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谷是於化隆用於對抗鄆州的一顆棋子,其被害後,於化隆一反常態地公然表達了對李師古的不滿,他派趙和德去濟陰縣調查黃仁谷死因,絕不是信得過趙和德,而是藉機清除異己,拉出了一副與鄆州魚死網破的架勢,然而時隔不久,於化隆的態度卻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僅對黃仁谷被害一事置之不理,還主動交出兵權離開孤山鎮。
於化隆的反常舉動難免不讓李茂聯想到銅虎頭,難免不把趙和德和銅虎頭聯繫在一起,對這個組織李茂全無半點好感,他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躲着它,就如同他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提防趙和德一樣。
但很多事不是躲就能躲的掉的,趙和德現在已是孤山鎮的軍政首腦,李茂再想躲又能躲到哪去。
一次循例覲見後,趙和德將李茂留了下來。
侍從獻茶後退出,趙和德撥了下茶碗,擡頭望向李茂,說道:“茂華啊,人這一輩子,起起落落,起落的關鍵往往就那麼一兩步,一步踏實,登堂入室,一步踏空,萬劫不復。”趙和德沒明說空爲何實爲何,李茂卻已驚出了身冷汗。
從趙和德的輕鬆表情看,他是有恃無恐,聯繫到於化隆的詭異舉動,李茂推斷整個孤山鎮已落在了銅虎頭的掌控中。
趙和德這是在敲打自己別站錯了隊呢。
回到家裡,李茂讓小茹備辦筵席,把青墨、摩岢神通、張栓、馮布、張琦、夏純都叫過來,飲宴一開始李茂就向衆人通報了城中的變故,囑咐衆人及早安置好自己的家眷,藏匿好自己的財產,近期說話行事務必小心謹慎。
他讓夏純準備好馬匹和船,城中一旦亂起,他們好脫身。他讓青墨準備幾幅貼身軟甲,要衆人時刻穿戴在身上,以備不測。他讓張琦準備弓弩箭矢放在家中,以備非常之急。他讓馮布安排好出城的退路,又讓摩岢神通加緊儲備食品和鹽……
李茂絮絮叨叨不厭其煩,衆人起初感到詫異,漸漸的心頭都像壓了塊巨石,沉甸甸的。
衆人散去,李茂又對小茹說:“把你的隨身細軟和衣物收拾好,隨時準備離開。”晚宴小茹雖然沒有參加,但在添酒添菜時也聽了幾耳朵,聽的她心驚膽寒,此刻李茂又着意交代她,更讓她惶惶不安。
李茂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把這樣的壓力強加給小茹,他安慰道:“城中可能有變化,也可能太平無事,咱們做事總該未雨綢繆對不對,所以你不必太緊張。一切有我。”
小茹怯生生地問:“到時候你會帶着我嗎?”
李茂笑道:“傻子,我不顧你還能顧誰?”
有了這句話,小茹心裡像落下塊石頭,就高高興興地收拾細軟去了。蘇卿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小茹侍候了她十幾年,早摸透了她的脾氣,這些年她積攢下不少東西。
一切安排妥當,李茂把自己關進書房裡,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沒有找到明顯的疏漏,他鬆了口氣,躺在自制的躺椅上睡起了午覺
。
自於化隆和尹牧去後,孤山鎮內暗流涌動,李茂小心翼翼,晚出早歸,又讓張栓和馮布從虞侯隊和偵緝處調了十二個人住進家裡,分三班值守,他本人與青墨、摩岢神通分班守夜,即使睡覺也身着軟甲,將刀、弓放在牀邊,隨時準備應付不測。
時間一天天過去,城內一如往常的平靜,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十二月初一是天子敕使在鄆州觀軍容的日子,孤山鎮的上空風和日麗,暖風燻人。李茂讓小茹多準備了四份熟食,一早從偵緝處調了四名精悍的捕手入宅駐守。
這天他在城局值房共接待了六撥人,兩個是來買地的大豪,其餘四人則代表着城中的四大派系:於化隆一系,趙和德一系,陸汝一系,黃風萊一系。
四大派系中於化隆一系實力本來最爲雄厚,但因靈魂人物於化隆和二號首腦尹牧的缺位,現在正處於羣龍無首的混亂之中,於派大將文書丞和尚何來都不足以領袖羣雄。
而此前一直被壓制的趙和德系則藉助趙和德的上位,勢力迅速膨脹起來,現在基本可以斷定的是陸汝一系已經和趙和德同流,且因陸汝一系力量孱弱,合流後即成爲趙和德的附庸,二者合流後趙和德一系實力大增。
黃風萊的資歷跟於化隆不相上下,只是運氣不佳,混江湖越混越差,不得已才投在於化隆麾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他都是於化隆的鐵桿支持者,論資歷和地位都在尹牧之上,但自清海軍內遷後,黃風萊日漸與於化隆疏離,終於自立門戶。此人爲人四海,講究弟兄義氣,在清海軍的中下級將吏中威望甚高。
李茂現在算不算是一股勢力,他此前並未深入想過,但現在看,或者也算是一股,不然就不會成爲各方拉攏的對象,但自城防營被於化隆拿走後,他的勢力很弱,弱到無法與上述四股勢力相提並論,這一點李茂有自知之明。
李茂打起了熟悉的太極拳,與各方耐心周旋,等到他意識到太極拳已經不足以防身時,他決定把寶壓在趙和德身上,儘管此刻於系的勢力依舊異常強大。
臘月初一在焦灼中度過,通往鄆州的官道上冷冷清清,始終沒有傳來新的消息,李茂持刀徹夜不眠,看看的東方已經泛白,守在門口的捕手哈欠連天,門外的街面上卻仍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青墨勸李茂回去歇歇,李茂也很想回去睡一覺,他已經兩天兩夜沒睡,眼睛疼的厲害,不過他知道沒有消息未必就是好消息。
就用冷水洗了臉,讓小茹把粥送上來,小茹望着李茂佈滿血絲的眼睛,一陣心疼,想要勸說,見李茂的臉色有些難看,又不敢,猶豫了一下卻跟青墨說:“街上風平浪靜,不會出什麼事了吧。”青墨一邊喝粥,一邊道:“那可說不準。”又似笑非笑地望着小茹,打趣道:“你心疼漢子就自己去勸,我可不敢跟他開口,你沒見他都急紅眼了嗎?”小茹展眉一笑,道:“那是熬夜熬的,什麼急紅了眼?”
正當此時,摩岢神通飛奔而入,大叫道:“兵亂,北營兵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