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死或我亡

這廚娘是步軍前營主將朱振遠的姨表姐,其父母舊日對朱家有恩,丈夫死後就依附着朱振遠在軍中做廚娘,兼帶着也做些皮肉生意,這已是營中的公開秘密,礙於朱振遠的面子無人敢挑明罷了。李茂贈鐲子給她,二人拉拉扯扯,眉來眼去,守卒看在眼裡樂在心頭,只等着看二人的笑話。

做廚娘的雖然無官無職,能給人的實惠可不少,更何況她又是朱振遠的表親,她的吩咐,小卒本來是十二分的願意幫忙,只是今天不成,李茂和文書丞住進西側院時,陳川特意叮囑未得他的允許二人不得走出院子半步,否則軍法處置。

因此當李茂找藉口說要去竈間討碗熱湯喝時,小卒委婉地拒絕了。“熱湯,某去取來,不勞將軍動身。”小卒熱情的讓李茂說不出話來,是他腦袋一根筋沒聽懂自己話裡的含義,不,能做內衛守卒的哪個不是機靈過人、八面玲瓏?

小卒的拒絕從側面證實了李茂的判斷:叛亂者派出的使者就在軍營,朱振遠是怕走漏消息纔不讓自己隨意走動。否則小卒就該興高采烈地成全他和廚娘的“好事”,多了不說幾吊賞錢還是能賺到手的。

孤山鎮的營建工程,李茂是全程參與的,身爲接引使,他負責把從地方徵調來的民夫送到工地跟監造者交割,孤山鎮大大小小的工地他都熟悉,包括西軍營。

李茂的腦子裡藏着一副完整清晰的孤山鎮平面圖,每個重要單位的格局他都一清二楚。

西軍營內供訪客居住的只有東西夾牆內的兩側院,李茂和文書丞所在的是西側院。唐人以左爲尊,以北爲尊,以東爲尊,反映到建築商,一家之中若有東西兩側院,必以東側院爲上位,西側院爲下位,接待客人時尊位者居東,下位者居西。李茂自度自己跟朱振遠並不算熟,把他安置在西側院有情可原,但文書丞不同,他對朱振遠有恩,朱振遠也一向敬重他,把他也安置在西側院就有悖常理。

對此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東側院已經住上了人,這個人身份很特殊,他很有可能就是反叛一方派來遊說朱振遠的使者。

爲了印證自己的判斷,李茂故意裝着傷病不便,讓文書丞去南流河大營找陳萬春,陳萬春部兵力只及西軍營的八分之一,且糧草、軍械都從西軍營庫房轉調撥付,換句話說陳萬春的命根子攥着朱振遠的手裡,名義上二人雖互不統轄,實際上陳萬春早已唯其馬首是瞻,成了事實上的附庸。

朱振遠果然心底坦蕩蕩,他就該派人將陳萬春喚來西軍營交代事宜,而不是假惺惺地要親自護送文書丞去南流河。朱振遠這麼做目的是想把文書丞送走,文書丞對他有恩,殺之將背上不義的惡名,通過這次試探,也能看出朱振遠還處在騎牆觀望中,若他已下定決心跟叛亂一方合作,就不會放文書丞出營了。

那邊的使者此刻一定也在營中,朱振遠騎牆下注,哪邊贏面大他往哪邊下注,或把那個使者的頭砍下來獻給自己,或把自己的頭砍下來送給那個使者,左右有一個人要死,他朱振遠卻是穩操勝券。

看穿了朱振遠存着投機心理,李茂下決心刺殺對方使者,逼迫朱振遠跟自己合作。送走文書丞後,李茂顯得百無聊賴,坐在屋裡一碗一碗地喝水,小卒以爲他沒去成東側院,心理煩惱,也就不理他。

喝了會兒茶,李茂把碗一放,起身說道:“侍候某如廁。”

西側院裡就有廁所,陳川的命令是不準李茂出院亂走,在院內上個茅房並不違反命令,守卒自覺能做的了主,忙道:“院內就有,長官這邊請。”

