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地虎發現左特年紀不大卻有着威然懾人的氣勢,不禁心生敬畏。
他猶豫片刻之後,呼了口氣,低頭說道:“好,我說。雷天龍這個人真的是非常壞!從小到大,他作爲大哥,不僅不愛護我,還經常欺負我。父親買給我的玩具,都會被他搶去,直到他玩壞了才扔還給我。在這個家,他是正室生的長子,而我是側室生的次子。從小到大,父親都比較寵他。他仗着自己是嫡長子的身份,經常在下人面前貶低我,說我是賤人生的兒子,沒有資格繼承父親的財產。他不高興或是喝醉的時候,更令我感到痛恨的是……他還欺負過我母親……”
說到這裡,雷地虎哽咽不語,眼眶含淚,但眼神顯出憤怒。
爲了母親,他必須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左特不由地想入非非,情緒一下子就變得很激動,大聲道:“什麼?他欺負你母親?這真的是事實?可惡!他真是畜生!禽獸!”
葉雲飛很平靜地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大公子的確是品行惡劣。”
雷地虎頓時很激動,道:“當然是真的!那種壞蛋就算死了,也該下十八層地獄!”
葉雲飛苦澀一笑。
左特注意到自己剛纔有點失態,於是輕咳兩聲,迅速顯出平靜的臉色,然後淡淡地道:“那個……我要問一下,你說你大哥欺負過你母親,到底是怎樣的行爲?”
雷地虎皺了皺眉頭,反問:“你爲何要這樣問?”
左特緩緩坐下,平靜地道:“問清楚一點,才更能理清案情。”
“哼!那個混蛋真的是該死。由於我母親出身布衣,他就認爲我母親是下賤的。有時候,他竟然當面辱罵我母親,毀壞我母親的名譽。更令人痛恨的是,當他打我的時候,我母親過來保護我,卻被他無情地用鞭子打傷。我母親性情善良,不希望這個家出現大矛盾,所以一直對他多番忍讓。但是他不但沒有悔改,反而變本加厲。他仗着父親對他的寵愛,肆無忌憚地打罵家中他不滿意的人。”雷地虎情緒很激動,說話時還揮舞了幾下拳頭,似乎很想揍人。
左特聽後,總算可以放心,擡起右手揉揉胸口,道:“我還以爲他玷污了你母親的貞潔,幸好不是這樣。他沒有對你母親做過那種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見左特似乎又胡思亂想了,葉雲飛有點無奈,輕輕搖了搖頭。
“你胡說什麼?”雷地虎察覺到不對勁,頓時發怒,逼視左特。
左特急忙擺擺手,急中生智,說道:“沒什麼,沒什麼。你不要多想。我想問一下你,你大哥這麼壞,難道你父親就不生氣?”
雷地虎有些怨憤,道:“哼!我父親將他視爲掌上珍寶,又豈會責怪他?”
“呵呵。果然是家庭教育沒做好。很多時候,太寵愛孩子並不利於孩子的成長。好了,我們迴歸正題。我想請你詳細說一下你和雷天龍打架的經過。”左特擺擺手,悠然地講道理。
雷地虎沉吟了一下,然後詳細地說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我從西院走到中院,看到雷天龍站在水溝邊,正拿着酒壺往溝裡倒酒。他發現我的身影后,竟顯出有些慌張,轉頭看了看四周,之後直接將酒壺往地上摔爛。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麼,也不想理他。他見我不跟他打招呼,登時發怒,出口罵我。我還是不理他,直接往大堂走去,準備給大壽的父親敬酒。他更加不滿,追着我罵,還辱罵了我母親。我頓時怒火上涌,給了他一拳。之後我就跟他互毆了幾下。他打不過我,便逃入堂內。當時大家都正在吃酒席,但是我已是怒火燒心,顧慮不了那麼多。我追上他,掐住他的脖子。他也掐住了我的脖子。在場的人見到後,都吃了一驚。我父親驚訝過後,大聲呵斥我和他沒規矩。我母親和他母親則是上前勸架,並把我和他各自拉開。可是,大家都沒有想到,過了片刻,他竟然倒地不起,還口吐白沫。之後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
左特有點興趣瞭解他們兩兄弟的打架歷史,便問:“你是什麼時候有勇氣反抗那個傢伙的?打了多少次架?勝負如何?”
