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章 洛陽會戰-153章 杏黃旗展

150章洛陽會戰

清晨薄曦,秦營三十餘萬大軍浩浩蕩蕩涌至洛陽城下,放眼城外,漫山遍野仿如黃色大河氾濫滔滔不絕.

大軍至城前不遠,扎住陣腳.鼓聲三響,前軍嘩啦散開,從中緩緩行出一隊人來.當先一人頭戴沖天珍珠冠,身着蟠龍赭黃袍,腰間藍田碧玉帶,相貌堂堂,威武不凡.數十員雄武剽悍的西涼戰將環分前後,兩旁盾兵、劍兵、鐵甲兵、森嚴旌衛;前首數百御林軍執金瓜,擎斧鉞,明明晃晃,雙雙對對;後頭黃色御輦蓋隨風招展,葫蘆狀的紫羅扇,交叉而後,陣勢靄靄,氣勢磅礴.

當真是鶚薦鷹揚,皇氣逼人.

瞧這陣仗,天羅教與無極島等衆人盡皆怔然.

奚方託着腮幫子,沉吟道:莫非那楚王符斐已然篡位?否則,焉能有此帝王排場?旁人沒應聲,知他問的是廣智.衆人裡也就廣智能與他有共同語言,其餘人聽他講話,多是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廣智走前一步,手掌拍在城垛子上,道:多半是這樣.只可惜兩國自從交戰,邊境便已關閉,互相防得極爲嚴密.長安那裡的訊息很難得到.不然倒可在裡面尋點破敵之法.但不明白的是,那雷嘯嶽向來忠於秦皇符堅,怎會突然改投符斐,且助他籠絡軍心,並幫以出征大周?莫非符堅的兩個傻瓜兒子已然亡故?

那始終縮在後頭的胡長老忽然嚷道:管他是皇帝還是王爺,反正來一個抓一個,來兩個殺一對.老夫就不信,不怕死地打,還會輸了予他們?

奚方回頭,翹着拇指,笑道:胡長老這話講得豪氣,有魄力,不愧是天羅長老.

大夥一聽跟着笑起.守城的周兵見幾位新任主將們均是喜笑顏開,頓也士氣大增.

待衆人笑罷,奚方又道:只是此番非比以往,秦國一旦有了皇帝,軍心便會大穩;而且還有兩派的修道人在旁襄助.須知,咱們這裡臻入天境的可惟有王爺和神君二人.眼下王爺不在,我只怕神君獨木難支.他說話時,望着姜神君,似在徵求意見.

廣智眼利,搶前說道:不錯,目下情勢極其危急.修道人不同武者,尚可多欺少,或用疲敵之計.他們騰飛杳杳,青冥來去,委實難擋!話罷,一臉沉重,顯得憂心如焚之態.

胡長老也非愚陋之輩,一番話深以爲然,當下默默無語.多聞驀道:那崑崙派若來了倒好,他們與聖宗關係非淺,倘肯出手,卻能免了不少麻煩.

聽完衆人言語,姜神君擺擺手,道:難啊,難啊……他們能對貴教教主與本族結盟,睜一眼閉一眼,便已屬大幸.想讓他們甘冒大不諱地幫我們?怕是難如登天!不過,諸位儘可寬心,老夫前日已遞急信至本族總部,相信本族族長定會趕來援手,到時,本族那幾位不世出的隱修長老必也同來.老夫便不信,千年前咱們輸了予他們,今時今日難道還會重蹈覆轍?

衆人盡皆頷首.多聞忽又感慨道:此趟戰役,世俗武力那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了.本教誠然實力雄厚,弟子十數萬,但論臻至天境者,惟有聖宗一人.當真可悲可嘆……

姜神君微笑道:天王莫要悲觀.貴教的潛勢力可非本族能比.只待此次戰役完畢,再等貴教教主回來,單須登高一呼,老夫保證,貴教那些隱修千年,時刻不忘大仇的前輩高手,定然雲集貴教教主麾下.俟那時,便是闡玄兩門覆滅之刻.

神目也道:神君說得極是.但老夫想,要否喚來通臂,萬一等下交手,咱們四大天王的四象陣法也能助之一臂.

多聞忙道:不可……老夫的易容術瞞瞞世俗人尚可,一旦被修道人瞧見,鐵定拆穿,反爲不美.

正說話時,秦軍裡一位騎馬小校飛快跑出,急速馳到城下,大聲道:呔,周國人聽了.本國楚王爺要與你們的皇帝說話,叫他出來應個聲!

胡長老本就鬱悶難當,見一小校這般猖狂,頓即怒道:這廝無禮極甚,讓老夫給他些厲害瞧瞧.說着,從懷裡討出一枚天翼飆.然目測距離,又恐力有不逮,正覺躊躇.另一邊神目道:老胡,待本座助你一臂.話罷,右掌聚氣,拍於他後背.

