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韓德讓已經是足以並肩耶律休哥的一個實權派的‘攝政王’。就是這麼一個在遼國跺一跺腳也能掀起風浪的人物。居然請楊鵬一個來路不明的商人吃飯。沈鵬見楊鵬眼神怪異的看着自己,就陪着笑臉解釋道:“城主,您別這麼看着老僕,真正請您吃飯的,自然不可能是韓德讓。事實上真正請您去吃飯的,是韓府的二公子。他只是假託韓德讓之名。”
楊鵬挑眉道:“韓府的二公子,能有辦法讓我見到我四哥?”沈鵬輕咳了一聲,低聲道:“老僕聽說,遼國皇太后蕭倬,和韓德讓的關係不一般。因此,遼國皇室的幾位公主,和韓府兩位公子的關係也比較親近。
據說,遼國皇太后蕭倬,已經答應了把自己膝下的大長公主晉國公主,下嫁給韓德讓的大兒子。總之,韓家和皇室的關係匪淺。如果韓府的二公子肯幫忙,您想見四少爺,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楊鵬揮動着手裡的請柬,輕笑道:“這麼說,這位韓府的二公子,我是非見不可咯?”
“應該見見。”沈鵬含蓄的笑道。楊鵬似笑非笑的問道:“你如此費心的推舉韓家,我不信你在這其中沒圖謀什麼……”沈鵬臉上的笑容一僵硬,尷尬的道:“實不相瞞,咱們錢行,雖然跟蕭氏後族搭上了關係,可是並不牢靠。如果咱們能跟韓家搭上關係,那咱們南國的生意,在遼國就穩如泰山。
老僕這也算不上什麼圖謀,只是希望城主您能順便搭把手,幫我們一把。”
“你啊你!”楊鵬哭笑不得的指了指沈鵬,然後把手裡的請柬扔給了沈鵬,罵道:“滾去準備。”沈鵬聞言,狂喜道:“老僕這就去準備。”楊鵬能夠理解沈鵬,同時也知道沈鵬的話裡有水分。他不相信,錢行和韓家沒有搭上關係,如果沒搭上關係的話,韓家二公子爲什麼要請他吃飯?
只能說明,目前南國錢行和韓家的接觸,只是還停留在最表層的最薄弱的層面,並不牢靠穩固。甚至,沈鵬根本沒有跟韓家真正有身份的人交談過。貴族嘛,總是最自持身份的一羣人,總是想盡各種辦法把他們和普通人隔絕開,甚至通過各種手段,在兩者中間設立下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鴻溝,以此來襯托他們的身份。
韓家好不容易混到了遼國最頂層的貴族圈子,自然更加自持身份。因此,在韓家真正有身份的人眼裡,或許只有南國錢行的東家,勉強纔有資格跟他們攀談。沈鵬在得到了楊鵬的應允以後,迅速的和韓府的人聯繫上了,雙方共同商定好了赴宴的事件。
事實上,基本上是韓府的人定下時間,沈鵬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只是耐心的當了一次傳聲筒而已。約定好的時間是兩天後的晚上。沈鵬特地爲楊鵬準備了一身看起來充滿了貴氣的衣裝,卻被楊鵬給拒絕了。
楊鵬只是簡單的穿上了一件雪白長衫,頭上綁上了一個束髮的玉冠,手握着一柄象牙骨扇子,披上了一件熊皮大衣,敢去赴宴。
赴宴的地方在樊樓。上京城的樊樓。相比於汴京城的樊樓,上京城的樊樓更具有異域風情。雖然從酒樓的建設和裝潢都是仿造的汴京城的樊樓,但是相比於汴京城的樊樓充滿的書卷氣,上京城的樊樓則充滿了銅臭氣息。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場面,在上京城樊樓裡看不到。一進入上京城的樊樓,看到的更多的是那些遼國的貴族子弟們,牽着惡犬,駕着雄鷹,在互相爭鬥。似乎兩犬相爭的勝負,遠比一篇道德文章更引人注目。
偶爾也有一些打扮的不倫不類的書生裝扮的人留戀在其中。但是他們口中的淫詞豔語,簡直是不堪入耳。些許在大宋被批判爲庸俗話本的東西,在他們中間似乎更受歡迎。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你們知道楊鵬人這首詞是在什麼情況下作出的嗎?”“什麼情況下?”“嘿嘿嘿……你想象,你一回頭,看到有個女子在燈火忽明忽暗的地方,你說說,這個女子在幹什麼……”