雷地虎依舊低頭,道:“十五歲的時候,也就是去年,我見他喝醉酒後打罵我母親,便鼓起勇氣揍了他一頓。之後我膽量越來越大,不畏懼他的淫威,與他打了很多次架。一般都是不分勝負,因爲我和他打架的時候都有人來阻攔。後來,我父親很生氣,把我和他都教育了一頓,說如果再打架的話就逐出家門。那次之後,我和他之間的衝突就比較少了。但是,今天上午他又辱罵了我母親,我實在氣不過,才先動手的。”
說到最後,他皺緊眉頭,咬着牙,一臉怒意,兩隻拳頭攥得緊緊。
左特已得到了不少的有用信息,笑道:“好,談到這裡就足夠了。你可以出去了,順便替我喚你父親進來。”
雷地虎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朝左特跪下,抱拳說道:“城主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左特平靜地道:“放心吧。我不會冤枉你的。你先去院子等候吧。”
雷地虎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來,一邊用手擦拭眼角的淚水,一邊低着頭走出去。
雷地虎離開後,葉雲飛鄭重地問:“左特,有眉目了嗎?”
左特笑了笑,站起來走了幾步,然後搬了張凳子擺在剛纔雷地虎站的位置,再悠然笑道:“如果這個雷地虎說的都是真的,那他一定不是兇手。爲了查清案情,我還需要多問幾個人。”
見左特的舉動,葉雲飛有些不解,問:“你搬凳子幹什麼?”
左特回到座位坐下,道:“待會雷老爺就要進來了。他是這裡的主人,又是長輩。你好意思讓他站着答話?”
葉雲飛苦澀一笑。
雷老爺進來後,左特客氣地請他坐下。
見雷老爺一臉愁色,左特先說安慰之言:“雷老爺,人生難免會有悲痛,請你節哀順變。”
雷老爺抱拳朝左特一敬,道:“敝人明白。多謝城主大人的關心。”
“好。爲了將案情調查清楚,請你認真詳細地回答我的問題。”左特准備開始談正事。
雷老爺道:“大人儘管問。敝人一定會如實回答。”
左特認真地問:“在你的印象中,雷天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雷老爺怔了一下,接着苦澀地道:“犬兒……犬兒雖然生性頑劣,但也常聽我的話。總之,他有許多不足之處,卻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好。這段時間,你和他吵過架嗎?或者說,你責備過他嗎?”左特繼續問。
雷老爺反問:“爲何要這樣問?”
“你不必多問,如實回答就是了。”左特很有威嚴地道。
雷老爺點點頭,不敢妄加懷疑,道:“是。讓我先想想。”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我記起來了,大約十天前,犬兒去賭場賭輸了四千兩銀子,然後回來找我要錢。我很生氣地罵了他一頓,然後派管家拿錢去賭場幫他還債。之後,他生悶氣,好幾天都不理我。他母親勸了他幾次,他纔到我面前認錯,保證以後都不會再去賭錢。”
說完,他輕輕一嘆息。
左特點了一下頭,道:“好。現在請你說一說,今天上午你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他有沒有異常反應?”
葉雲飛一直在旁靜觀。
雷老爺想了想,道:“異常反應……似乎沒有。早上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唯獨他沒有來。後來聽下人說他還在房間休息,他母親吃過飯後,便親自拿飯去他房間。我則是專注處理壽宴之事。到了宴會開始的時候,我才見到他。他拿着一壺酒來向我敬酒,還祝我福如大海,壽比青山。之後他就出去了。大約十多分鐘後,他突然奔進壽宴堂,緊接着小虎也衝了進來。他們兩個扭打在一起,直到他們的母親上前勸架才分開。但是過了不久,誰都沒有想到,小龍竟然……竟然……”
說到最後,他實在是說不下去,低頭悲泣。
左特輕輕呼了口氣,然後認真地道:“雷老爺,請節哀。好了,我就問到這裡了。請你出去以後,叫你的大夫人進來答話。如果她因爲痛失愛子而不願意進來,你就說本城主能給她和她兒子一個公道。”
雷老爺擦擦眼淚,然後恭敬地告退。
之後,大夫人一臉悲傷地走進來。
來到左特的面前,大夫人立即跪下,情緒很激動,哭道:“大人,我兒子死得好冤啊!你一定要替奴家做主啊!”