胡長老大喜,得神目渾厚真氣相助,當下貫足全力.那天翼飆化做一縷光芒,無聲無息,破空激穿,直朝小校射去.天翼飆原是摩天峰昔日一位巧匠所制,本身構造極爲符合自然動力.一旦出手,速度迅捷不說,在空中的平穩度以及殺傷力均非普通暗器可比.

旁邊人對小校的跋扈也暗暗生慍,自不阻撓.但見一枚天翼飆在二人共施之下,竟有如此威勢,一時怔然愕對.

小校一番話喊出,城上無人應聲,竟自得意,只道是被己方大軍的威風給嚇住了.那臉擡着向天,洋洋自樂地望着城頭衆人.突然,眼前光影一閃,沒等弄明白,只覺咽喉一滯.要想說上兩句,直覺氣息不上,胸腔窒悶,一個倒栽衝,落下馬來.就此直挺於地,再不動彈.這是雙方對恃半月以來,首位死於戰場的英雄人物.

符斐在遠處看得分明,怫然不悅道:周人卑鄙,常言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們竟連報信小校也不放過.真真氣煞人也.

雷嘯嶽踧踖半晌,見無人應聲,無奈回道:那仁秀帝和魔教結了同盟,行事自然不堪入目.王爺無須動氣,以免傷了身子.此次大戰,除雷嘯嶽外,符斐所帶將領均是西涼所屬.他見符斐自語,旁邊將領依舊端坐直視,無半點奉顏之色,顯是軍紀肅然之故.心下暗自欽佩.但不免擔心起京城的那兩位皇子,心想,楚王此仗若獲勝,必然威望大增,這秦皇位多半是輪不到兩位皇子了.且看他今日出陣,擺出一副皇帝御駕,分明對皇位也亟渴得很.

符斐微笑頷首,道:雷將軍說得不錯.這梆賊子,天奪其魄,離死不遠.孤豈會爲他們生怒?依你看,咱們眼下是該強攻抑是逼迫他們出城決戰?他臉上笑眯眯,雙眼卻精光四射地掃向雷嘯嶽,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以及神色間的一蹙一攢.

雷嘯嶽氣息沉穩,逕是沉吟片刻,道:回王爺,洛陽城裡魔頭甚多,若單用普通軍士,只恐力有不逮.照末將拙見,惟有請那幾位仙長出手,方可一戰定乾坤.

符斐大笑,道:好一句一戰定乾坤!雷將軍此言甚得孤意.此戰若勝,天下再無人可阻我大秦一統之勢.而皇兄的遺志也能在孤的手上完成.哈哈……

雷嘯嶽在馬上拱手行禮,道:王爺說得不錯,只是那幾位仙長,還須王爺親自去請……

沒等他說完,符斐仰頭笑道:不用孤去了.雷將軍請看,他們已經來了.

擡頭一望,但見風起雲涌,虹霞霓萬,原是澄藍天穹,此刻五彩繽紛,氤氳升騰.朵朵祥雲中,十數位鬚眉皆白,僧道打扮的老者,或騰雲,或御劍,飆電乘虹,翔飛而至,聲勢好生驚人.與此同時,數十萬西涼秦軍高聲歡呼,興奮莫名.眼見本方有仙人助陣,膽氣倍增.而洛陽城頭上的周兵,卻沒沮喪.他們在藍田大戰中親眼看見小石頭一刀劈殺百人,在他們眼裡,只須王爺回來,時下這十數人還不夠他一刀的.

隨芬芳檀香撲鼻而入,僧道們笑嘻嘻地降下雲頭.

其間,崆峒掌門散桑真人老遠便道:聞王爺今日攻城,貧道等特來襄助.他與符斐熟矜異常,又是符震的師傅,可謂老相識.何況符斐常年鎮守西涼,與崆峒一脈當真是輔牙相倚,河同水密.但今日場面正式,禮數卻不能缺了.落下飛劍,急行上前,打一稽首,很是恭敬.

緊跟着,其餘僧道也是合什的合什,稽首的稽首,對符斐也極尊敬.

眼見如此陣勢,符斐那敢承受,急忙下馬,走至衆人身前,做扶手禮,微笑道:諸位真人和聖僧客套了,今日能得諸位拔刀相助,孤可爲大旱雲霓,旱苗得雨,何其幸也!請受孤一拜!說完,當真撩袍欲跪.

衆僧道驚愕,忙自散開.這些人裡除了兩大掌門金蟬和散桑,再及閔一得和崆峒耆宿六壬以外,也惟有華嚴宗主持法藏,身份稍高.其餘的無非是小門小派的潛修者或是煉氣士,對於大秦楚王的一拜,畢竟不敢大大咧咧的承受下來.

