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德由階下囚重新成爲執掌一方的大將,激動的難以入眠,從春陽樓歸來後與諸子、妻妾擺家宴慶賀,直到深夜才散,無心睡眠和幾個小妾在後院投壺玩,後半夜睡意襲來,正爲選哪個小妾侍寢而犯愁,忽聞軍院火起,頓感有變,忙叫起兩個兒子直奔監軍院而去,人馬剛出軍院大門,長子趙雍便馬失前蹄,撲倒在地,緊接着次子趙恆的馬也因踩中了鐵菱角而翻倒。
趙和德勒馬不敢動彈,左右環顧,大喝道:“我乃清海軍副使,孤山鎮留後,鼠輩現身來見。”喚了兩聲,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一手舉着鬆蠟火把,一手端着弩機,滿臉是傷,望着趙和德冷冷問道:“你可認得我麼?”
趙和德大驚失色,來者正是被他關入牢中的尚何來。
尚何來的身後火把迭次亮起,趙和德只覺得渾身發冷,在尚何來的身後站着一羣白麪骷髏,“骷髏面”救出尚何來策動了叛亂,這羣老不死的老頑固到底還是站到了尚何來一邊。上午在春陽樓誘捕尚何來後,趙和德就主張一刀殺了尚何來以絕後患,周陽和文書丞都不同意,李茂和段贏崖不置可否,趙和德孤掌難鳴,只得作罷,孤山鎮大勢已定,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有兩部人馬,城防營的馬和東、陳蘭和“骷髏面”的桌凌天,馬和東和陳蘭因尚何來的力薦才由卑將而升任統軍,二人本事雖然不大,手裡卻握着城防營兩百號人,若是發起叛亂足夠亂上一陣子。
不過城防營是李茂一手組建,馬和東和陳蘭接手不久,是否有能力率衆叛亂還要打一個問號,退一步說即使二人反了,以城防營的那幫老弱病殘也成不了氣候,頂多添些麻煩罷了,麻煩,現在孤山鎮到處都是麻煩,也不差他這一樁。
真正讓趙和德放心不下的是“骷髏面”和桌凌天。桌凌天這個人自持資歷老,從來也沒把他這個副使放在眼裡,曾不止一次在軍中飲宴時擠兌他羞辱他,“骷髏面”雖都是老兵,戰鬥力卻是十分驚人。桌凌天桀驁不馴,食古不化,當年山窮水盡投奔於化隆,從此把於化隆當做再世的恩人,和自詡是於化隆傳人的尚何來很對脾氣,若是尚何來鼓動他說趙和德欲獻清海軍給鄆州,老頑固是拼了命也要血戰到底的。
可恨的是老頑固除了能聽的進尚何來的鬼話,其他人的話一概不肯聽,不肯信。
趙和德在心裡大罵文書丞書生意氣,沒有聽他的勸告一刀殺了尚何來,又怨恨自己疏忽大意,明知桌凌天是個威脅,卻未做任何防範。
趙和德自怨自艾之際,尚何來慢慢地擡起了弩機,他在牢中飽受酷刑,手臂痠麻,雙手持弩依舊不穩。
“嘶……”
一箭射出卻走了空,這走空的一箭變成了哨箭,隨尚何來作亂的士卒望定趙和德萬箭齊發。雨大箭急,趙和德呆若木雞。
“骷髏面”不屑用箭殺人,以刀斧砸盾,助威吶喊。
尚何來踢了踢被射成了刺蝟的趙和德,怒氣哼哼地問道:“你想要我死,看看誰先死。”虐屍泄憤之際,陳陽碧冒雨飛馬來,道:“原鄉坊那邊傳來消息,李茂跑了。”尚何來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封鎖城門,揪出這廝,我拿油鍋烹炸了他。”
陳陽碧道:“西軍營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以我之見,西門和北門得加強戒備。”尚何來哈哈大笑道:“老陳,你也糊塗了,朱振遠若要捅我刀子,我只能等死。咱們大夥都去西門守着,也未必能守得住。”衆人鬨然大笑。
尚何來吩咐左右道:“咱去陸汝家,問候問候這個叛徒。”