左特苦澀一笑,趕忙上前扶起大夫人,道:“大夫人不必如此。請大夫人放心,我一定會秉公處理,給死者一個公道的。請大夫人坐下。”
大夫人坐下後,左特回到座位坐下。
左特保持着溫和的臉色,道:“大夫人,爲了讓你愛子得到公道,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大夫人用手絹擦擦眼淚,道:“奴家知道。”
左特開始談正題:“你的愛子,也就是雷天龍。他是中毒身亡的,這一點已經無疑。不過,他中的應該不是那種一下子就能讓人死去的毒藥。理由就是,從早上到他向你家老爺敬酒的這段時間,他都是好好的;與雷地虎打完架之後,他就纔出事;他與雷地虎都沒什麼武功,兩人的實力應該差不多;雷地虎在與他互毆的時候喂他吃下毒藥的可能性很小;另外,他的身上沒有流血的痕跡,就說明今天上午他沒有被別人用兵器傷害過。根據我的判斷,他很可能中了一種慢性毒藥,而且是在事前中的毒。所以,我要問你,這兩天他吃了什麼東西?有沒有別人在他的飯菜下毒的可能?”
大夫人眼神憂鬱,想了一下,道:“這兩天他挺鬱悶的,很少出房門。他不來跟家人吃飯的時候,都是我親自送飯給他的。別人在他的飯菜下毒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左特認真地問:“今天早上,除了你送去的飯菜,他還吃了什麼?”
大夫人忽然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頭,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今早我送飯到他的房間的時候,發現桌上有一碗清粥。我對他說喝清粥沒什麼營養,於是便把那碗清粥倒去了廚房的垃圾桶。”
左特繼續問:“那他有沒有吃過那碗粥?”
大夫人道:“這個應該沒有。我問過他,他對我說那碗粥是他叫在廚房工作的李嫂煮的,他胃口不好,還沒有吃。”
左特沉吟了一下,然後鄭重地問:“他會不會對你說謊?”
“應該不可能吧?我是他母親,他怎麼可能騙我呢?”大夫人頓時情緒變得有些激動。
左特點了一下頭,道:“好。我再問一個問題,今天上午他向你家老爺敬酒的時候有沒有異常反應?”
大夫人道:“好像沒有。今天上午他向老爺敬酒的時候一臉微笑,說話得體。我誇了他幾句,他也很恭順地跟我聊了幾句。之後,他就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卻發生了那種事……”
說到最後,觸動傷心事,她忍不住哭起來。
左特溫和地道:“大夫人,請節哀。好,就談到這裡吧。你先去外邊等候,同時替我叫二夫人進來。”
大夫人站起來,很激動地道:“大人,你一定要爲奴家做主,不能讓我兒子枉死啊!”
“請大夫人放心。”左特點點頭,聲音溫和。
之後,二夫人款款地走進來,恭敬地向左特作揖。
“請坐。”左特輕輕伸出右手,溫和地道。
“謝大人。”二夫人拜謝之後,帶着憂色坐下,微微低首。
左特開門見山:“二夫人,請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今天在壽宴之前,你和大公子有接觸嗎?”
二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道:“沒有。早飯的時候,他沒有來。妾身是在壽宴開始後才見到他的。那時候他來給老爺敬酒,之後就出去了,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回到宴堂,還和剛進來的小虎打了起來……”
想到愛子有殺人的嫌疑,她不由地感到難過和苦澀以及憂愁。
左特問:“你知道今天他們爲什麼打架嗎?”
二夫人道:“不知道。不過……他們兩兄弟的感情一直都很差。”
左特擺擺右手,認真地道:“據我所知,你的兒子雷地虎很孝順你。你知道嗎?”
二夫人輕輕頷首,道:“我知道……自他懂事以來,他一直都很孝順。”
左特正色道:“據他交代,今天他會衝動地與雷天龍打架,就是因爲雷天龍當着他的面說了詆譭你的名譽的話語。”
二夫人柳眉微皺,感到有些吃驚:“啊?原來是這樣……”
左特眼珠轉了轉,然後很嚴肅地道:“據我所知,你們母子和雷天龍的關係一直都不好。準確來說,應該是你們母子一直被雷天龍欺負。那麼……你兒子有沒有可能因爲懷恨在心而毒害雷天龍呢?”