散桑袍袖輕拂,託符斐起身,肅容道:王爺是未來的九五至尊,貧道等均是紅塵界外之人,焉能受此大禮.王爺莫要折煞我等!秦國兩位皇子在長安城內私鬥,置國家大事予不顧,又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他和金蟬瞧在眼內,心下甚是不滿.此時逮着機會,居然以言語試探符斐,看他有沒爭位之心,若真有,崆峒與峨嵋必然鼎力扶持.

接着,又道:貧道等人今日之舉,實乃東周大權已被魔人掌控,若不予以剷除,只怕生靈塗炭,萬民遭殃.是以不得不出自下策,以暴制暴.

後面的話,符斐曉得這梆修道者無非是尋個門派互斗的藉口.便如世俗間的國與國,即使要打仗,也要寫個讓人聽得舒耳的討伐檄子.但前面之語,卻讓他開心不已.情知散桑這是表明態度,示意自己儘管放開手來做.

欣悅之餘,他性子沉穩,並沒顯露面上,只道:暴周無道,征伐天下,欲想魔統大地.孤又何嘗不知?只可惜孤才學淺陋,賜牆及肩,始終無能爲力.今得諸多賢聖襄助,孤必是踔厲風發,鬥志昂揚.而且,諸位請看……他迴轉身,手指背後大軍,又道:我大秦數十萬雄師眼見賢聖們的神奇,也是歡忭鼓舞,士氣大振.有此雄壯之師,何愁魔氣不消,魔道不滅?

一番話既奉承了僧道,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可謂左右得宜.

僧道們有須的捋須,無須的頷首,聞之欣慰,想之歡喜.望着眼前這位未來的秦君,竟是愈看愈欣賞.內心均贊,好一位有道明君,大仁大義,大德大智.天下若能由他掌控,實爲萬民之福,衆生之幸.這些人爲一己之見,偏聽偏信不說,短短時辰裡,已把紛擾天下,芸芸衆生悉數賣予了符斐.

在旁的雷嘯嶽卻是暗自蹙眉,心道,昔日皇上在世,對兩大門派何其優遇,孰料,如今屍骨未寒,這梆修道人竟已另行物色人選,置皇上骨肉於不顧.這般的現實,不得不令人感嘆,所謂不在五行,跳出三界,這樣的佛道之語,是否純屬胡扯?念及此,心下又不禁對那兩位皇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若非他們胡作非爲,自行作孽,單憑秦皇往日的威望,又有誰敢興風作浪,妄圖篡位?

眼看秦軍果有諸多修道者助陣,且不但崆峒、峨嵋兩派,更有那佛門中人也橫插一腳,形勢益漸危急.洛陽城頭上的天羅無極衆人非但沒覺居喪,反而士氣愈振.然而也擔心下屬周兵被對方的聲勢唬住.偷眼望去,只見他們站得筆直,立得挺身,臉上洋溢着無畏生死的淡然.一時均感欣慰.

互視一笑後,神目道:各位,看來今日此仗即便想藏起通臂,也不可能了.

多聞嘆道:也惟有如此了.敵方勢大,單神君一人,怕是獨木難支.我等樗櫟庸材,看看能否化腐成奇,枯樹開花了.

廣智斥道:多聞,怎又說喪氣話?

多聞點頭,當下不語.

這會,衆人愕然發現姜神君面露笑容.

廣智詫問:神君因何事發笑?

姜神君道:諸位不知,適才本族族長傳音於老夫,說他們已到左近,只待秦軍動手,他們便立時偷襲符斐,教他亡於當場.你們說,老夫該不該歡喜?

衆人一聽,驚喜交集.

胡長老更是大聲道:該、該……神君是該笑.哈哈……尚沒說完,他自己已忍不住放聲大笑.廣智嗔道:莫讓秦軍生了疑心,胡長老留心一些!胡長老一愣,登時閉口.只是臉上喜容未失,心下正覺舒暢,要他禁笑,當真難過得死.

始終未語的塗長老,拍拍他肩膀,道:忍住,忍住了才能勝利!

胡長老驚急,沒想他趁機打趣,只得用眼瞪他.

這當口,秦軍陣前忽然霞光飛掠,瑞藹蒸騰.十數位修道人駕雲御劍而來.當先領頭的是散桑與金蟬二真人.散桑乘劍滯空,袍袖飄舞,鬍鬚飛揚,揮灑若真仙,確不愧爲清修道人.離城頭約莫百丈左右,他大聲道:喚那暴虐無道的仁秀帝出來,貧道有事問他!

衆人望望,樂在心頭,暗道,還仁秀帝呢?那小子早被囚禁秘處,做了階下徒.旋即,廣智上前,傲然答道:本國皇上乃天下聖尊,豈是一道人尋常可見?散桑掌門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啊!

