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二年的春夏之交,幽州境內的桑乾河水位大漲,淹沒兩岸六縣、四十八座農莊,上萬人流離失所,逼迫李茂不得不將相當的精力用於救災。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立足剛穩的成德節度使李愬看準時機,果斷決定以武力解決恆州城外的王庭湊,他料定李茂不會干涉。
李茂的確沒有干涉,因爲王庭湊僅憑一己之力就將李愬打翻在地,暴踩兩腳。
成德節度使李愬陣前被擒成了王庭湊的俘虜,王庭湊自然不會就此罷休,大纛所指,兩萬虎狼軍直接攻入恆州城,將尚未撤走的莫夫人、榮夫人、劉夫人和王瀟盡皆俘虜。
當初是李愬堅持讓三位夫人和王瀟留在恆州,以迷惑王庭湊,卻不想因此斷送了四人的性命。王庭湊沒有手軟,三位夫人發配餉軍,飽受摧殘而暴亡,王瀟溺斃,從內宅搜出王氏家譜一份,按圖索驥,將王氏子孫盡皆收捕,挖大坑坑殺。
王家一切財產沒收,一部充公,大部賞軍。
成德兩員大將盧楨、方闖因不服李愬,先後倒戈投降王庭湊,皆被委於重任。
王庭湊手段雖然酷烈,卻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彈,實際上自王承元死後,王家在恆州的正統地位便已經被極大地削弱,及至王昱暴卒,王瀟又獻六州於朝廷,王家的威信更是蕩然無存。
爲了割據地方需要,成德王家數十年如一日地宣傳、抹黑朝廷,使得大部分中下級軍卒和普通百姓都對朝廷抱有成見,當他們發現自己上當受騙後,反彈之力自是非同凡響。
王庭湊囚李愬,自任留後,遣使往幽州向李茂解釋因何要囚李愬、盡屠王氏子孫,李茂對使者說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然捅了這個馬蜂窩,王留後將如何應付”
使者答:“恆州願與太尉結盟,共扛朝廷。”
李茂勃然大怒,怒斥恆州來使道:“我李茂,大唐的忠臣,豈能與爾等同流合污,王庭湊囚禁朝廷命官,屠戮朝廷忠良,便是逆賊,我與逆賊勢不兩立。”
使者惶恐逃回恆州,王庭湊聞聽,笑道:“小人嘴臉,我奪了恆州,替他除了眼中釘、肉中刺,他不知該有多高興,罵我,罵的好啊,我幹了這樣的大事,朝廷豈能不討伐我,他李茂也要奉詔出兵吧,無妨,幽州會曉得輕重的。”
王庭湊所料不錯,得知李愬被囚困,王瀟一族被屠滅,長安的玩樂天子李恆坐不住了,召宰相段文昌、李逢吉問道:“王庭湊公然反叛,如何應對”
段文昌道:“反心已露,非以大軍征討,無以振朝廷威德。”
李恆撇撇嘴道:“打王庭湊不是爲了什麼威德,是要給河北一些人提一個醒,李逢吉,你說應該怎麼辦。”
李逢吉道:“王庭湊公然抗拒朝廷,萬不可姑息,可詔令幽州、遼東、營平、義武、橫海、魏博、河東、天平、義成、宣武等鎮發兵討之。”
段文昌忙附和道:“就以李太尉爲恆州四面招討使,討伐王庭湊,務求全功。”
李逢吉道:“段相公所言極是,李太尉戰功赫赫,精擅用兵,宜令其通觀全局。;;;;;;;;”
李恆笑道:“二相所言甚合朕意,讓翰林院他們擬旨吧。”
李逢吉道:“事當機密,不可讓翰林院知道,免得泄露,以臣愚見還是內廷草擬,以免泄露天機。”李恆道:“這也是。”回顧樞密使王守澄:“那就有勞內相辛苦一下啦。”言罷起身出了延英殿,殿外早有數十內園小兒靚妝以待,今日的節目是陪聖德天子出宮去體察民情,逛逛東西兩市。
李茂自斥退恆州使者,便做了南下恆州的準備,他下令將龜甲山軍械所的開花彈盡數調往軍前使用,石空看了眼數字:一百二十枚。大驚道:“乖乖,這回是要真打嗎”
李茂道:“笑話,朝廷任我爲諸軍統帥,不真打怎麼行,非但要真打,還要速戰速決,這一百二十枚開花彈不多,恆州地方民風悍烈,吃王庭湊這麼一蠱惑,還不得拼死抵抗,此戰是以硬碰硬,必須打到他們服帖爲算。”
