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當初在屏山埋在地底的時候,這一次好歹一身武功還在,冰心訣還在慢條斯理的運轉着,上回邊上是樂裳,昏迷不醒,這回換成了飛鵬堡的天字高手,如果不是他使勁拽着李落腳踝,李落的心情應該比當初在屏山時還要好些。
揚起的泥沙如海潮大浪將李落和黑衣侏儒淹沒的時候,有一塊如氈似布的東西將李落和黑衣侏儒裹了起來,李落雖是詫異,但他沒有動,因爲在這塊略微帶着溫熱之氣的氈布上李落並沒有察覺到什麼惡意,而且當時的情形,泥沙鋪天蓋地,也由不得李落動什麼心思,比起活埋地底,屈死異鄉,說不定這還是一條意外之喜的生路。所以李落非但沒有亂動,而且還收了鳴鴻刀,順道叮囑了黑衣侏儒一句,也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
四周陷入黑暗的時候,李落並沒有昏過去,神智很清楚,地底下,這裹着自己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如入水的游魚,沉沙破土,遊走在地底之下,固然不比真正的海中游魚那麼迅捷,但也不慢,讓李落吃驚不已。
走了大約三分之一柱香的時辰,忽然有一股從腰間傳來的衝撞力道襲來,力氣很大,只覺得這塊氈布扭動起來,擠得李落險些透不過氣,跟着氈布翻滾搖擺,左支右絀,若是在外看,約莫狼狽的很。
李落雖說不至於昏過去,但也好不到哪裡,五臟六腑都趕趟的顛來倒去,着實難受的很。就在李落頭暈目眩,眼冒金星的時候,身外那塊氈布猛然甩了一個半圈,接着漆黑的氈布破了一個口子,將李落和黑衣侏儒從破口丟了出去,不給兩人半點反應的機會,就這麼打了一個擺子,然後消失不見了,自始至終也不曾叫李落和黑衣侏儒瞧見那東西的真面目。
不過這個時候李落也顧不上什麼好奇之心,眼下可是當真被丟在了地底,而且深不知幾許,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果只是想要兩個人的性命,這般陣勢也有些太過誇張了。
被那塊莫名氈布甩開之後,周身氣息驟然變得壓抑窒息起來,根本分辨不出東南西北,上下左右皆是一個模樣,或者說一個感覺,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到。耳邊有細沙流淌,不知道沙流大小,只是聽在耳中絲毫不遜色於奔雷驚鳴,震耳欲聾。縱然是李落也很慌亂,勉強維持靈臺清明實屬不易,還說什麼隨機應變那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不過兩個呼吸的工夫,這周身各處的力越來越沉,李落能聽見身上骨頭髮出的咯咯聲響,而且還不是錯覺。死在這裡,就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氣息越來越稀薄,地底沒有氣,單憑冰心訣撐不了太久,到時候不是被泥沙壓死就是被活活憋死,不知道哪個來的更快些。李落忍着痛,腳踝處還牢牢掛了一個黑衣侏儒,抓着李落越來越緊,再緊三分李落覺得自己的腳都得被黑衣侏儒給捏斷了,不過在這裡的無邊黑暗中,腳踝上這隻只知道驚慌發力的手倒是給了李落些許暖意,讓李落稍稍平靜了些許,然後,李落便想到了還在耳旁響個不停的流沙聲。
不管是泥土還是沙石,只要有流動的跡象,要麼是死路,要麼是生路,留在這裡是等死,隨流沙而去至少有一半活命的機會,當然也有可能只是苟延殘喘片刻,但比起等死,總會好些。
李落不敢再有遲疑耽擱,分辨着流沙聲響傳來的方向拼命爬了過去,趁着周身四處的泥沙沒有落實填埋的片刻光景,一定要趕上這道地底暗流。
李落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不過知道自己把身上所有的力氣都用上了,背上的當關也早被李落丟在一旁,只剩下鳴鴻刀和那把寒玉地髓打造的短刀。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許只有不過百餘彈指的工夫,只是對度日如年、不知道生和死的李落與黑衣侏儒而言,這百餘彈指比過往幾十年的時間加起來還要久。若說這黑衣侏儒,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李落和他斷後,銀子沒賺到不說,眼看着還要把命搭上。李落能感覺到黑衣侏儒握着自己腳踝的手在漸漸施力,如果出不去,李落知道黑衣侏儒一定會在死前扭斷自己的一隻腳出一口惡氣。倘若真到了那個時候,賠上一隻腳李落也覺得對不住他,如果不是自己在地面上的時候自作主張,叮囑黑衣侏儒莫要亂動,被無名怪物捲入地底,就算是死,也不至於這麼窩囊。
就將力竭之時,忽然身前的泥沙蓬鬆發軟起來,李落急忙伸手一抓,泥沙從指縫間滑落流走,李落心神猛地一振,是那條流沙暗道了。李落低吼了一聲小心,也不知道身後的黑衣侏儒有沒有聽得到,而後便一頭栽了進去。
細滾的流沙碎石,帶着李落和黑衣侏儒走了沒多久,就在李落一口氣眼看換不上來的時候,忽然身下一空,兩人從半空中直直墜了下去,摔的七葷八素,好半天也沒緩過神來。
流沙還在向下傾倒,很快就把李落和黑衣侏儒埋了起來,李落實在不想動,但再這樣躺着,那就和躺在上面被泥沙活埋沒什麼分別了。李落掙扎着坐起身子,從後背上拔出一塊菱形碎石,皺了皺眉頭,隨手丟在一旁,擡了擡腳,將黑衣侏儒從流沙中帶了出來,甚好,不用再去沙土中翻來覆去的找人了。
李落步履蹣跚着向側旁走了幾步,讓開頭頂倒灌而下的流沙,從懷中取出陽月石,明黃的光鋪了出去,將地底景象映在兩人眼前。這是一處山腹裂痕模樣的洞穴,不大,棱棱角角的沒有規則,一看就是天然形成,沒有人工開鑿的跡象。頭頂是一條丈許長短的縫隙,流沙就是帶着李落兩人從那處落入此地,而眼下頭頂流沙還在不停的傾瀉,不見少,彷彿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