這話氣人得很,且貶低已極,直聞得正道中人無不澀澀顫抖.散桑勃怒,喝道:魔頭休要猖狂,不怕死得儘可站在那裡,待貧道刺你一劍.

廣智仰天大笑,竟自彎腰捧腹.隨義正詞嚴道:爾等本爲吞符翕景的清修之士,怎奈好爲事端,介入世俗紛爭不說,更與那禍國殃民之奸小道弟稱兄.想秦周兩國本爲近鄰,通誼世好,被爾等癰患挑撥,竟是肝膽楚越,反目成仇.老夫勸諸位好自爲之,還是回山各自清修,繼續餐葩飲露,免得落了凡塵,受輪迴之苦!

你、你……論口舌犀利,散桑差及遠甚,焉是廣智對手.剎那氣得是口滯舌礙,吞吞吐吐.就像真被廣智一言中的,一語成讖.

金蟬眼見不妙,搶上道:人說摩天峰的廣智天王,足智多謀,才藝通玄.今看閣下顛脣簸嘴,脣舌鼓弄,多半就是了?

廣智一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見了何人便說何樣的話.今見得諸位,屐齒之折之餘,自然鄙吝復萌,想與諸位好生聊聊.誰想散桑真人多年清修,竟是枉費工夫.被在下數語便駁得啞口無言,令在下實難相信,如此胸襟之輩,豈能執掌一門一派.莫非正道一脈當真惟有崑崙纔算鼎天之柱,而你們皆爲欺世盜名,搖旗吶喊之徒?他言裡故意捧高崑崙,讓正道之人心生忌憚,日後崑崙派縱然不助己方陣營,但想與正道中人和好,卻也難之已難.

金蟬聞言,也不生惱,反嘿嘿笑道:今日一會,廣智之名……唉……嘆息一聲後,又自把頭搖搖,道:實爲儉腹高談之輩.講話空洞,不着邊際,更不懂高下!貧道等來此,乃爲謀見仁秀帝一面,你卻薄脣輕言,噪聒不休?看來,東周窩藏奸邪,企圖魔御天下,那是千真萬確的事!

廣智淡然道:孰爲道,孰爲魔,自有後世的董狐之筆撰寫.你一小小的峨嵋掌門便妄圖決斷,實屬狂妄自大.且據在下所知,爾等兩派與那符斐狼狽爲奸,根株結盤,只念本門香火旺盛,卻從不顧萬民疾苦.如此的道,依在下看來,無非欺人,該當爲魔纔是.他一番華瞻妙語,字如珠璣,偏又揭皮露骨.聽得城上衆人哈哈大笑,而正道之人卻是面色青赤,耳紅氣怒.

兩邊士兵多是不識字的粗陋百姓,這些典故文字自然聽不大懂.然而見主將們笑得高興,當然哄之附笑,跟着歡呼雀躍.數萬震北軍更是大呼北風,北風……一時間,士氣大振,勢剛如虹.

散桑在旁,再難忍耐,舌綻春雷,大叱一聲,道:休要賣弄口舌,看劍!

二字甫一出口,腳下飛劍頓如長虹,貫射天穹.

瞬時,劍尖前現出三五道火紅落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氣勢駭人地向城頭砸去.這一劍爲崆峒飛劍絕技,馭雷訣,又名飛雲掣電,修到極至,可召三十六天靈霄神雷,端爲降妖伏魔之.只是散桑堪堪進入天境,功力不逮.眼下引出的不過是最爲尋常的黃曾雷,且數量也不多,僅只寥寥數道.

眼看劍勢驚人,廣智微微色變,雙手輕動,連扯帶引.施展的正是他的拿手絕學《御帝手》.當日在長安,他憑此技以消代打,一舉破了隗斗的驚天神指電閃雷鳴.是而眼下縱是驟遇天雷,也不慌忙.反正有前鑑可見,只須依樣葫蘆,倍加小心即可.手勢剛展,頓時現出一片如稠如糊的雲霓狀氣勁.

看似霞明玉映,美豔異常,但其中所費的心思,卻是裁月鏤雲,倍加思量.

御帝手分八式,均屬卸勁御力之式,要擋天雷奔瀉,畢竟心旌忐懸,不敢怠忽.是以,這一手乃大牽引和大卸環的合式,即蘊牽引之力,又暗藏卸御之勁.能同時兩式合一的也就他的火候能夠辦到.換之別人,甚至是天羅教歷代修習《御帝手》之人,也斷沒一人可臻這般境界.

但見霞光爍現,一道火紅落雷頓時落在澄江如練般的氣勁裡.