朝廷的詔書尚在路上,李茂便以幽州節度使的身份傳檄遼東、營平、義武、橫海、魏博等道,要求聯合出兵討伐王庭湊。自率盧龍、雄武兩軍會同嚴秦的神策軍,共七萬人,南下瀛莫,會同營平、遼東兩軍三萬人,合計十萬人,與義武軍五百人,橫海軍三百人一起,分道出擊。
成德雖只六州之地,卻也號稱擁兵十萬,累次內訌後,十萬軍馬只餘六七萬,不過戰鬥力仍十分強悍。李茂和常木倉定下的策略是,先破深州,再取道義武,直擊恆州,待打下恆州後再分兵攻取其他各州,搶在朝廷大軍進駐前拿下成德六州,將來進可攻,退可守。
深州城內守軍一萬七,大將爲王庭湊親信,李茂集中五萬精銳,以七十三枚開花彈爲前導,炸的深州城地動山搖,軍心士氣頓時損失一半,未等守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攻城先鋒已經從垮塌的城牆豁口破城而入。
守城者鮮有在城破後的巷戰中翻盤取勝的,概因此刻守軍心理上會因城防被攻破而產生極大的陰影,以爲大勢已去,戰無可戰,軍心士氣一垮,那是什麼都挽回不了的。
不過一萬七千守軍要全部肅清乾淨也絕非易事,深州城內的巷戰持續了一天一夜方纔最後平息,彼此傷亡都已過萬。
雖然損失慘重,但對李茂卻是十分有利的,深州城,成德的東北門戶,重兵駐守,號稱固若金湯,卻三天不到即告陷落,消息傳到恆州城,頓時引起極大恐慌,王庭湊想封鎖消息,潛伏在城中的右廂人馬則拼命鼓譟,危難時刻,人們更願意相信不利的消息,深州陷落三天後,恆州城內便掀起了逃難潮,富戶拖家帶口,攜帶細軟出城避難,百姓也帶着鍋碗瓢盆,拖兒帶女外出逃荒,如此一來不可避免地要影響到軍心士氣,王庭湊只能下令封堵城門,不準百姓逃難。
城門容易關,積蓄在百姓心底的躁動卻是關不住的,各方人物各顯神通,紛紛站起來挖城防的根腳,潛伏在城中的右廂也積極活動,幫助想出城的疏通關係,早日出城。在各方努力下,戒備森嚴的恆州城,每日都有數十戶順利逃出昇天,百姓看到了希望,哪還有誰願意與城共存亡
這一點讓王庭湊苦不堪言,卻又無可奈何。他一向崇尚武力,輕視這些雞鳴狗盜的手段,此刻吃了大虧,方知厲害。
他派出盧楨和大將王振萬,憑藉地利向深州方向防禦,一面派遣使者到李茂軍營,祈求罷兵和談,王庭湊開出的條件很誘人,只要李茂撤軍,成德六州府庫財物可任意取用,深州可以割讓給幽州,幽州可以在成德腹地駐兵,由他出面說服田懷諫河北三家締結盟約,推李茂爲盟主,聯合義武、橫海,在河北實行互保,永保三家權勢富貴。
李茂迴應他的是三枚開花彈,義武軍此番出兵五百,本來是想兩不得罪,但李茂豈肯放過張茂昭這條老狐狸,提出借道攻打恆州,愁的張茂昭連續兩天睡不着覺,正不知怎麼回答李茂,忽聞李茂大軍已經過境定州,奔着恆州去了,張茂昭大罵是李茂強盜,罵了三聲後忽覺周身舒泰,說不出的舒坦,於是大笑三聲,高高興興地睡覺去了。
王庭湊沒有想到李茂會來的如此之快,看這架勢也絕無跟他媾和的可能了,王庭湊檢討了自己的失誤,李茂羽翼豐滿,野心更是大的無邊,他已經不滿足再小打小鬧,搞河北割據的局面了,他野心勃勃,已經生出了一統河北的心思。
王庭湊深知敗軍之將的悲慘,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他如今倒希望朝廷的各路討伐大軍雲集成德了,人越多,做手腳的機會就越多,迴旋的餘地就越大,哪像現在這樣,一對一,根本沒有做手腳的餘地。
王庭湊所期望的,正是李茂所擔心的,朝廷的詔令他已經接到,什麼恆州四面招討使,諸軍統帥,他根本不稀罕,人一多,事就多,麻煩就多,自己要設法擺平方方面面的要求,無疑會牽扯解決恆州的精力,這正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
恆州城,李茂曾經來過,昔日王士真病死,王承宗自任留後,朝廷發大軍征討,他就曾隨軍來過,這座城高大堅固,重兵防守,不能說易守,但絕對難攻。
