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最終決定給楊青果、毛雄各下一道手札,命令二人務必保證突吐承璀活着到幽州。二人立即行動起來,一路尾隨突吐承璀的大隊,尋找下手的機會,奈何突吐承璀的身邊龍驤營的人雖然不多,卻都是精銳,想趁亂殺人簡單,想救人卻談何容易。
這日見大隊紮營在滑州城外,又見人進進出出,便知龍驤營要下手了,兩隊人馬各自擬定了救人計劃,卻忽然發現單憑各自的力量都不足以把人救出來。
他們都有能力輕而易舉地全殲龍驤營的小分隊,但要想在龍驤營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出來,難度實在太大,大到誰都沒把握,誰都不願意冒這個險。
此前明爭暗鬥了一路,毛雄和楊青果都想立下這份功勞在李茂面前碰個頭彩,好將來在幽州站穩腳跟,如今眼見難度太大,二人卻都謙虛起來,你推我讓,誰也不肯出頭。
直到天色黑透酒宴結束,兩家還是沒能商量好誰出手去救人,於是達成協議,等龍驤營滅了突吐承璀再動手,全殲這夥人,給突吐承璀報仇。
人雖未能救到,但給突吐承璀報了仇,又帶回了他的屍體,這樣多少也能給李茂一個交代,更重要的是這樣做可以儘可能地低減少人員傷亡。
投靠李茂是爲了將來的榮華富貴,若人拼光了,到手的榮華富貴又由誰來享用?
兩家計議已定,各自準備,捱到一更天,看看機會就在眼面前,正要動手,忽然自東北方向來了一票人馬,一共七個人,俱是一身勁裝黑衣,蒙着臉,帶着古怪的兵器,一看就非善類。
二人判斷這是來執行死刑的龍驤營殺手。
埋伏在村外的銅虎頭兩隊人馬按照事先的計劃,隱伏不動,放這夥人進了村子,只等裡面傳出突吐承璀身亡的消息便立即動身殺進去。
七個黑衣人身法矯捷,一路沒有驚動任何人便摸到了村子裡,捉了一個小校,正拷問突吐承璀的住處在哪,忽然聽得前方一座小院響起了金鐵交擊聲。
衆人一愣:是那股人馬搶先動手了?
於是打昏小校飛奔過去,卻見院裡院外兩股官兵打鬥正歡,一夥人護着三間正房,一夥人強攻三間正房。
黑衣人頭領有些頭疼,這兩夥人皆着官健號衣,打的如此混亂,自己應該幫誰?
答案很快明朗,進攻一方人數雖然只有五個人,卻是武功高強,戰鬥力驚人,一看衆人的身手便知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反觀守護者一方,卻是武藝稀疏,只是憑着一腔血氣之勇在堅持。
黑衣人首領打了個手勢,一衆人散開成一個半圓,蹂身而上,一出手便將對手三個人割了喉嚨。剩下兩個人解決了一個,活捉了一個,拷問身份,死也不說,危急時刻不容閃失,一刀解決了性命。
守衛一方約有十來個,大部被殺,此刻只剩下三四個人,且人人帶傷,眼見黑衣人來的蹊蹺,早已大驚失色,待見他們幫着自己清除了對手,一時敵友難辨,有些不知所措。
黑衣人首領摸出一塊令牌丟了過去,言道:“諸位莫疑,我等乃左軍龍驤營,奉命保護上將軍,爾等不必驚恐。”
守衛者中的首領人物接過令牌仔細查看,確是神策左軍的令牌無疑,便道:“有人要刺殺突吐都統,我等拼死護衛,奈何來敵都混在自家隊伍裡,防不勝防,亂殺亂砍死了大半。你等果然是龍驤營的人馬,可速速將突吐都統帶走,以策安全。”
此言正合黑衣人首領的心意,謝過,又提醒道:“奸輩混在大隊裡,汝等務必十分小心。”進入房間,卻見房中又有五六具屍體,突吐承璀醉倒未醒,身邊守護着兩名貼身衛士,渾身是血,手持大刀,顯然不久前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驗了黑衣人首領的信物,兩名衛士喜道:“中尉醉的太厲害,喚不醒,只能揹着走了。”一名黑衣人彎腰背起突吐承璀,剛出房門,忽聽得身後兩聲悶響,轉身看時,那兩名傷重的衛士已然橫刀自盡了,料想是不願拖累衆人。