與此同時,多聞在旁一腳點出,速如電芒,迅若疾雷;神目右掌攢刀,青濛濛的光華髮揚蹈厲,破空裂雲.二人相繼出手,替廣智對抗那飛濺落雷.起初見及散桑猝然出手,姜神君原想出手,但見三人胸有成竹,且那馭雷訣也是不倫不類,殊爲可噱,索性袖手旁觀.

多聞的混元腿使得飆舉電至,待近至落雷,驀地春風化雨,迸出無數氣勁,如絲如縷,猶如情人細語般的溫柔,與那顆落雷似正楚雨巫雲.然就在火雷淡去戾氣,趨向平穩際,腿速倏疾,驟成鷹撮霆擊,一腿掃出.落雷反彈,當即電閃雷鳴地回射秦營.

此時,起先一顆落雷,也被廣智七旋八轉的卸了來勁,跟着順勢反彈回去.不過沒向修道人射去,卻與多聞一樣處置,直接落往秦軍陣營.而神目不然,他生性堅硬,不喜轉彎.天羅斬更是摩天峰武學中,不多的至陽至剛的絕學之一.他一刀劃處,如大將軍沙場橫刀,反日揮戈,充滿勇往直前之勢.但聞一聲震天轟響,雷驚電繞,那顆天之落雷竟被他硬生生地劈割爲齏粉,頓化無形.

三人修武多年,各臻登峰造極之境.此刻一出手,陰陽隨心,剛柔互用.對方誠然攻勢凌厲,但己方的反擊也是雷霆萬鈞.城頭上的萬餘周兵瞧得如癡如醉,但等落雷反射,萬人齊聲喝好,亢奮得無以復加.

只見那兩顆反彈落雷,迅電流光,急速落地,修道人不及提防,不想散桑的馭雷訣居然教修武人破了徹底.如此一來,秦軍無疑倒足大黴.但見平地生雷,火光炸響,雷霆之怒,電繞火飛.凡沾上一點,無不焚盡身軀.霎時,秦軍陣腳大亂,紛紛散開.倘若此刻周兵衝出,只怕秦軍就此一潰千里也不定.不過這是假定沒有修道人在旁念頭.

城上天羅無極之人均有此念,紛紛覺得遺憾,心下對那些自以爲是的正道之人更感痛恨.

這當口,散桑驚訝得手足無措,絲毫沒想及馭雷訣竟教人給破了.幸而期餘修道者及時以癸水滅了雷火.秦軍傷亡纔始止住.數了數,死傷百餘人.這樣的數字在數十萬大軍裡微不足道,但銳氣卻已喪盡.秦軍原本見得有仙人助陣,士氣很是旺盛,孰料,仙人一出手,偏偏傷了自家人,未免打擊甚大,對仙人的用處,不由也存了幾分疑心,認爲這些仙人也不是那麼牢靠.

從散桑出手至三大天王反擊,其間僅只一瞬.但此剎那,廣智三人所展現的神奇武學,令周兵們崇拜不已,一個個雄糾氣昂,仿似勝利唾手可得.而修道之人卻覺顏面丟盡,竟教三個練武人在自己等人面前反彈回落雷,且傷及許多秦軍.這般恥辱,令他們人人氣極.個別道者對散桑也是暗自不滿.

151章一虛四子

散桑畢竟是一派掌門,愣了片刻,頓即回醒.當下不再多話,索性祭起飛劍,朝廣智等人攻去.他適才有些麻痹大意,以爲稍露些天雷威力,對方心有悚怯,不定就此投降.但眼下丟盡顏面,身後責怪的目光,自也感覺得到.怨艾之餘,忿心大熾.這時飛劍展起,竭盡全力,再無半分留手.一意要將城上一梆魔頭立斃當場,方可舒了心中鬱懣.

瞧他案劍瞋目,鬚髮賁張,廣智等人情知不是對手,急速退身.值此俄頃,姜神君捻指輕彈,嗤嗤破空,指罡摧枯拉朽地撕裂沉悶空溫,逕取飛劍必經之途.

雙方出手都稱得上無堅不摧.只是不知誰更勝上一籌?諸人均很好奇.

眼看大戰將起.

忽聞一聲道號:無量壽尊!隨聲音清越傳來,散桑的飛劍,驟如遇着無形之牆,竟自凝空不動.緊接着,姜神君的驚天指氣也頓化無形.同時,一位仙風飄逸的青袍老道佇立城頭,左手拂塵,右手掐訣,面含淡笑道:散桑掌門爲何動了無名之火?說話間,噗噗數響,老道身邊再多四人,高矮瘦肥,威謔笑怒,四人四般樣,然又均是一樣的白髮皚皚,其中便有驚霓子和闕邪子,二人分峙左右.