“在思春……”“在偷窺男人……”“在洗澡……”“……”
當楊鵬聽到了自己剽竊的詩詞被如此解說的時候,他臉色黑的可怕。恨不得掉頭就走。不過,一轉身,對上了沈鵬那可憐巴巴的眼神以後,他只能嘆了一口氣,踏進了上京城樊樓。楊鵬一進門,喧囂的樊樓清淨了不少。楊鵬的裝扮,和他身上的氣質,都彰顯出他是一個純正的讀書人。
在這上京城,純正的讀書人並不多見。大多讀書人入了上京以後,都改弦易張,穿起了遼人的裝扮。他們似乎想要藉此方式,博得遼國貴族的歡心,好藉此能謀取一個一官半職的。還有一些骨頭硬的讀書人,其中長相俊俏的,都被遼國彪悍的婦人們搶到了府裡去了。另外一部分,則被身份高貴的遼國貴族,強硬的收入到了府上當了幕僚。
總之,遼人似乎對大宋的讀書人,充滿了無限的征服欲,而且不分男女。而似上京城樊樓,每曰其名是讀書人待的地方,可實際上真正的讀書人卻並不多見。突然冒出了一個樣貌俊俏,純正的讀書人。一下子就像是唐僧進入了女兒國一樣,引人注目。
隨着楊鵬進入到了上京城樊樓,樊樓裡的遼人吵鬧的聲音下意識的變低了不少。許多人看着楊鵬竊竊私語。其中有一些陪伴着家中兄長出來玩鬧的女子,毫不掩飾眼中充斥的佔有慾。楊鵬像是一塊肥肉,一下子出現在了一羣惡狼面前。
“看什麼看,我們韓府請的人,也是你們能隨意窺視的。”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現在了樊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臉色冰冷的衝着一樓的遼人訓斥了一句。那些個遼人中間,明顯有人感覺到了畏懼。
但也有人心存佈滿,低着頭滿臉怨毒。總之在場的遼人,沒有人敢直面韓家的威勢。由此可見,韓家在遼國如日中天的地位。白衣女子訓斥過了在場的遼人,欠身向楊鵬施禮,“可是錢行的易公子。”
楊鵬拱手還禮,“正是。”白衣女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易公子樓上請,我家公子已經恭候多時了。”楊鵬也不客氣,在沈鵬的陪伴下,一路跟着白衣女子上了二樓。過了二樓,白衣女子卻沒有停下,而是帶着楊鵬繼續上樓。
一直上到了四樓頂層。四樓頂層,面積不大,佈置的卻很精妙,處處充滿了儒雅的氣息。整個四樓,沒有包間,更沒有分桌,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人的書房。在四樓的正南面,是一片開闊的窗戶,一個青衣男子盤膝坐在窗戶前,在他面前點燃着一個火盆,火盆裡的火熊熊在燃燒。
在青衣男子身側,放着一張矮几,矮几上紅泥小火爐正烹着熱水。楊鵬餘光瞥見了鑲嵌在整個四樓的一個正中的柱子上,略微愣了愣。旋即,在白衣女子的帶領下,到了青衣男子身邊。
“公子,客人到了。”白衣女子在青衣男子身側施禮,輕聲說了一句。青衣男子站起身,略彈衣袖,拱手向楊鵬施禮,“鄙人韓清。”楊鵬回禮,“琉球易行。”
化名而已,只要楊鵬不暴露身份,用什麼名字都是次要的。兩個人在互相施禮的同時也在打量着對方,韓清給楊鵬的感覺,就像是在面對一個汴京城裡讀書人。
溫文儒雅,頗具公子氣質,即便是身世顯赫,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的傲氣。在韓青清眼裡,楊鵬這個琉球錢行的東家,也沒有他幻想中的那一身銅臭,更不是大腹便便,反而是一個不卑不亢,身具傲骨的讀書人。
至少,在韓清遇到過的讀書人裡,能在他面前做到不卑不亢的人,很少有。清對楊鵬的第一感觀不錯,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易兄請。”
“韓兄請。”互相寒暄了一下,楊鵬盤膝和韓清相對而坐。沈鵬和白衣女子伺候在一旁,隨時等候傳喚。清在烹茶,烹的還是清茶,而不是大宋士大夫們喜歡的茶湯。一碗滾燙的清茶烹好了,韓清遞到了楊七面前,笑問道:“易兄是商人?”
