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在檀州一連呆了十天,這纔回到幽州,剛進城就聽說來個兩個熟人,都是淄青時的故人,於是請中堂相見,陪客的是節度府巡官秦鳳棉,來人一個是武城縣的馮布,另一個是銅虎頭的秦造眠。
馮布自不必說,李茂舊日在成武縣衙的同僚,熟的不能再熟,秦造眠是李茂做上都進奏院主時的下屬,是當時銅虎頭牽制李茂的一枚有力棋子。
秦造眠此來是趙菁萊的意思,銅虎頭已經決定攀附李茂這棵大樹,自須派一個得力的人到幽州來接受李茂的指令,秦造眠和秦鳳棉在銅虎頭內資歷相當,都是說話有一定分量的人,又是李茂的舊部,派他常駐幽州,作爲幽州和鄆州之間的聯絡使,十分合適。
秦鳳棉把他和馮布安排在一起覲見李茂,是爲了掩人耳目,混淆二人的身份,讓潛伏在幽州軍府內外的人分不清二人的輕重,讓他們覺得來的這兩個人不過是縣級小吏,在淄青混不下去來投故人,不必大驚小怪。
李茂設宴招待了二人,熱情、隨意,略微帶着些居高臨下的意思。
秦造眠自能接受,馮布略有些失望,右廂奉命去成武縣請他時,他很是猶豫了一番的,自己在成武縣雖然只是一名老吏,卻是人脈豐厚,頗有根基,離開成武縣就斷了根脈,官雖做大了,卻成爲別人夾袋中人物,隨時隨地要聽人招呼,這與他的耿直性格不合,況且李茂舊日跟他資歷相當,今日的境遇卻是雲泥之別,讓他面對李茂時頗有些挫敗感。
他是刑吏出身,自度來幽州後並無大的用武之地,便有些不想來,奈何派去請他的人也是舊日相識,又動員了蘇家老爺子的面子,馮布決心過來走一遭,成與不成看看再說。
李茂很能體會馮布此刻的心情,因此只隔了一天便單獨設家宴請了他,宴後對坐書房,才把請他來幽州的真實目的說開,李茂是請馮布來做保安局的三把手,專司刑事案件的偵緝和審訊。
馮布不解保安局是什麼機構,一事有些拿不準,待聽了李茂的解釋後,大驚而起,連稱力有不逮,不敢到任。
李茂笑道:“多年的老朋友,我對你的爲人和本事是絕對信得過的,這個職位你絕對能勝任,而且能做的很出色。”又道:“刑獄之事牽涉面廣,關係刑律之尊嚴,民心之向背,須得慎之又慎,保安局偵緝處之設就是爲了把全境內的大案要案集中於上,集中精兵強將,以客觀公正的態度求解,讓每一個案子都能得到公正理性的解決。你這個主事並不好做,除了要是行家裡手,懂得怎麼去破案,更要爲人正派,嫉惡如仇,胸中常有一腔正氣。還要背景深厚,扛的住各方的壓力,我不瞞你說在你之前偵緝處的主事已經換了三任,論破案他們都是行家裡手,萬里挑一的高人,都敗在扛不住壓力。”
馮布聽到這完全明白了,李茂選他來做這個位子,正是看中了他在幽州背景乾淨,無牽無掛,不會陷入人情的牢籠無法掙脫。
至於刑偵審訊的手段,幽州人才濟濟,有的是可用之人。
他掂量了一下這裡的分量,再次起身道:“難得太尉如此信任,馮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茂大喜,道:“刑偵之事我不懂,我完全信任你,也請你完全信任我,若有外部因素干擾,你無法解決的統統告訴我,把壓力轉移給我,我給你撐着。”
二人大笑,盡醉而散。即任命馮布爲保安局協理兼刑偵處主事,主管三鎮境內所有的大案要案。
秦造眠也有妥善安置。
李茂做完這樣一件大事,心情舒暢,先去了齊嫣的寧園看望幼子,又去滄浪居給蘇櫻母子送了一些水果,這才抽身來到田萁的桂園,對青墨說:“你準備兩個菜,我和真景山人和兩杯。”