順着一溜房檐走到底就是茅房,門前砌着一道隔牆,李茂一出門守衛在院中的四個衛士就跟了過來,在入口處立住腳步,廁所只有一個出口,倒不懼他能跑掉。李茂進入廁所後大罵一聲有水,又喊嫌黑,要衛士拿火把來照亮,五個人商量了一下,共推最弱小的一個打着火把進去,那衛士一進門,一隻手就從背後探過來捂住了他的嘴,那隻手強壯有力,他分毫掙扎不得,待他手中火把被搶去,後腦勺上就捱了重重一擊……

李茂把火把插在牆縫裡,解下衛士的雨衣罩在身上,取了兜鰲扣在頭上,口中又罵道:“草團扎的太硬,怎麼擦屁股,去拿溼布巾來。”又道:“去就去,拿火把作甚,老子怕黑。”

這之後李茂耷拉着腦袋怏怏而出,牆外的那四個衛士個個捂嘴偷笑,都不搭理這個倒黴鬼。從西側院到東側院需要穿過中堂大院,因爲東西兩側院都駐有重要人物,陳川將守衛撤出,只留兩個遊動哨,天黑雨大,兩個遊動哨凍的瑟瑟發抖,眼見李茂穿着自家雨衣,只當是自己人,並不起疑心。

李茂一路暢通無阻,直到東側院入口才被守衛攔下。李茂從容摘下腰牌遞了過去,又用大拇指點了下西側院,嘟囔道:“那位上茅房嫌草團硬,要溼布擦屁股,你這有嗎?”守門衛卒搖搖頭,罵道:“什麼狗屁世道,侍候吃,侍候穿,還要侍候擦屁股。”

查驗過令牌,忽然問道:“兄弟,有些面生吶,我以前見過你嗎?”李茂道:“你見過就有鬼了,這大半年都窩在草窪子裡練兵,你看我這張臉曬的,今晚跟黃將軍過來,本想撈頓吃喝睡個舒服覺,卻讓陳剃頭抓了差,說要找些生面孔幹事。”

黃將軍名黃仁凡,是黃仁谷的族弟,見在西軍營做捉生將,陳剃頭名陳川,是西軍營押營將,因爲人苛刻,營中將士暗地裡送了他個“剃頭”的綽號。

上次吃了人際關係不熟的虧後,李茂狠下了一番力氣把孤山鎮子將以上人物的底細查了個透,此刻拿來用,真是得心應手。這番說辭無懈可擊,捉生將所統轄的捉生軍乃軍中精銳,最是爲大將所器重,臨時抽調捉生軍充當內衛,合乎規矩,順乎情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守卒不再懷疑,交還了令牌後,指示道:“進門向南是廚房,找賈大娘討塊髒抹布給他擦去。”李茂道聲謝,昂首走進東側院,東側院的格局與西側院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進門處新建有一溜圍牆,將東側院一分爲二,牆高一丈二,牆根每隔三丈遠就有一個衛士,穿着雨衣站在雨裡,如銅打鐵鑄般一動不動。

沿着圍牆向南走,盡頭就是廚房,廚房內燈火通明,一個婦人正在忙碌,看她身影,李茂認出正是受他賄賂的廚娘。

這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打照面,李茂望了眼那道圍牆:一丈二的高度,若牆頂沒有佈設鐵蒺藜一類的器具,以他的身手翻過去並不是難事,牆後肯定有守衛,但只要不是太多,近身肉搏自己不會吃虧,跟一般刺客要預留退路不同,李茂將要做的是一錘子買賣,只要殺了那個使者,他就是安全的。

現在的麻煩是他一進門就被院中警戒的衛士盯上,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目光跟着他移動,一刻也不放鬆。離着廚房越來越近,李茂忽然又發現了一個致命的麻煩,廚房的廊檐下站着一個持駑的小校,正用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手中的弩雖不是瞄向自己,卻是扣着機弦,處於隨時待發狀態,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瞄準、發射絕對比他爬牆、翻牆要快。

李茂腦海中瞬間閃過好幾個對策,計較未定,身後忽有一人喊道:“賈大娘,有人找。”是守門的小卒的善意提醒,正在俯身擦拭案板的婦人擡頭向外望了一眼,隨口答道:“誰呀,讓他進來。”屋裡燈亮,外面天黑,她不可能看清李茂的臉,但李茂卻能看清她的臉,當初在西側院李茂一心想從她嘴裡套情報,一腔心思全在算計上,倒沒曾仔細留意她,加之她當時也端着,並不覺得怎樣,此刻一見,這婦人渾身上下都透着撩人的風韻,尤其那雙水汪汪會說話的丹鳳眼更是撩的人心癢癢。

