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她是有意找藉口逃出來的。不爲別的,就爲了卻這最後一樁事。
推開陳舊的桐木扇門,暈黃的燭光爭先恐後涌了出來,跨過門檻,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邊緣還有些裂紋的方桌擺在正中央,桌上一個銅製鍍金的燭臺,一根燒的僅剩一半的蠟燭,裹着層層燭淚,還在努力搖曳它最後的生命。
一道灰色的不透明的麻布帷幔垂掛在左側,擋去了內室的一切。細風溜進,波動起些許漣漪,好似高空陰雲滾動漫卷。
有腳步聲從幔後傳來,帶着女子特有的輕盈婉柔,一雙掌心略生薄繭的手伸出,挑開了簾子,內室和外室燭光混到一起,將屋內照得彷彿白晝。
一個麻裙粗布,打扮平凡普通的女孩大步走出,梳得一絲不亂的髮髻上雖未點綴珠釵首飾,但烏亮油滑。一張小臉乾淨紅潤,看着就很討喜,尤其是那雙明澈清亮的眼睛,處處透着聰明伶俐,任何人看了,大概都會誇一句:好俏的姑娘。
但簡雲苓看見她,笑容依舊,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在桌邊坐定,許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直到那女孩走到她面前,福身拜了拜,平靜地道:“見過王妃。”
熟悉的聲音,讓人難以相信,她竟然就是那個瘋了的小侍女。
“起來吧。”簡雲苓淡淡應答。
小侍女低首立直,從頭到腳都已煥然一新,清定從容的模樣哪還有半點癲狂?
“你是什麼時候恢復的?”簡雲苓沒有訝然,靜水流深的眼底結出了霜。
小侍女,或者此時應該連名帶姓的叫她雲竹了。
雲竹始終垂着頭,眉眼皆埋在燭火無法觸及的陰影中,語音裡不再有一絲膽怯,很沉穩,很鎮定,道:“王妃離開京城不久後,奴婢就已經恢復了。只是這事,一直都只有蘭姨和奴婢兩人知道。”
“那你爲何還要裝瘋?”
是的,她在裝瘋。
當時她們在堂上,簡雲苓第一次爲了安慰她而抱住她時,她就用只有她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了五個字。
那一瞬間,簡雲苓幾乎以爲幻聽了。
但是,從她手上傳來的力度,和與片刻之前截然不同的清醒冷靜的眼神,無不說明簡雲苓沒有幻聽,這個小侍女,真的說話了,而且說的是——
王妃請放心……
雲竹笑了起來,但說不上那笑裡是慶幸更多些,還是悽慘更多些。她擡起頭來,毫不避諱,毫無畏懼地盯着簡雲苓得眼睛,和方纔那個膽小龜縮的小侍女簡直判若兩人。
“可能是老天爺有意要讓奴婢助王妃一臂之力吧。其實,蘇側妃來抓人的那天,奴婢本已打算離開了。結果奴婢還沒來得及走,蘇側妃一行人就已經找上門來了。我知道她來者不善,於是和蘭姨商量了一下,決定繼續裝瘋賣傻,想法子躲過這一劫。誰知她在用刑逼供時,竟話裡話外都在針對您,還企圖把當日下毒一事往您身上推,我知道這肯定又是一次陰謀,便將計就計,想幫您解除此次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