青墨道:“好好好,不耽誤你們倆的好事,只是記得關門,別又讓人誤以爲桂園遭了賊,都跑來捉。”
李茂面頰一紅,那是半個月前,李茂去檀州前來向田萁告別,本意說兩句話就走,卻因田萁的一個小動作,勾動了天雷地火,於是一場惡戰,偏偏門又沒關,讓左右以爲桂園進了賊,幾個園子裡的娘子軍緊急動員,手持棍棒來捉賊,鬧的李茂逾牆而逃,田萁面紅耳赤,後悔了許久。
田萁咳嗽了一聲,青墨識趣,趕忙逃了出去,臨走時把院門從外面反鎖了。
李茂道:“這個青墨我看早早嫁出去省事,真是女大不中留,留着留着留出仇來,聽說你一直在撮合她跟秦墨,有何進展。”
田萁道:“她嫌秦墨跟戚家娘子、何家娘子糾纏不清,不肯委曲求全。”
李茂道:“那廝精蟲上腦,混掉了,現在我的話他也聽不進去。”
田萁道:“不說這些了,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一件事要稟報,又怕你說我干政,也不敢去你的書房。”
李茂接過她遞來的一份簡報,看了眼,沉下臉,道:“王承元看來是熬不過上元節了,王昱年紀還小,即便能接位也坐不穩,現在恆州呼聲最高的有兩個人:王承通和王承迪。論資歷、論本事王承通的可能性最大,行軍司馬習侵會和觀察副使郗慶文都在背後支持他,王承元看樣子也中意他,上次我路過恆州,就是他陪着王昱代王承元招待我的。不過王家的兩位夫人卻都看好王承迪,說他本性寬厚,能容人。都押衙王士裹則另有打算,他打的旗號是扶持王昱,實際是爲自己打算,他的幾個兒子正值壯年,都是手握兵權的大將,一旦王昱上位,必成他的傀儡,屆時恆州的江山便捏在了他的手裡。”
田萁道:“王士裹是王士真的堂弟,在軍中甚有威望,人脈也極豐厚,的確不可小覷。不過你還忽略了一個人。”
李茂眉頭一擰:“你是說王庭湊?他被王承元趕出了恆州,還有回去的可能嗎?”
田萁道:“他是王士裹一手擢拔的大將,王承元幾次想除掉他,都因王士裹護着沒能得手。王士裹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又死要面子,說不得他會借王庭湊之手除掉王承通、習侵會、郗慶文等人,然後坐收漁翁之利,一但他引王庭湊進城,我看恆州的這場龍爭虎鬥最後的大贏家只會是王庭湊。”
李茂問道:“他會殺王士裹自立?”
田萁道:“若有機會他一定會,此人本性兇殘,野心極大。”
李茂眉頭一擰:“這麼看,右廂的情報出現了重大偏差,他們完全忽略了此人。”
田萁道:“你們的情報再精準又怎比得過南山社,魏博和成德幾十年的恩怨情仇,互相的底細早摸的一清二楚,我不過是撿個現成便宜罷了。”
李茂點點頭,起身說道:“飯,我晚上再來吃,一些事我得找我的好兄弟緊急佈置一下。”因爲院門被鎖,李茂只能翻牆,剛從牆頭跳下去,就見一夥人紅紅火火地衝了過來,李茂眉頭一皺:自己這叫什麼事,沒事在自家後宅爬牆玩,這回好了,又讓人當賊捉了。
李茂正要解釋兩句,卻見秦墨的長隨奚襄鈴瘋一般衝出人羣,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拉着哭腔道:“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李茂一把揪住他,喝道:“出了什麼事,說。”
奚襄鈴一指西北方向:“秦總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