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幽州節度使府的後堂外,戒備森嚴,石空親自披甲巡護。
後堂會議室窗簾低垂,堂內火燭通明,李茂、鄭孝章、文書丞、常木倉、謝彪、祝九、王儉、夏忍、秦鳳棉、李國泰、韋雍、蔡文才、曾真等十三人終於結束了一場馬拉松式的長會。這場會議旨在重塑幽州的權力架構,這種會議參與的人不可能太多,卻都是一方面的頂尖,這場會議從醞釀到籌備到正式召開前後長達一年時間,正式會議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動議、討論、爭執、討價還價、妥協,雖有變數,但大體沒出李茂最初的設定,可謂功德圓滿。
重塑權力架構牽涉到方方面面,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稍有不慎還有可能掀起軒然大波,這點李茂很清楚,他也不是沒事找事,搞什麼標新立異,實在是爲形勢所迫,不得不走出這危險的一步。
重塑後的幽州軍政權力更加強調集中兩個字,一切權力集中於李茂一人之手,除他之外樹立鄭孝章的權威,作爲他的分身。
軍事方面設大元帥府,李茂親任大元帥,實行一人獨裁。大元帥府下設參謀、後勤、護軍三大系統。參謀廳升格半級,爲全軍訓練、指揮和重大決策諮詢機關;軍料院由系統二級機構升格爲系統一級機構,主管全軍後勤、兵器及物質供應;護軍院、軍法司、軍官訓練所合併,組成新的護軍院,主管全軍人才培養、人事調派、軍紀軍法。判事廳單獨設立,作爲大元帥府的事務性機構。
參謀廳、軍料院、護軍院三部首長組成最高軍事參謀機構。
設政務總管府,全面協調各部局和地方行政、經濟事務。政務總管府和軍事總部聯合成立軍政動員總署,負責軍事動員、籌措物資。
設情報總管一人,協調各情報單位,整合情報資源,向最高決策機構提供支持。
軍事、政務、情報和軍政動員總署首長組成最高決策諮詢機構。
籌備幽州留守府、遼東留守府和燕北留守府,作爲戰時大後方的留守機關。
各部軍隊以師爲一級單位進行整編,除總部直屬隊,各師亦相應設置參謀廳、軍料院和護軍院協助軍事首長統率所部。
按照預案一旦天下大亂,長安、洛陽等腹心地帶出現重大危機,李茂將親率三軍南下平亂,後方由鄭孝章坐鎮,以幽州、燕北、遼東三大留守府爲依託,總理大後方軍政事務。並以軍政動員總署爲依託爲南下大軍組織兵員、籌措物資。
這是一次傷筋動骨的大手術,做來並不輕鬆,故而成事之後讓主刀者倍加有成就感。
李茂拉開窗簾,推開木窗,望向灰濛濛的天空,回頭對疲憊的衆人說:“事情就這麼定了,文才會同曾真儘快把成文的東西拿出來,諸位各回各家,先向下面通通氣。夜太深了,我就不留諸位吃飯了。”衆人紛紛起身,向李茂告辭。
李茂把一份簽了衆人姓名的厚麻紙遞給曾真和蔡文才,交代道:“你們也先歇着吧,明天再整理不遲。”
帶着一身疲憊回到王府後宅,李茂忽然不知道該向哪去,回書房太冷清,夜這麼深了去打攪誰似乎都不太合適,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枯坐片刻忽覺無聊,便讓隨扈去廚下弄兩個菜,拿出一罈珍藏的好酒跟石空對飲起來。
石空知道他興奮之下睡不着覺,便也不勸。
“總算去了一樁心思,卻不知爲何心裡空落落的不踏實。”
“你是擔心引起下面震動,其實要我說也沒什麼,謀篇佈局許多年前都已經着手了,現在是水到渠成,不會有什麼風浪的。”
“但願如此。唉,今晚這菜是誰炒的,怎麼沒放鹽。”
