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德妃上下打量了她,緩緩道:“茶是打哪兒來的。”
安然低聲道:“是外頭的一個宮女端近來的,奴婢,奴婢不記得是誰了。”
德妃又拿起茶碗,並未喝,緩緩道:“這個不急,那日打點茶水的莫非就是本宮宮裡的人了,過會子你認認不就記起來了?”
安然俯首道:“奴婢該死,那日主子要茶吃,奴婢接了茶便匆匆端上去了,實在是連那人的樣貌都沒看見。”
德妃冷笑道:“那就是你該死了,隨便人拿來的東西,也敢往主子那裡送?就只這樣,就該要了你的命了。”茜宇沒料到,德妃的問話竟是這般咄咄逼人。
安然連連磕頭,口裡哭道:“娘娘饒命,奴婢再不敢了。”
德妃見她被自己的話嚇到,臉面上看着不像是個伶俐的丫頭,便放下茶碗,不再理會她,只問紫蓮和安心道:“那日你們可瞧見什麼不規矩的?”
紫蓮道:“那日敬妃娘娘急着換裝,奴婢們只專心伺候着,並沒有看見什麼不規矩的。”
德妃又道:“可看到不相識的人來過西殿寢宮。”
紫蓮道:“奴婢不大記得了。”
德妃又問安心:“你呢?也什麼都沒看到?”
安心不知爲何,兀地跪了下來,神色緊張惶恐,急急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什麼也不知道。”
德妃覺得她似有不妥,正要喝問,轉念一想萬一有個什麼,如今先急急地嚇死了也不好,便緩緩道:“行了,你們三個打從今日起,在偏殿找個處所住下,不得出門,除了送飯打水便不得有人瞧你們。這不是本宮有意爲難你們,待事情查清楚了,自然放你們出來。”
三人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便有德妃帶來的幾個嬤嬤帶着她們去了。德妃起身對茜宇道:“妹妹,隨我去承乾宮吧。”
茜宇應道:“娘娘是什麼意思?”
德妃看着茜宇紀錄的東西,微笑道:“那日出事後,我便吩咐把西殿封了,任誰不得進去的。我們去那裡看看。再者,那日所有的舞娘都被軟禁在霓裳閣,自發現那牛皮紙後,更不讓她們出來了。過會子,我們再到霓裳閣去。”
茜宇應道:“一切但憑娘娘做主。”心中暗想,德妃處事條理清楚如斯,不得不讓人佩服。
纔到承乾宮,便見到若珣蹦蹦跳跳地迎出來,穿着嫩紅色棉衣褲,頭上梳了兩個小羊角。因爲時已入冬,京城更是寒冷,嬤嬤們早就給若珣戴上了精巧的棉帽,繫上風毛領子,蹦蹦跳跳活脫脫一個畫片上走下來的小童。德妃一臉的慈愛,茜宇看着也喜歡。
“恬姨娘。”若珣笑嘻嘻地跑到茜宇面前,宮裡有規矩,凡妃子之下的宮嬪,皇子皇女皆稱姨娘,而不稱母妃。茜宇蹲下身子,笑着說道:“四公主肚子不痛了嗎?”小孩子不諳事理,但凡有個身體不舒服的,都說是肚子痛,茜宇在家時帶過幾個侄子,故而曉得該這樣問她。
“不痛了。”若珣滿臉不在乎的樣子,從袖口中掏出一朵紫色的絹花,舉在手裡,拿給茜宇看,一臉的驕傲,“恬姨娘,這個好看嗎?趙嬤嬤教我做的。”
茜宇笑道:“好看,四公主的手真是巧。”
德妃彎下腰來,笑道:“乖乖,帶娘去找花片子玩好嗎?”
若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母親道:“好,珣兒帶母親去那裡找。有好多好看的花片子呢。”說着用手指了已被封了的西殿,還抱怨道:“這幾日趙嬤嬤都不許我去那裡玩,母親,你帶珣兒去玩好嗎?”