李茂心一動,有了計較,他揚起手賤兮兮地叫了聲:“小娘子,我來啦。”

賈大娘看清來的是李茂,抿嘴一笑,向他努了努嘴,丟了個眼色過去,示意廊下有人,李茂佯裝吃驚,健步進了廚房,嘖嘖嘴,道:“可憐,可憐,朱將軍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怎麼能讓小娘子做這等粗活呢。”賈大娘漚了他一眼,故意冷腔冷調道:“這麼晚了,你來做甚?”李茂笑道:“天太冷,來這暖和暖和。”說着就把雙手往賈大娘懷裡探,賈大娘麻溜地閃在一邊,丹鳳眼一挑,哼道:“好一個知道憐香惜玉的,我這可不是你的暖手爐。”

富貴人家男子冬天把手放在婢女或侍妾的胸前取暖,喚作暖手,女人的胸前溫柔之地就被稱作暖手爐。

李茂哈哈一笑,朝賈大娘欺了過去,這婦人裝作一本正經,用力擦拭案板,把身體扭的如風中擺柳,李茂與她相距不過半尺遠,探手即可將她攬入懷中,或者就勢推入,成就好事,只是他意不在此,就無所動作,爲解尷尬,他伏在賈大娘耳邊說道:“這裡不方便,我們去你房間。”賈大娘年紀其實不大,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也頗爲周正,只是髮髻散亂,顯得有些邋遢,衣着寒酸,使得本人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

自死了丈夫後,他帶着一雙子女依附表弟過活,朱振遠妻子疑心丈夫與她有染,百般防範,她做廚娘所得甚少,富貴日子過慣了花錢又大手大腳,不得已才做了暗娼,憑着幾分風韻和朱振凱表姐的身份生意還算不錯,不過那些男子與她的交易不在廚房就在馬廄,苟且之後各走各路,像李茂這樣講究風情的還是第一個。

“這裡人多眼雜,你先回去,我忙完去找你。”

“我改變主意了,我現在就要你。”李茂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手環住她的細腰,心裡充滿了罪惡感。賈大娘縮起脖子咯咯一笑,口中哀求道:“別鬧,別鬧,外面有人。”“那咱們去內院?”“不成,院裡住了人。”“什麼來頭,連我的面子也不賣?”賈大娘一把推開李茂,鄭重地說道:“真不成,這個人很有些來頭,你還乖乖回去,待會我就過去。”

李茂直起腰打了個哈欠,隨手拿起賈大娘擦拭案板的抹布就出了廚房,出門時他向廊下那個持駑的小校望了一眼,二人在屋裡的苟且事,小校心知肚明,他平素沒少得賈大娘的好處,此刻只當沒看見,不過對李茂的戒心並未解除。

他是軍中有名的神射手,一弩在手,整個東側院內誰也別想耍花樣。

李茂佯裝輕佻地步出廚房,扭扭擺擺向外走,突然,他一轉身把麻布丟向那持弩小校,說道:“麻煩兄弟還給大娘。”小校一陣緊張,手中的弩機頓時瞄準了李茂,待他看清李茂拋給他的是塊髒兮兮的油抹布時,戒心稍減,噁心頓生,手一抖,麻布丟在了地上,想想又不妥,便彎下腰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來,正待送還賈大娘,忽聽得李茂一聲大喝:“有刺客,警衛。”

李茂喊完發足狂奔,在衆人的一片錯愕中,縱身而起踩着牆臺,借力向上一跳,手已經搭上了牆頭。謝天謝地,牆頭只有瓦片沒有扎手的鐵蒺藜。

李茂剛剛越過圍牆,一支弩箭便從他的頭頂劃過,準頭稍差了一點,只將他的護耳翅射掉一隻。被一道圍牆隔開的東側院內院裡,一排七間側房皆燈火通明,因李茂那聲喊,衆衛士此刻都聚集在北面第二間房門外,李茂判斷這裡應該就是那個使者的藏身處。

李茂跳入院中,揮舞着手,厲聲喝道:“有刺客混進來了,趕緊把使者帶走。”