散桑出手無功,定睛錯愕,不想來者居然是崑崙掌門青虛真人,更且阻了自己的飛劍,尤其還帶了崑崙五子中的四子.這勢態分明是幫定了東周.心知奈何不了對方,旋下引劍回身,沉聲道:前輩此來,莫非又想襄助那些魔道賊子?自見了青虛,正道衆人頗爲騷亂,顯然沒念及崑崙派會公然與正道扯破顏面.

青虛微微一笑,猶如和風煦面,隨即朝衆多修道者打了一稽首,說道:諸位道友,貧道青虛這廂有禮了!

修道人忙不迭地還禮,均道:不敢當.此趟來者多是各門各派中潛修多年的長老耆宿,有的更已年歲過百.譬如那閔一得更是功參造化,身臻天人.只不過這多人裡多半出身闡玄二教,門規森嚴.面對當今闡教教主,崑崙掌門的一禮,着實誠惶誠恐.

寒暄甫畢,青虛又道:驂風駟霞原是我等修道人應享的逍遙歲月.今見諸位道友莫名插入世俗紛爭,貧道甚覺困惑.是以來此勸戒諸位息手罷鬥,還望諸位道友予貧道些面子,就此散了吧!

那些修道人面面相覷,不曉該如何迴應.散了吧,心中不願;若是不散,又擔心惹惱了青虛,未免大不划算.

散桑忽然怒哼,嗔道:說什麼廢話?那仁秀帝勾結魔道,私蓄魔人,犯下滔天大罪.爲芸芸衆生,我等自當鏟魔鋤奸,豈可獨善其身,而讓魔高一尺?青虛真人,貧道敬你是前輩,而且,我等同爲三教,素來清蓮白藕不分彼此,是以始終忍耐.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魔人,莫非真人心向魔道,才這麼百般阻擾我等剷除奸惡?他見本門長老有些意動,深怕被青虛說散了,當下怒顏相向,不再顧忌兩派間的千年情誼,

阿彌陀佛!一位着月白色緇袍的白鬍僧人,浮雲而來.落後散桑約遲許,止住雲頭,一手執精光閃閃的鎦金禪杖,另一手單掌合什道:青虛掌門原是咱們正道中的巨擘,如今怎去襄助魔道?貧僧着實費解!望青虛掌門能給大夥一個合理解釋!僧人是五臺華嚴宗主持法藏,在修道界名聲極響.

沒等青虛說話,散桑又道:有什麼好解釋的?崑崙有位弟子入了天羅魔教,又成了魔教教主.既然位高權重,他們崑崙又不捨放棄,自然幫着助紂爲虐,興風作浪.

哈哈……聽他胡編亂造,大有一葉障目之勢,青虛不禁失笑,當下也不忙向法藏說話,逕道:散桑掌門說出此言,不嫌有失公允?當日在汴梁英雄館,貧道便與你和金蟬掌門解釋過此事.散桑掌門何以直至時下,仍舊在那碎口嚼舌,污我崑崙清譽?他說得淡然,然容顏正肅,自有一股凜然剛威之氣.

散桑氣勢一滯,強嘴道:你們要清譽,那好辦.只須回戈一擊,除了城頭上的那些魔崽子,貧道與諸位道友自然視崑崙爲我正道之頂樑.如若不然,我等便認爲崑崙已陷淪魔道,到時,休怪我等不客氣.

青虛再次大笑,道:散桑掌們自視甚高啊!憑爾崆峒便想滅了崑崙?當真是賴吹大氣,不自量力.被散桑再三撩撥,任他清修百年,也不禁嗔慍暗生,忍不住出言譏刺.

散桑聞言大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青虛此語確實直中要害.若非今日己方人衆,有恃無恐,又有佛門中人站在自己一邊.怕是見了青虛,自己便退了,那有恁多心思繼續糾纏.

瞧場面尷尬,金蟬上前笑道:青虛前輩,散桑道友的意思是不想咱們三大武脈爲了區區魔道,以致生出嫌怨.只是說得急切了些,請前輩莫要怪罪纔是.這話說得很是講究,既打擊了散桑,說他枉爲一派掌門,卻口不擇言;又暗自討好了青虛;最緊要的,顯示了他的清雅高邁、不卑不亢.

青虛朝他瞥瞥眼,笑道:不會,貧道豈會爲了小小爭執,而傷了你我三大武脈的和氣.但無論如何,貧道初衷不改,還是希望諸位道友能放下世俗紛爭,遠離紅塵殺戮,各自回山養心修道得好.

那法藏見三個道士自顧說話,竟不理他,未免無趣至極.在旁答起茬來: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放下世俗紛爭,遠離紅塵殺戮,固然是好!但讓天下魔道猖獗,奸氣橫流,卻大違我佛之法.青虛掌門的好意,老衲殊難接受.說罷,回頭望望,又道:想必老衲身後那多道友也決計不會接受掌門的勸解.

