼?”
柔月深吸了一口氣,將早前沉香河畔與李落一番交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穀梁淚,說完之後悽然一笑,神色不見淒涼,只是多了些悲哀,似乎在嘲諷自己的厚顏無恥。
穀梁淚在聽到柔月懷上萬隆帝的骨肉之後吃了一驚,怎麼說那位穀梁淚只見過一兩次面的當朝天子也是自己長輩,雖說有些話不能說,但心裡唸叨幾句也是無妨,好一個爲老不尊的老色鬼,柔月也當真捨得委身與他,想想便叫穀梁淚毛骨悚然。
柔月見穀梁淚怔怔出神,自嘲一笑道:“娘娘是不是覺得我很髒,污了棄名樓裡的花花草草……”
“當今天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幾乎是虛不受補的境地,你竟然還能從他身上榨出精血,這真的很厲害啊。”
柔月一愣,俏臉漲紅,有些羞惱道:“娘娘,你……”
穀梁淚歉然道:“是我胡說八道的,你別往心裡去。”
柔月心中有氣,賭氣道:“娘娘若是想學,我教你。”
穀梁淚擡眼瞧了瞧柔月,柔月面無懼色,心生悽然,縱是不喜歡我,也用不着這般羞辱,大不了出了這扇門,把這條命留給李落好了。
柔月心如寒冰,正欲起身告辭,就聽穀梁淚細弱之中用帶着羞赧輕顫的語調低低問道:“難學麼?”
柔月張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穀梁淚,此際輪到她羞紅了耳根,感情這位神秘莫測的大甘王妃並不是在取笑自己,而是當真覺得自己很厲害。
柔月嚥了一口唾沫,喃喃說道:“不難……吧?”
穀梁淚細弱蚊吟的嗯了一聲,三分靦腆,七分羞澀,沒來由的讓柔月這樣天姿國色的麗人也忍不住心如撞鹿,好端端跟着害起臊來。
過了數息,穀梁淚才緩緩醒過神來,恢復了那般風雅含蓄、遊刃有餘的模樣,輕輕一笑道:“娘娘要是不嫌棄,我教你呀。”
穀梁淚眨了眨眼,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房門處,難爲情的點了點頭。柔月忍俊不禁,說不得這位大甘九殿下和這位誥命的王妃還是一對相敬如賓的鴛鴦呢。想着想着,柔月百感交集,同樣身爲女子,境遇卻大有不同,有人身邊不管醜陋好看,都有良人相伴,有人國色天香,卻只能紅顏禍水,落個慘淡收場,有人生而嫁入鼎食之家,錦衣玉食,有人明珠蒙塵,只能爲一日三餐奔波勞累,早早散了眉,枯了發,黃了皮囊。或許這就是命數,比起那些一輩子沒穿過綾羅綢緞的市井婦人,柔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但有一處,她們犯不下這樣的錯。
“可惜我教不了娘娘幾天了。”柔月強提精神,和顏回道。
“不急的。”穀梁淚輕輕一笑,看了柔月一眼,直透人心,柔月心中莫名一顫,這雙眸子,竟然比李落的一雙眼睛還要讓人難以直視,“他生你的氣,是因爲他在乎你,如果換一個他不在乎的人,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穀梁淚坦坦蕩蕩,若說沒有半點醋意倒顯得假了,只是這樣的氣度用上風流二字恰如其分。柔月一滯,凝聲不語,穀梁淚接道:“他雖非梟雄,但說到殺伐決斷,縱是梟雄之輩也未必能與他相較,如果他不生氣,這沉香河多半再添一縷新魂,又何必多費棄名樓一碗飯呢。”
“娘娘……”
“你告訴他這件事,而不是偷偷一走了之,更或者被人奇貨可居,用以要挾他,那是你還相信他,正因爲你還相信他,所以他不曾放棄你,有因便有果,只說當下,不談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