楊鵬端起了清茶,抿了一口,眉頭一挑,略微有些錯愕。韓清烹的茶葉,居然是南國的茶園裡出產的一種名叫稻花香的茶葉。這種茶樹種植在距離稻田不遠的地方,稻子長開了以後,迎風一吹,稻花紛紛灑落在了茶葉上。
在稻花的薰陶下,茶葉天然的染上了一絲稻花香,故而得名。楊鵬是最喜歡這種稻花香的。由於大宋出產的茶葉都是發酵的紅茶,楊鵬喝不慣,所以楊彤經常給楊鵬備上一些稻花香在家裡。楊鵬沒想到居然能在遼國,遇到一個和自己品味差不多的人。
楊鵬一邊細細品茶,一邊回答韓清的問話,“算不得是商人,行商也只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本質上,我依舊是一個讀書人。”韓清似乎很滿意楊七的答案,點點頭,又問道:“那麼,易兄就以讀書人的角度,幫我看看,我這房內收藏的畫卷典籍,那一本最具價值。”
楊鵬愣了愣,搖頭笑道:“你這是在質疑我讀書人的身份。”韓清只是笑了笑,並沒有開口。楊鵬應邀,巡視了一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韓清的收藏後,重新坐會了原位,笑道:“韓兄還真是收藏大家,在你的收藏裡,不乏孤本、名人字畫。要論最有價值的,莫過於那一幅張旭的狂草。”
韓清笑眯眯的說道:“易兄此言差矣,張旭的狂草雖然難得,但是存世不少,以後未必沒有超越他的人存在。所以,韓某認爲,韓某的收藏內,最具價值的,應該是楊鵬的一詩、一詞、一畫。楊鵬可謂是天縱奇才,習文短短一年,就練就了滿腹經綸,詩才更是冠絕天下。
除此之外,楊鵬創出的素描畫派,自成一家。獨創的瘦金體,更是有大家風範。最重要的是,楊鵬人今歲才二十有一。
如此人物,我等只能望其項背。即便是再過千百年,也無人能超越。”韓清一臉傾佩的表情,搞得楊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楊鵬很想告訴韓清,讓他再等幾年,等他掐死了年幼的蘇老泉,把蘇軾滅在萌芽之中以後,韓清再吹捧他無人超越也不遲。
當然了,這話楊鵬只能想一想,沒辦法說出來。而且,就算是他真碰到年幼的蘇老泉,也不會真的這麼做。頂多把蘇老泉收入到門下,當一個記名弟子。然後讓以後的蘇軾蘇大吃貨,一輩子站在他的光輝下過活。
也歸正傳。讓楊鵬沒想到的是,韓清居然是自己的粉絲。楊鵬唯有陪着韓清,厚着臉皮,一起吹捧自己,把自己吹的天花亂墜的。
一開始吹噓楊鵬人,韓清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楊鵬努力回憶着自己抄過的詩詞,吟出來,每一首都加以讚揚。
一下子就得到了韓清的認可。韓清幾乎把楊鵬引爲了知己,無話不談。白衣女子在一旁聽的心馳神往的。知道內情的沈鵬,翻着白眼,嘴角抽搐,差點兒羊羔瘋都犯了。
韓清和楊鵬也沒光顧着聊楊鵬人,在話題扯開了以後,兩個人也抽空聊了聊正事。“易賢弟,聽聞琉球錢行是琉球皇室所設,琉球皇帝又姓易,莫非易賢弟乃是琉球皇室之人?”兩個人在交談的時候,曾經互相通稟年齡,楊鵬比韓清小一歲,因此被稱之爲弟。楊鵬搖頭笑道:“琉球錢行只是假託於琉球皇室之手,並不是琉球的產業。我雖和琉球皇帝同姓易,但是卻並沒有血緣關係。
說來也慚愧,陛下在創立琉球的時候,我祖父曾出重金支援與陛下。陛下在立國以後,憐憫我祖父的功德,賜下易這個皇姓。本質上,我們家還是我們家,一個純粹的商戶。琉球皇室是琉球皇室,跟我們卻並非一家。”
韓清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一番故事。如若今日沒有見到易賢弟,爲兄還了解不了其中的道道。”
楊鵬講述的這個故事,很明顯也是摸着韓清的脈搏講的。韓家也面臨着賜姓的問題。因此韓清對於琉球的說法,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
“皇室尊貴,賢弟祖父能蒙南國皇帝賜姓,也是福緣深厚。”這話聽着是在誇獎楊鵬,實際上何嘗沒有安慰自己的意思在裡面。改姓耶律,或許對於韓家來說,能讓韓家的富貴更上一層樓。
可是,從小崇尚漢學的韓清,卻覺得這有種背宗忘祖的感覺。他其實並不贊同韓家改姓的問題。奈何,他老子和皇太后打的火熱,又是一家之主,他的決定誰也無力阻止。