青虛笑道:大師說得雖好,但所謂的左道旁門昔日又何嘗不與咱們源出一脈?若他們當真恣意妄爲,爲禍天下,自當罪不容誅,可而今,東周政權康寧,百姓安居樂業,那裡又看得出魔道猖獗?大師莫要危言聳聽爲好!

法藏不甘被責,續道:人說孳蔓難圖,時下倘若趑趄不前,放縱姑息,一旦他們成勢,豈非除之愈艱?

青虛道:大師所說,目下皆是子虛烏有的事.一葉障目又豈能作爲真憑?貴教如來佛祖想必也不會讓大師就賴莫須有的罪名,便制人於罪罷?

法藏愕然,沒想他七扯八扯的居然扯到佛祖頭上,更沒想到一代崑崙掌門口舌如是犀利,幾乎是口綻蓮花.正躑躅難言際,散桑陡然大喝: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青虛,你譸張爲幻,執意爲魔人說話,到底出於何因?

青虛看着他,靜默片刻,語重心長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衆修道人盡皆怔愕.須知,當年截教事敗,早被太上道德革除出教,所謂三清道祖,只是尋常道士的說法.這些修道人日修夜煉,通天達意,與天上仙人也時有知會,雖非悉數知曉靈寶天尊被錮的秘事,但有二三人也是明瞭於心.只是此事實在太過禁忌,從沒人敢宣示於口.殊不知,今日青虛偏偏說出此語,未免膽大包天.

面面相覷餘,金蟬朗聲道:青虛前輩講話實在荒謬,咱們三大武脈又豈會和魔道同根生?唉……看來,前輩確實已被魔人引誘,失了原先的清明.

散桑再次插上,望着青虛,道:你說東周國足民裕,焉不聞魚餒肉敗,飫甘饜肥.周民在此侈糜生活,早晚迷了本性.我等此趟助秦滅周,實爲了解民於倒懸.他自說話起,便一直被青虛窒悶,此刻終於尋個大好藉口,說出之後,不禁軒軒自樂,頗爲得意.

青虛聽得忍俊不禁,正待開口.

城上姜神君驀地哈哈大笑,拍了城垛一掌,鬚髮賁張地喝道:國家富裕,百姓安樂,倒成了魚餒肉敗;莫不成玄酒瓠脯,貧困度日卻是爾等的宗旨?自古三皇五帝那個不想讓萬民安居樂業,偏偏爾等玄門之人,居然反其道而行?當真不可思議……

那邊修道人初聞散桑之語,原也欣然,覺得此語攧撲不破,確乃真知灼見.但聽得姜神君反駁,一時錯愕,往深裡想,散桑那話果然謬之又謬,令人捧腹.

這時,姜神君仍在說着:本君勸你們回去澡身浴德,好生想想,莫要在這丟人現眼,惹人發噱.

話音甫落,廣智捋須笑道:神君說得對極,一番話振聾發聵,讓我等茅塞頓開.原來所謂正道,便是想讓百姓迴歸原始,讓他們受苦受難啊?哈哈……

二人這般搭配,言辭平淡,其意卻殊爲尖刻,挖苦甚深.直聞得場上修道人無不面紅耳赤.洛陽城上倒是歡笑一片,樂不仰止.

奚方走至城前,朗聲道:濟世安邦原是我道中人的心願,保盈持泰更是責有攸歸.故此.在下始終朝乾夕惕,如履薄冰,一心一意爲吾皇出謀劃策,爲萬民之樂業勞辛勞力.如今,眼見我大周百姓人人富康,貴方之人居然要百姓重溫貧苦,真真怪煞.

便在這時,閔一得在旁等得好生不耐,大聲道:好了,好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薰蕕不同器,何必再嘵嘵不休?不妨手底下見真章,倒是來得明白!話罷,對着青虛道:你的兩個徒弟助紂爲虐,前些日幫那魔頭,誅戕了我的小師弟.今日,你要給個說法,是包庇呢?抑是大義滅親,把他們交出來?

青虛早就留意到他,此刻見其終於忍受不住場面瑣語,打了一稽首,道:原是閔道友.怎麼?你的師弟是貧道兩個弟子親手殺的麼?

閔一得語滯,想了片刻,搖搖頭,道:不是!

青虛笑道:既然不是,何以又要貧道的弟子受罰?這算那門子道理?

瞧着說不過青虛,閔一得怒吼一聲,道:我不管,反正當日你的兩個弟子均在場,若不嘗我師弟的命,我便親自取他們的性命!

眼看這幫所謂正道簡直不可理喻,青虛冷聲道:你這話真真放肆!你師弟死了,囿於貧道的弟子在場,是而要他們償命!那麼你自己在場,又如何算法?