衆人剛出得房門忽聽得院外喧聲四起,火把耀眼,圍了不下百十號人。原來這裡的激戰已經驚動了大隊,衆人承突吐承璀之情,此刻士氣高昂,紛紛圍了過來。
黑衣人大驚,急忙又退回了屋裡,受傷的老軍笑道:“無妨,他們都是感念突吐都統的恩德前來護衛的。咱們這些人卑賤如草芥,難得突吐都統這樣的貴人看得起咱,爲他一死又有何妨?”黑衣人道:“大隊裡混了壞人,只怕是有理難說,如之奈何?”老軍道:“無妨,老漢去向他們解釋清楚,你們先躲着別出來。”
衆人以爲有理,三名老軍齊出門勸說大衆勿要喧譁,朝廷已經派人保護突吐都統云云,衆人聞言將信將疑,正要散開,忽有人叫道:“那夥人是騙子,萬不可信!”老軍道:“他們有左軍令牌,怎麼會是騙子,你說話要有根據。”那人答道:“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龍驤營歸在左軍名下,哪有稱呼本軍統帥不呼中尉而呼上將軍的,只有外軍才呼上將軍以示尊崇,這幾個人必是假冒的無疑。”
這一說,三個老軍也慌了神,急忙打開院子去尋人,早已人去樓空,不見人影。
埋伏在村外的毛雄、楊青果度龍驤營已經解決了突吐承璀,便對了個眼色,各自招呼部屬準備發動攻擊,二人議定自東西兩面同時進攻,全殲這夥人,搶回突吐承璀的屍體,給李茂一個交代。
命令下達,衆人紛紛行動起來,撒開的包圍圈像一道緊箍箍住了村莊,越收越緊。
驀然,村後的水溝裡爬出來一夥人,原先進去的那七個黑衣人又出來了,其中一個身上還揹着個人,雖然天黑看不清是誰,毛雄卻憑着直覺一口咬定那就是突吐承璀。
二人一合計,不論突吐承璀是死是活都得搶過來。
一聲呼哨後,兩隊人馬驟然收縮戰線,將七個黑衣人團團圍住,七人大驚,從打埋伏的衆人身手來看,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這百十號人若殺過來,自己如何抵擋?
黑衣人首領故伎重演,取出龍驤營令牌道:“不要誤會,我們是龍驤營的人,奉命接中尉進城避難,有人要謀害中尉。”
毛雄笑道:“真的假的,爲何我們沒接到通報,你們是那一部分的?”
黑衣人首領聞聽得這話,心覺有門,便道:“這個某卻不知,某隻是奉令行事。”
“既如此,切割切割。”
毛雄臉上掛着笑,手背身後卻打了個手勢。
“切割切割”是龍驤營裡的暗語,交驗信物的意思,黑衣人首領倒也明白,正忙着去取信物。
咄!地一聲,一支弩箭正中其心窩。
一支支勁弩猝然激發,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射倒三個人,其中一人正揹着突吐承璀。一經得手,毛雄向前一縱,護住突吐承璀,他本人武功稀疏平常,但他知道自己出現在哪,支援就會出現在哪,親自出面保護突吐承璀是最妥當不過的。
果然六名精悍的武士手持輕薄的皮盾將他團團護住,沒有了牽掛,銅虎頭亂箭齊發,剩下的四名黑衣人頓時被射倒大半。
楊青果見被毛雄搶了先,心中惱怒,劈手揪過黑衣人首領喝問來歷,那人中箭之後並未立即就死,衝着楊青果冷笑一聲,蓄了一口濃血,噗!地吐了過去。
楊青果躲閃不及,滿臉都是,除了血還有一些碎肉團。
兩名武士將黑人首領拉開,就地斬首。
毛雄扯開一名黑衣人的衣衫,忽然吃了一驚:衆人的胸口上都紋着一隻黑鳳。
突吐承璀死裡逃生,見到李茂痛哭流涕,李茂安撫道:“先帝駕崩,太子即位,灃王李惲憂傷過度也駕鶴西遊,我們都很悲痛,但天下事就是這樣,該發生的總歸要發生,誰也阻擋不了。我已奏請你爲幽州監軍使,讓他們把你的家眷也接過來,陛下已經準了。”
突吐承璀道:“再生之德永世不忘,其實不回長安也好,在幽州,總算能安安穩穩睡個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