恆州城內現有駐軍三萬六千人,直屬王庭湊的有一萬五千人,方闖部一萬一千人,其餘是一些舊日忠於王氏的將領,多不成氣候。
若能把方闖拉過來,恆州城就塌陷了一半,即使不能把他拉過來,讓王庭湊對他心生猜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策反方闖,正面不行,此人在成德有儒將之稱,喜讀史書,頗有韜略,等閒的言辭是哄不了他的,要想策反他,需從城外的盧楨入手。
盧楨此刻正與王庭湊麾下大將王振萬率軍在恆州城東一百二十里處構築堡寨,準備阻擊李茂由深州西進,卻沒想到李茂會借道義武直接攻擊恆州。
張茂昭這個老狐狸戰前收了恆州的好處,答應不攪這趟渾水的,結果說話如放屁一般,轉臉就去向李茂獻媚。
二人商議了一下,眼下兩條路,一是趁機東進攻克深州,威脅瀛莫,迫使李茂撤軍,二是回師救援恆州。王振萬主張攻打深州,恆州重兵雲集,李茂非傾巢出動無法得手,如此則深州必然空虛,攻克深州將對幽州的軍心士氣構成極大打擊。
盧楨性格穩健,不欲冒這個險,幽州擁兵十萬,兵力上佔據優勢,主力攻打恆州,未必深州就是座空城,以李茂的詭詐,豈會把自己的腹心軟肋暴露在敵人面前,但他處境尷尬,若執意不從王振萬,難保不被扣頂畏敵的帽子,那就得不償失了,思慮再三,盧楨只得勉強答應,二人拔營向東,卻在距離深州城三十里的八角寨,遭到激烈抵抗,近萬大軍被區區數百人阻擋了兩天一夜。
王振萬勃然大怒,手提大刀赤膊上陣,率敢死隊強攻得手,守軍大部戰死,只俘虜了十三人,拷問得知深州城內十分空虛,駐兵不足一個營,他們之所以激烈抵抗乃是爲後方撤退爭取時間。
王振萬大叫上當,斬殺十三名俘虜,急率人馬趕赴深州城,一萬人狂奔三十里來到深州城下,首尾相連竟拉出了十里長隊,王振萬一馬當先,衝到城門下,喝令開門,迴應他的卻是一支冷箭,王振萬刀法了得,晃刀避過,撥馬向回走,欲選一處安全地帶再說話,緊追而來的將士見主將回馬往回走,不覺大驚,忙也回馬走。
王振萬大驚,急忙喝止,人聲鼎沸,哪能聽得見
王振萬大恐,取弓在手,射殺三人
衆人於是更驚:一般來說,只有在進攻不力,軍卒潰退時,主將才會在陣前殺人。
後至軍卒搞不明白前面發生了什麼,眼見主將殺人,紛紛撥馬往回走,可苦了一路小跑過來的步兵,恆州缺馬,步兵皆步行作戰,披着重甲跑上三十里,哪還有力氣再跑
王振萬怒火攻心,拼命打馬往前,欲攔阻大隊,看在左右軍卒眼裡卻是大局不可收拾,不信你看主將,跑的多歡
座馬跑的口噴白沫時王振萬方纔將大隊攔住,又陣斬了幾個跑的歡的偏將,這才阻住了潰敗之勢,繼續向深州城進發。
經過這番折騰,王振萬傲氣頓消,變得謹慎起來,他料定城中亦無駐軍,若不然方纔大隊出現混亂時就應該趁勢殺出,說不定就會讓他一敗塗地呢。
這回他站在一箭之地外,吩咐副將前去叫門,承諾說只要守軍放下兵器出來投降,一個不殺。這次迴應他的不是冷箭,深州大門大開,鏘鏘開出一隊重甲步軍,然後是重甲騎兵,與此同時,左右兩翼的斥候同時稟報,在南北兩個方向發現大批不明身份的騎兵正向大隊運動過來,人數超過千人。
信心一剎那崩潰,王振萬發現自己掉進了別人設計好的陷坑裡
當此之時,攻城是下策,後退是下下之策,中策是丟下大軍分散突圍,而上策則是下馬投降。
王振萬選擇了中策分散突圍,丟下大隊,向東南方向竄去。
押解後隊的盧楨聞聽王振萬潛逃,大軍陷入敵人的合圍之中,忙收攏本部,徐徐退入八角寨。這一夜,清風徐徐,涼爽宜人,但對被王振萬拋下的數千名士卒來說,卻絕對是人間地獄,執行清場的捆奴軍大刀闊斧地砍殺了一夜,二日天明時分,散佈在野外的潰軍已無一個活口,數千捆奴軍圍住了八角寨。
歸芝生扛着他的一十八斤青龍偃月刀在門前來回踱步,衆人見他雙目赤紅,形如惡鬼,不覺心驚膽寒。
眼見得攻方推來許多奇形怪狀的攻城器械,盧楨下了最後決心: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