德妃笑着應了,起身看了茜宇,茜宇心裡暗自讚歎德妃的聰穎,便跟着德妃進去了。
幾個太監將西殿的封條撕開,打開殿門,若珣衝也似的跑了進去,徑直跑到了西殿偏廳的一張八仙桌前,指着桌上的一隻鏤花匣子喊道:“娘,這裡有面好多好多花片子呢。我看見那些跳舞的宮女們都往頭上貼呢,可好看哩,娘,珣兒也想貼。”說着便伸手去拿。
德妃連忙擋住,抱起女兒,笑道:“寶貝兒,娘先前忘記了,如母妃今日備了好些點心,前些日子父皇還放了好些玩什在母妃那裡,就叫你們今日都去玩呢。你二姐姐、三姐姐、二哥哥都去,母親還有些事,叫趙嬤嬤領了你去好麼?”
聽說有好吃的,還有好玩的,若珣便心花怒放了,只是還惦記着那些花片子,“娘,如母妃那兒有花片子嗎?”
德妃嗔笑道:“小妖精,有……,讓母妃給你貼最好看得好嗎?”
“好……”若珣喜笑顏開。德妃便喚了趙嬤嬤領着若珣去永祥宮,支走了若珣,德妃對茜宇道:“估計就是這個匣子了。”又對身邊的太監道:“周端,把這個匣子用紙包了,一會兒跟本宮走。”周端聽了,便依命去做了。
德妃環顧四周,竟是些散落的綢帶,花片、或一些凌亂放着的舞衣,不禁蹙了眉頭,口中喃喃道:“改日該叫人打掃了。”
茜宇並不關心着匣子或凌亂,反道:“娘娘,您哄了四公主過去,一會兒公主哭鬧該如何。”
德妃見她心竟在若珣身上,不禁奇怪,笑道:“我可沒哄騙她,是皇上昨晚這麼說的。想來,皇上這會子也應該在永祥宮吧。”
茜宇一聽說赫臻,不免心中又起漣漪,臉上卻不好表現,只是笑道:“公主實在可愛。”
德妃也笑道:“是啊,平日裡解了我不少寂寞。”說着又道:“好了,我們去這裡的寢宮看看。”
西殿和正殿一樣,也有臥房的,當日德妃便安排璋瑢在這邊更衣。德妃四處看看,道:“這裡頭所有的食物、茶水,我第二日就叫太醫驗了,什麼都沒查出來。”茜宇不免一驚,心想難道姐姐還是在別處中的毒?只聽德妃指着桌上的杯子,說道:“牛皮紙是在這裡發現的,但是這裡的吃食卻沒有問題。當晚這裡便封了門,想也不會有人可以進來換些東西。”
茜宇應道:“是這個道理,但是敬妃娘娘那日與如妃娘娘同坐一桌,喝一壺酒,吃一盤菜。如果這裡不是下毒的地方,難道還是酒宴上不成?”
德妃笑道:“確實如此,我也覺得蹊蹺。看來我們還得忙了。”
茜宇見她臉色輕鬆,便知道她心裡已有打算,便道:“不知娘娘有何見解。”
德妃笑道:“我想,去霓裳閣問問,指不定就有結果了。”
茜宇卻想,德妃爲何不問自己宮裡的宮女太監,難道她不知道避嫌,不免疑惑又不便點出,只是不語。不料德妃卻不經意的說:“那日當班的宮女,我都一併把她們軟禁在霓裳閣了,所以這幾日才問如妃妹妹借了嬤嬤和太監過來用。”又指着周端道:“那日他時時陪着皇上,想必不是。”
茜宇心裡歎服,笑道:“娘娘果然仔細。”
德妃莞爾一笑:“倘若仔細,就不該出這檔子事情。走吧,去會會那班人。”
“是。”茜宇口中稱是,便跟着一同走了。
纔到霓裳閣,就看到一班舞娘、一班宮女太監分成兩隊,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候着了。
德妃和茜宇徐徐坐下,德妃並不叫起,只是掃視着地上的人,茜宇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看到舞娘們個個卸了妝,反倒個個清秀起來。因爲舞娘是宮女中的一個特例,爲了防止她們魅惑皇帝,通常只進宮兩年便要遣出去,再從舞坊中挑選好的進來。
喝了會兒茶,德妃才閒閒道:“這幾日,你們都想清楚了?”那班奴才們都不敢言語。
德妃又道:“本宮今日和恬婉儀來,是想放你們出去了。”那班人聽了,欣喜不已,個個擡起了頭。
德妃嘴角微揚,淡淡道:“把該說的說出來,就放你們出去。”又指着自己宮裡的奴才們道:“你們素來跟着本宮的,本宮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該怎麼着,你們自己看着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