尚何來恨陸汝在春陽樓沒有站在自己一邊,進門便亂砍亂殺,陸汝夜見軍料場起火,立即派假子陸濤去調虞侯軍,陸濤出門即被伏兵射殺,陸汝恐有二十七個假子,卻無人敢出大門半步,尚何來率衆殺至,陸汝攜妻子跪在雨地裡請罪,尚何來懶得聽他囉嗦,揪住他髮髻,一刀割斷了他的脖子,陳陽碧劈手看了他老妻,衆人一哄而上,將他二十七個假子盡數剁倒,陸汝又有十七個義女,個個出落的花容月貌,此刻也跪在雨中,又冷又怕,瑟瑟發抖。
一刀殺了,衆人實在不忍,留着不殺,又難解尚何來心頭之恨,權衡之後,衆人決定先奸後殺。“骷髏面”的老兵對此禽獸行徑嗤之以鼻,提刀斧去斬殺躲藏在犄角旮旯裡的陸宅僮僕。雨大天冷,作惡者褲子尚未提起,即得了現世報,一個個噴嚏連天,鼻涕直流。尚何來眉頭蹙起,對部屬的暴行他也是打從心底厭惡,只是爲了提振士氣纔不得不如此放縱,他劈手揪過兩個赤身少女,趕去竈間熬薑湯,爲將士驅寒。
這倆少女受此奇恥大辱,本欲自尋短見,得知良機,趕忙去竈間熬了一鍋薑湯,又將家裡藥老鼠的砒霜倒進了湯裡。
亂兵發泄完畢,見湯也熬好,遂將二女斬殺於廊柱下,取碗飲湯,三五人噴血,兩人身亡,只是驚的衆人冷汗淋漓,反倒舒服了許多。
因爲這場耽擱,一衆人趕到軍院南門時已是四更末,雨已停,風又起,徹骨生寒。軍院大門守卒早已逃去一空,門卻緊閉,尚何來將一柄戰斧扛在肩頭,向左右吩咐道:“去告訴文書丞、黃風萊,叫他們到軍院見我,若是不來,殺他全家。”
說罷,揮斧劈門,門用複合門板製成,打着銅釘,包着鐵辦鐵角,甚是堅固,尚何來傷重在身,劈了一會,就氣喘吁吁,冷汗直流,陳陽碧招呼左右幫忙,被尚何來一把推開。陳陽碧知道尚何來的脾氣,不敢造次,只是眼下這節骨眼上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不得已他只得硬着頭皮去求“骷髏面”統領桌凌天。桌凌天倒是很識大體,從部屬手中拽過一柄戰斧大笑着上前與尚何來並肩作戰。桌凌天插手,尚何來心雖不悅,卻不敢吭聲。
老大親自出馬,做兄弟的沒理由袖手旁觀,“骷髏面”一干人也舞刀弄斧上前砸門,陳陽碧趁機喝令部屬上前幫忙,一衆人足足費了一炷香的時間纔將軍院大門打開。
大院裡空空蕩蕩,衆人齊心協力幹成了一件事,興頭很高,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大搖大擺地穿過內門,繞過照壁,來到了議事廳前。此時已是五更天,天依舊黑,卻有了一點光,藉着這點微光已能看清議事廳的輪廓,雄壯、猙獰,風已停,天卻冷的像個冰窟。
陳陽碧忽然叫了一聲:“不好,快走。”說聲要走已經來不及,四周的牆上、房頂上頓時亮起無數的火把,將黑夜照的如白晝一般,參與叛亂的士卒悲哀地發現他們已經掉入了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
李茂和朱振遠在一隊刀牌手的護衛下並肩走出議事廳,李茂厲聲喝道:“尚何來,你屢次三番謀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尚何來不理睬李茂,卻厲聲責問朱振遠:“你我十六年的交情,你怎能在我腰上捅刀子?”
朱振遠哼道:“私交是私交,公義是公義,某豈可以私廢公,和你這反賊作亂?”李茂向桌凌天喊道:“尚何來爲一己之私,不顧數千弟兄身家性命,其心可誅,老將軍莫要受他蠱惑?”桌凌天大笑迴應:“當我是三歲娃娃麼,也信你的鬼話,要戰便戰。”李茂又向其他人喊話道:“作亂的是尚何來,與爾等無干,只要放下兵器,皆可免死。”陳陽碧恐軍心動搖,舞刀大叫:“好漢子,寧肯戰死,也絕不苟且偷生。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