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沒有貿然開口,而是向紫衣女子使了個眼色,讓她投石問路。紫衣女子眼珠一轉,輕笑道:“這位公子怎麼稱呼呀?看着你們不像慣走江湖的人。”
穀梁淚正襟危坐,含笑回道:“小生樑虛牖,這裡除了黎伯和甘兄,我們大都是頭一趟出遠門。”
“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負笈遠遊,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是先生的教誨。”
圓臉少女咋舌驚歎不已,行萬里路還好說,讀萬卷書,想想都能讓人毛骨悚然。
冷傲男子恥笑一聲,道:“信口雌黃。”
“嚴師兄,你不可出口無狀。”紫衣女子皺了皺眉頭,輕聲責道。
男子臉色微變,哼了一聲,身形一動,看似想先行離開,不知爲何又忍了下來,悶聲喝酒。
“沒事的,先生的教誨未必就能做到,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也不過是個說辭而已,有人滿腹經綸,一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人一輩子只讀一本書,卻能讀到書中真諦,傳以賢名,讀書就是讀書,不管拿來教人還是考功名,在乎其用,和走多少路沒有關係。”穀梁淚笑着說道,沒有對男子的無禮有絲毫惱色。
紫衣女子嗔怒的瞪了冷傲男子一眼,笑道:“樑公子好學問,那你們是打算往東還是往西?”
“往東去,聽說武陵山層巒聳翠,風景優美,有不少名勝古蹟,很是不凡,我們想去那裡看看。”
“哈哈,武陵山倒是值得一去,不過像你們這樣讀書讀到出門遠遊的可真不多,以前見過,都是往卓城趕考的。”說完之後,紫衣女子看了甘琦一眼,瞧出甘琦扮出來的模樣會些功夫,眼睛輕巧一眨,算不上拋媚眼,不過怎麼瞧着都有點挑逗的意味。
“嗯,卓城我們去過了。”
“你們日後行走江湖,如果遇到遊歷的讀書郎,還有廟裡的苦行僧,切記以禮相待,莫管他識不識武功,有沒有名聲,切莫以貌取人。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就是豪傑,和他會不會武功沒什麼干係。”中年男子突然插言訓示,紫衣女子點頭應下,圓臉少女哦了一聲,不過顯然沒怎麼放在心上,至於那男子冷冷一笑,雖是應了,只不過心裡怕是不服氣的很,所謂遊歷,還不是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家中餘財遊山玩水的浪蕩公子罷了,最是能勾引女兒家。
中年男子這番話看似訓示,似貶實揚,小小的捧了穀梁淚一行諸人一把,聽上去果然入耳的很,就連重泉和夜雨看着中年男子的眼神都變了,大約是說總算有個識貨的人。
中年男子只當作沒有看見兩個小鬼眼裡的讚賞之意,溫顏笑道:“如今負笈遠遊的讀書人越來越少,一個是世道不怎麼太平,一個是袁某師侄所言,路上遇到的讀書人都往卓城去,甚少有往遠處走的,敢問樑公子幾位是從哪個學院來?”
“卓州玉河府,小雅書院。”
中年男子隨口一問,穀梁淚隨口一說,說完之後,中年男子臉色微變,收起了臉上細微訓誡晚輩的模樣,試探問道:“可是昆江水府,綠柳楊堤畔的小雅書院?”
穀梁淚點了點頭,神色如常。紫衣女子眼睛一亮,嬌聲喚道:“太叔家的小雅書院!?”
重泉好奇的看着紫衣女子,脆聲問道:“姐姐有認得的人嗎?”
紫衣女子臉上微顯憾色,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認得,不過太叔公子江湖人送分山斷海的名號,那是卓州赫赫有名的年輕英雄呢。”
“分山斷海?是誰?”重泉一頭霧水的看着夜雨,夜雨想了想,小聲說道:“我以前聽秦少爺的書童錦囊說起過,好像是古大公子。”
“大公子?怎麼可能,你聽錯了吧,大公子看見誰都打招呼,以前還問過我哩,哪像江湖高手!我看少秋公子纔是,纔是……”
“分山斷海,哎,你真是笨。”
“死小子,找打是不?”重泉大怒,夜雨嘴上不饒人,還要反脣相譏,甘琦眉頭一皺,兩子噤若寒蟬,形如見了貓的老鼠,齊齊收了聲,鼻口觀心,不聞不問。
“你認得太叔公子?”紫衣女子湊近了穀梁淚急切問道。
香風襲人,穀梁淚微微後仰了數寸,和聲回道:“古大公子見面不多,認得是認得,就是沒怎麼說過話。他偶爾會去書院轉轉,問問太叔家二公子的課業,不常待在書院,不過太叔少秋倒是和我們一起讀書。”
“哦,這樣啊。”紫衣女子有些失落,還想再問,被中年男子喝止。點到即止就好,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緣起則聚,緣盡則散,分寸火候要適度,江湖上人來人往,不可能誰的底細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與己無關,能說上兩句自然最好,不能說的就別多問。
小雅書院在整個卓州都頗有名望,說是官塾,但卻是太叔家說了算。從小雅書院出來投身大甘朝堂行伍,爲官從軍的不在少數。小雅書院有文科也有武科,自詡學生文武全才,倒也算得上名副其實。當年太叔閒愁在小雅書院當過幾年先生,太叔古也在小雅書院讀過書,小雅書院隨着太叔家水漲船高,名聲在外,薈聚於此的大甘學子的確不少。
重泉和夜雨看似無心鬥口的幾句話,將諸人所謂的來歷交代了七七八八,中年男子不疑這兩個童稚小子,自然信了,猜測穀梁淚和柔月是小雅書院的學生,家道應當算是殷實,認得太叔家的二公子,不過不熟,最多也就是點頭之交。這樣的家世來歷不高不低,能免些不軌覬覦的蟊賊騷擾,也不會太顯眼。
至於這名叫樑虛牖的學生,小雅書院是有的,深居簡出不假,但確有其人,太叔古知道,太叔洺河也知道。
“飯菜來了,你們吃飯吧,走了一天,吃完早點歇着。”中年男子笑道。
穀梁淚告罪一聲,招呼衆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