李茂的口音是以隴南普通話爲基礎,混雜了部分河中方言的不標準曹州話,聽起來十分特別,守衛聽出他就是剛纔喊話示警的人,又見他穿着衛士雨衣,一時分不清敵友,這一錯愕給李茂爭取了刺殺的最好時機,這間房裡燈火通明,七八個持刀鐵衛環護着一個穿繭綢長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雖做富商打扮,但眉宇間的殺伐之氣卻是掩蓋不了的,聞聽外面有刺客,他絲毫不懼,挺身立在那朝外看。

李茂料定那中年人便是叛亂一方派來遊說朱振遠的使者,心念一動,他人已插入人羣,滑溜如泥鰍,勢猛如虎豹,一口氣撞穿三層護衛,離着那使者還有三丈遠的時候,他猝然停住腳步,劈手從身邊衛士手中奪過一杆長槍,瞄定目標奮力投去。

長槍夾着一股罡風直接洞穿了使者的前胸,這一投,李茂已盡全力,眼見使者當場斃命,李茂哈哈大笑,舉手待縛。

朱振遠得知李茂刺殺了李師道派來的使者,腦門上青筋直跳,耳朵紅的發燙,他發瘋一般闖進東側院,親眼看到使者被長槍洞穿的屍體,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早聽說過李茂手上功夫不錯,卻沒想到此人還有勇有謀,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查找到對手,並在重重護衛下一擊斃命,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再騎牆觀望,李師道的使者是李茂殺的,卻是死在他的營裡,這中間的曲折任他有八張嘴也難說的清楚。

喝開衛士,他親手爲李茂松綁,單膝跪拜道:“某願追隨中侯進城討賊。”

第630章 伐新羅第695章 洛陽亂第532章 勝利突兀而來第103章 虎離山第467章 誰是兇手?第443章 亂戰第477章 第一錠鋼第702章 信任危機第167章 抄家(3)第570章 皆非善士第403章 談談條件第468章 又見屍山第45章 膿包不挑不破第378章 第一座兵工廠第46章 乞丐好瘋狂第552章 弄個郡王乾乾第161章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第130章 寶刀斬鐵第219章 惹不起我走第107章 唾面自乾是種修養第367章 行雲龍第506章 明朗的心第595章 少年英雄第323章 你謝幕我登臺第494章 新羅人的偷襲第532章 勝利突兀而來第331章 夜天子第706章 鬨鬧第157章 懷疑你的原因第503章 戰後重建要加快速度第510章 取營州第548章 立字爲據第496章 轟上了天第293章 信不信由你第488章 大哥!賤人!第67章 他想明白了第155章 誰家刺客第362章 長桃花眼的故人第119章 你就別矯情了第499章 打他個天翻地覆2第331章 夜天子第374章 愛護你纔要排擠你第287章 小心佈局第152章 淄青節度使府第418章 負心漢還是有情人第38章 我不娶妻第356章 我們去哪第705章 老房子起火第405章 誰說我不貪第566章 我不任性了第132章 剿匪第714章 打打殺殺第329章 願將心思付麻紙第282章 盛情難卻第130章 寶刀斬鐵第413章 班師回朝第137章 斷指求援第706章 鬨鬧第103章 虎離山第660章 興廢之源第653章 河東也是我的第279章 無題第728章 共享天下第458章 遼東第658章 錯棋、臭棋、爛棋第604章 太平記(續)第720章 嚴禁煙火第600章 疑心生暗鬼第636章 東征提上日程第45章 膿包不挑不破第54章 硬着頭皮也要上第133章 旗開得勝第110章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第685章 驚破美夢第619章 天塌不下來第551章 祝你馬到成功第318章 執法要嚴第323章 你謝幕我登臺第408章 挖坑第669章 甘露之變第481章 披鐵甲的船第224章 珍珠蒙塵第130章 寶刀斬鐵第206章 我本賤人第333章 誤判第705章 老房子起火第369章 這有趣的一幕第580章 算計第384章 宜春院裡無大事第135章 木驢借箭第41章 誰敢!第206章 我本賤人第23章 破局的是條鯉魚第420章 兩顆糖,一巴掌第461章 萬事開頭難第328章 策反第546章 謀亂第416章 你也沒變第678章 黑雲壓奉天第310章 厲兵秣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