案前服侍的衛士不好意思地說:“朱師傅睡了,我怕您腹飢難忍就……獻醜了。”
石空把眼一瞪:“還獻醜了,你這下是丟醜了。還不去把鹽罐子拿來。”
李茂道:“不必了,不加鹽吃起來也別有風味,不過記得下回炒菜還是要放點鹽的,咱們家又不是吃不起鹽。”
打發了衛士出去,石空自責道:“是我疏忽了,菜沒嘗就讓他們上了,看來嘗菜得設專人,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李茂道:“嘗菜的目的是確保安全,能在我菜裡下毒的無疑都是身邊人,若身邊的人都靠不住,躲得過初一,也難逃十五,早晚的事。”
石空道:“靠人心還是靠不住,我贊同田夫人的意見,身邊的警衛系統必須大動。”
田萁曾建議李茂將身邊的警衛系統做一次大的手術,增添一人以制衡石空,她的建議是出自好心,也沒有錯,但李茂認爲並無必要,因此就擱置不理。石空主動提出來無疑能讓彼此都避免一場尷尬,也是出於好意,但李茂還是認爲沒有必要。若連跟自己形影不離十幾年的石空都有提防,這世界上真不知道還能信任誰。
李茂索性岔開話題:“聽說南方鬧兵災,許多地方人已經吃不起鹽了。”石空道:“何止是吃不起鹽,稀飯早都喝不上了,現在就靠挖野菜、剝樹皮、掘草根充飢。還好南方地氣暖,草木茂盛,換成幽州或遼東,連野菜、樹皮都吃不上。”
李茂道:“是啊,所以我急着整頓內務,時不我待啊。王守澄撐得過今年未必能撐的過明年,此人一去,天下必大亂。”
正說着,秦鳳棉求見,神情有些驚惶,顧不上廢話直言道:“船幫出事了。”
李茂也吃了一驚,連忙接過密報看了一遍,道:“我剛剛還說王守澄能撐過今年撐不過明年,這麼看今年都未必撐的過,這是有人在他背後捅刀子了,出手穩準狠,名家風範啊。”
右廂下午接到埇橋分臺密報,船幫押送的糧草停靠埇橋碼頭,被一夥不明武裝襲擊,岸上六座倉庫和六十三條船起火被毀,雙方發生嚴重械鬥,死亡在百人以上。
因爲秦鳳棉一直在節度使府參加機密會議,這份密報一直拖到深夜才送到秦鳳棉的手裡,秦鳳棉絲毫不敢耽擱,接手後立即趕來見李茂。
李茂把密報往桌案上一拍,笑道:“意料中事,不必管他。”
說罷讓衛士添一雙杯筷留秦鳳棉吃夜宵。
發生在埇橋的惡**件循着三條不同的線飛速上傳,孟迎春、王守澄和光王李忱幾乎是同時接到了底下人的密報,三人的反應自然各不相同:孟迎春立即指派孟練前往埇橋坐鎮,穩住局勢,處理善後。
孟練是船幫中唯一和她資歷相當的人,船幫重建之初就是她的主要競爭對手,孟迎春後來得到向忠國的指點,以霹靂手段處置了孟練,但不同意殺他,只是去了他的實權,留他做虛僞副幫主。孟練倒也識相,這些年安分守己,沒有再鬧騰。
此次孟迎春答應幫王守澄轉運江南財賦入關中,遭致幫中保守勢力的強烈反對,孟練看到了翻身的希望,毅然挺身而出,挾民意以自雄,與孟迎春分庭抗禮。
不過孟迎春的地位是用無數功勳和血汗換來的,牢不可破,衆人的不滿是對事不對人,但被孟練這麼一攪合性質卻變成了對人不對事,讓孟迎春很是被動。
恰巧這個節骨眼上又出了埇橋這麼檔子事,對孟練等反對派來說不啻是上天賜予的武器,若不借此扳倒孟迎春,簡直有負蒼天的厚待。
埇橋事件發生後孟迎春也感到壓力很大,準備親赴宿州處置善後,這時候向忠國卻建議她派副幫主孟練去,孟迎春對此十分不解,在她看來這等於是把刀把子交在了孟練的手裡。
不過向國忠老謀深算,他這麼建議必有他的計較,孟迎春身陷局中,一時看不清事態,便聽從了旁觀者向忠國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