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玉器和美人婦女都是殘商所以亡天下的原因之一,你怎麼能留在郡王府中呢?應該趕快鎮守城門,與將士們在一起。有謀士聽說之後,也對他說:殘商爲無道,主公你才得以至此。這和殘商有什麼兩樣呢?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希望你能聽從將領們的勸告。在手下智士和謀士的苦苦勸說之下,義軍首領這才醒悟過來,封子鈞重寶財物於府庫,整軍三章。
義軍首領整兵之後,便召集諸縣父老豪傑,向他們發佈安民告示:父老苦殘商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吾不與殘商,當替天行道。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及盜抵罪。餘悉除去苛法。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爲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治軍,秋毫無犯,待天下平定而定約束耳。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及盜抵罪,這就是史料記載著名的呈法三章,而自殘商覆滅之後,原來的嘉慶府也就易名爲三章府,起源便是這個典故。
這個呈法三章的安民告示,用意之深,絕非等閒。李落曾經細讀過呈法三章的記載,對當年擬定此法的那名謀士深感佩服,只可惜此人在太祖龍興之後,北府雄兵席捲天下之時就慢慢的銷聲匿跡了,不見於史書記載,也沒有名冊案卷留存,只剩下一個名字,叫出雲。
在殘商末年起義過程中,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的現象屢見不鮮,在百姓眼中是合情合理的。而三章府昭告的呈法三章,如果誰敢於再殺死將尉,斬木爲兵,揭竿而起的話,那就要被處死。因此,這是保護了世家大族財產性命的法令。其次,命諸吏人皆案堵如故,實際上是保留了殘商的司衙機構和官吏,並使之爲自己服務,他們行縣鄉邑,將呈法三章傳達給鄉紳百姓,這一作法從本質上講保護了東南諸州諸家大族的利益。第三,更爲直接的是刻意籠絡人心,一再表示率軍入府城是爲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便在很大程度上博得了大族和百姓的好感。於是,三章府左近皆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饗軍士,而義軍首領則辭讓不受,說:倉粟多,非乏,不欲費人。這樣一來,百姓就更高興,終於消除了對義軍首領的懷疑和戒備,唯恐義軍首領不爲嘉慶郡王。沒有王的名號,實際上比稱王更深入人心。
這是操弄人心的上乘術法,堪稱絕妙,看似簡單,實則黎民百姓心思本就愚鈍,往往越簡單,越能收到奇效,反而影響深遠。當年這支義軍在中府風生水起,並非沒有道理,只可惜後來遇見的是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甘太祖李夏。待太祖李夏揮軍南下,越過昆江之後,兩支各具勢力的諸侯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數次試探之後,這支義軍先是被龍侯堅壁清野,挫了銳氣,後被無智將軍華無心用一招連環計,破軍陣於索水河畔,敗軍退回武陵州。當時的這支義軍已然稱王,雖先後受挫於龍侯和華無心,但麾下兵多將廣,並非沒有再戰之力。太祖李夏不欲再造殺孽,便與這支義軍首領邀談於索水船上。一席長談,那義軍首領大爲贊服,引甘太祖李夏爲知己,陳兵卸甲,歸順太祖,免去了數場廝殺。太祖大喜,撮土爲香,與那義軍首領結爲異性兄弟,同富貴,共患難。
當年那位義軍首領姓洛,正是大甘六大世家裡洛州洛家大甘史記中的第一任家主。改一州名爲洛,號洛家,雖是世家,卻是洛州真正的無冕之王。
自從甘太祖入主卓城,洛家俯首,大甘朝廷卻並沒有因爲三章府特殊的地理位置而屯兵鎮守,反而刻意冷落了這處兵家必爭之地,劃撥給了更遠的洛州,看似有心感懷當年洛家雄踞三章府,又向太祖皇帝義結金蘭的一段佳話,實則未必沒有敲打訓誡之意。所以這百年來洛家經營洛州其餘諸府,觸手遍及數州,唯獨對三章府置之不理,放縱了三章府的亂象,而且還有意無意的扶持三章府各自魚龍混雜的勢力,一時間三章府山頭林立,明面上官家做主,實則也不能一家獨大,好好的一處兵家必爭之地,成了現今這般三不管的田地。以一府之地換取朝廷安心,依洛家行事無可厚非,只是在李落看來,朝廷如此未免太過小氣了。
三章府地處南北交界,論真要算起來,還是偏南略多些。進了三章府,沿途所見,有北樹楊槐,也有南地的木欒羽杉,綠柳青竹,入目即是,綠潤卓州三分,水清沉香半尺,頗有幾絲江南煙雨秀水的模樣。
亂雖亂,但尋常百姓未必能察覺出有什麼亂的,一旦有人持械傷人或者偷盜之類,自有官府出面緝拿賊人,有時候還會有些江湖上的門派出手相助,論迅速還在官衙之上,所以在三章府這塊地盤,外面來的若是犯事,找麻煩的不單是官府,還會有綠林道上的江湖好漢,過界的不管是蛇還是龍,約莫都得掂量一二。
自然,這些事與穀梁淚一行無關,遊歷山水的讀書人從來都不是江湖人,如今天下大體上還是太平,總不會有劫道的吧。
進了三章府,穀梁淚和柔月走的不快,倒也不算慢,只要在李落與琮馥約定的日子前到達盟城就好,晚了不好,早了也未必見得就是好。
衆人走的不是官道,這條道去往三章府府城要略微遠些,比起稍北的官道,大約要多花兩天的工夫,不過勝在風景秀麗,沿途幾乎處處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所以走的人也不少,若是不趕時辰,的確也值得領略一番。
前面是一片樹林,樹木不濃密,透亮,樹蔭卻也不少,左側是一片淺灣,蘆葦長了半人多高,不時能看見有野鴨水鳥在裡面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