聽出左特有懷疑雷地虎是兇手的意思,二夫人頓時變得很激動,急忙擺擺手,道:“不可能的!小虎雖然做事容易衝動,但是不會有那麼壞的心腸。他不會下毒害人的!”
左特心有所得,微微一笑,平和地道:“好,我就問到這裡。你出去之後,替我叫一下管家,讓他進來答話。”
管家走進來後,向左特恭敬地敬拜。
左特凝眸看了一下,發現管家是個身材略微肥胖的中年人,面色溫和,不像壞人。
左特伸手指了一下對面的椅子,道:“請坐。”
“謝大人。”管家恭敬地拜謝後,有些緊張地坐下。
左特道:“時間寶貴,我直接進入正題了。你和被害人的關係如何?”
管家遲疑了一下,道:“應該算是挺好的。”
左特淡淡笑道:“挺好的?那你舉些事例來說明這一點。”
管家顯出幾分爲難之色,道:“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左特有所明白,認真地道:“說吧。請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將你說的話告訴你家老爺的。”
管家抱拳朝左特一敬,然後詳細地說道:“謝大人。是這樣子的。從以前到現在,大公子就經常在外面惹事,有時候惹出了大麻煩,就得讓老爺費心解決。爲了解決麻煩而需要送錢給別人的時候,老爺都是派我去完成的。大公子在外面喝醉的時候,都是我把他帶回來的。他心情鬱悶的時候,就喜歡借酒消愁,有時候還叫上我陪他喝酒,並且聊聊天。”
左特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你和死者的關係的確是挺好的。我再問你,這幾天他有沒有異常反應?”
“好像沒有。”管家不敢確定。
“你再想想。”左特認真地提醒管家。
管家仔細想了片刻,忽然睜大眼眸,似有所得,然後說道:“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他因賭輸了錢而被老爺痛罵了一頓,之後好幾天都不開心。前幾天的一個晚上,他又在外面的酒館喝了很多酒。我去找他的時候,他差不多就要喝醉了。我帶他回家的時候,他說了不少醉話。”
左特認真地問:“怎樣的醉話?是不是過激的言語?”
管家抱拳說道:“抱歉,由於時間的流逝,對於大公子說的醉話,我差不多都忘了。不過,有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因爲他重複了很多遍。”
左特嘴角微翹,認真地問:“是哪句話?”
管家說道:“我記得,他的原話是——我爹的錢始終不是我的錢啊。可能是因爲他不久前被老爺罵過,纔會這樣感嘆的。”
左特若有所得地點點頭,道:“很好。你可以退下了,出去之後替我叫那個在廚房工作的李嫂進來答話。”
“是。”管家恭敬地聽令。
之後,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有些緊張地走進來。
她朝左特作揖,道:“奴婢拜見大人。”
左特溫和地道:“不必多禮。坐下答話。”
“謝大人。”李嫂拜謝之後,低頭坐下。
左特略爲嚴肅地道:“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清楚了嗎?”
“奴婢知道。”李嫂輕輕點頭。
左特認真地問:“今天早上,雷大公子有沒有去過廚房?”
李嫂如實說道:“到過。當時我正獨自在廚房掃地,他進來之後說想喝一碗清粥,要我幫他煮,煮過之後要放涼。之後,他就離開了。我不敢不從,幫他煮了一碗清粥,然後送到他的房間。”
左特想了一下,向李嫂問起細節:“在你煮粥的時候,有沒有發生過異常之事?”
李嫂細想了一下,忽然眉頭一皺,有點緊張地道:“好像……有,的確有。”
左特平和地道:“請細說。”
李嫂點點頭,道:“我記得,我剛盛好一碗清粥的時候,突然鬧肚子,便讓那碗粥放涼,先去了一趟茅廁;當我回來的時候,發現二夫人神色有些慌張地從廚房走出來。”
“哦?今天早上二夫人去過廚房?”左特頓時覺得案情變得更加複雜。
李嫂點點頭,道:“是的。奴婢所言,句句是真。”
葉雲飛聽了,不由地心想:“難道二夫人是下毒之人?”
劍客天涯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