“哎~”韓清長嘆了一口氣,索性不去再想這些煩心事兒,他對楊鵬道:“易賢弟,今日爲兄請你到此處赴宴,主要爲兩件事兒。
我們族中有人看中了你們琉球錢行的財力,所以想在裡面摻一腳。但是他們又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在得知了你這位錢行的東家到了上京城以後,就派我出來,探查一下錢行的底細。”韓清頓了頓,坦言道:“爲兄也不瞞着你,族裡的人決定,若是你錢行背景身後的話,他們就選擇跟你們採取合作的態度。若是你們背景淺薄的話,他們就會生吞了錢行。”
楊鵬愣了愣,拱手道:“多謝正清兄告知。只是貴族的族人,想要殺雞取暖,就不怕崩掉了牙口嗎?”韓清感慨道:“他們隨着我父的權力日益高漲,已經越發肆無忌憚了。爲兄雖然跟你談得來,但也只能把實話告訴你,卻不能幫上你。”
楊鵬笑眯眯道:“正清兄能坦然告之,我已經感激不盡了。至於貴族的族人,想要吞掉我琉球錢行,是不是有些託大了。遼國如今內憂外患,內部政局不穩,外部又有大宋這個強敵環伺,還要算上最近崛起的復興關楊家。如果再惹上我們琉球,不怕招來滅國之禍嗎?”
韓清遲疑道:“他們認爲,琉球距離我遼國甚遠,並不足以形成威脅。”楊鵬搖頭笑道:“我琉球距離遼國隨遠,但也不是全無干涉戰爭的力量。先不說我琉球海船無數,隨時能運送我琉球的精銳兵卒過來。就單說宋遼之間,我琉球最不缺的就是錢糧,若是我琉球肯出三千萬擔糧食,支援宋國伐遼,你覺得遼國的勝算有多少?”
韓清眉頭一皺,沉聲道:“我父和南院大王麾下的兵馬是戰無不勝的。”
“不不不……”楊鵬擺手,笑道:“宋遼之間一旦爆發戰爭,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戰。軍隊的人數會急速的提升到幾十萬,雙方合兵,甚至超過百萬。
再加上,民夫、僕從等等,人數將會達到幾百萬。在這種情況下,戰爭的性質就會產生變化。從最初的軍隊與軍隊之間的戰爭,演變成一場國力的消耗。誰的國力弱,誰就會敗下陣。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如果說我琉球可以持續向大宋提供糧食支持,合我們兩國之力,足以耗死你們遼國。因此,在目前這種局面下,得罪琉球,對你們遼國來說,是在招惹禍端。而且,我認爲,琉球和遼國不應該成爲敵人,反而應該成爲朋友。
你說呢?”韓清是一個純正的讀書人,雖然他有一個當南院樞密使的老子,但是他對戰爭涉獵甚少。對戰爭的認知也停留在最基礎的戰鬥力和兵力上。
全然不知道國力對於戰爭的重要性。楊鵬一席話,聽的韓清目瞪口呆,他強裝鎮定,說道:“易賢弟還真是學問高深,即便是對兵法,涉獵的也如此之深。爲兄自愧不如。
這些事兒,爲兄會會去告訴族人的。至於他們如何決定,就看他們了。是福是禍,也是他們自己招的,和爲兄無關,爲兄只是一個跑腿的。”楊鵬笑眯眯的附和道:“還是正清兄活的豁達率真,不像是我,整日裡勞碌奔波。”
話是這麼說,可是楊鵬心裡卻不相信,韓清這位韓府的二公子,只是一個跑腿的角色。還又說回來,即便是韓清真是一個跑腿的。那麼能命令這位韓府的二公子跑腿的,恐怕整個韓府上,也只有兩個人能做到。一位就是他那個牛逼哄哄的老子,還有一個就是他那久居不出的大哥。
無論是這兩個人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其實都能代表韓清。也就是說,不論這背後有什麼故事,跟韓清都脫不了關係。兩個人又客套了一番,臨別之際。楊鵬沉吟了片刻,略帶害羞的對韓清說道:“韓兄,我有一件私事想請託韓兄,不知道韓兄能不能行個方便。”
“私事?你說說看。”楊鵬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我聽聞,貴國的鐵鏡公主,是難得一見的佳人,更是一顆草原上的明珠。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見一見……”
“噗~”韓清把剛喝進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一臉愕然的盯着楊鵬。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