閔一得少行世道,百多歲皆在山裡度過,論言辭實非青虛的敵手.當下被其擠迫得啞口無言.雖然心中明白怎麼回事,但要宣之於口,委實拙言夯詞.只見他抓耳撓腮,狠狠扯了幾把髮髻,嗔目怒顏道:你們堂堂崑崙難道殺了人還想耍賴?說着,十指一扣,十股犀利無匹的劍氣居然磅礴而出,直向崑崙衆人射去.

青虛知道閔一得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不敢怠忽,迅即也是凝氣成劍,以同樣的劍形氣罡撞將過去.

砰砰十數響,二人之間頓時罡氣直爆,驟響連天,氣勢好不驚人.有些罡氣氣流即便落在地上,依舊威力駭人,猶如適才的火雷,炸裂土地,亂石飛濺.幸而秦軍剛剛吃過大虧,此刻已有防備,倒未曾有人受傷.但符斐見二人初一交手,便這般威勢,心下着實悚怯.連忙又命大軍向後退數裡,以免折兵損將,再傷銳氣.

閔一得沒沾到便宜,反而哈哈大笑,道:人說崑崙所學精甲天下,可惜我始終未曾領教.今日一見,不過如此!一擊之下誠沒沾到便宜,卻也沒怎吃虧,心下頓時有了小覷之心.尋思,此人與我同輩,修道年歲也相仿,此刻我元氣未復之下,也能與他交個平手,若在往日,豈非綽綽有餘?他心思單純,有了此念,忍不住宣之於口.

青虛微笑道:精甲不精甲,再試試不就知道了?話落,右手並指,先在眉心一點,隨後向前一劃.瞧手法簡陋至極,但手指間引出的罡氣,卻是呼嘯破空,轉眼即到.

閔一得雙手一封,竟自落空,沒想那道劍罡猶如靈蛇,在離自己手掌尺許範疇,突然拐一急彎,從側射來.手忙腳亂間,翻身臥倒,泥丸宮內迅即彈出一道青蒙光華.與那劍罡硬碰硬地撞在一起.緊接着,卻聽他哎呀一聲,身子彈起,居然朝地跌落.

衆人大驚,不想一代峨嵋高手竟擋不住青虛一招?金蟬尤爲着急,剛想遁身過去,接住閔一得.只見他在空中用一個練武人極爲尋常的鯉魚打挺式,再次翻身騰起.與此同時,一道青蒙光華托住他身子,冉冉升起.

閔一得躲了跌地疼痛,心下頗感欣慰.當日他以天劍誅神戕滅小石頭四人時,慘遭巨手嬉弄,以致由空跌落,幾乎摔了老命.孰料今日又差點重蹈覆轍.暗自僥倖下,乘弧光再次漂浮至青虛跟前,道:好功夫,好劍法,崑崙武道果然不凡.不過,你也別高興,若不是我修煉了五十多年的天劍被怪物所毀,今日誰勝誰負,那還難說!他此刻終於曉得青虛先前一手實乃有所保留,欽佩下,態度比剛纔恭敬很多.

他的心思,熟諳世故的青虛自然瞧得出來,同時,對他的直爽脾性也暗暗歡喜.淡然道:閔道友說得不錯.峨嵋派的武學和的道法,貧道向來佩服得很.從沒小覷之心.今日與道友一戰,委實勝得僥倖.

他這話倒非虛言,要知道,青虛雖然道力精深,世上堪與頡頏者寥寥無幾,但閔一得卻是其中之一.說來也是幸運,當日小石頭贈送的上品仙丹,青虛原想留待飛昇再服.但回到崑崙後,一時忍不住,想試試仙丹究竟有蘊涵多少能量,是而吞丹修煉.如此,衝破了他多年滯窒,境界再升一層.而閔一得卻是殊爲倒黴,非但苦修多年的天劍被毀,上次跌落又頗傷筋骨,這麼一上一下,青虛居然輕巧獲勝.伊始,他也覺奇怪,即便自己功力增長,境界提升,但依閔一得的功力,也決不是這麼好對付的?但在聽完閔一得一番自我解嘲的解釋後,不免暗歎慶幸.

正道之人眼見青虛技絕藝高,一招之下,挫敗閔一得,人人心虛悚怯,不明白崑崙道法何以遠超同儕?他們中以散桑和金蟬爲首,二人功力雖不比門中耆宿,但身份尊崇,貴爲掌門.

這當口,二人深爲震驚,一時竟然無語.以致正道之人跟着無人出聲.教秦軍看來,只道己方仙人被周營的仙人給唬傻了.再加上先前三大天王反彈落雷,此刻又有青虛小勝半招.秦軍士氣一下跌到谷地.反之,洛陽城頭卻是歡聲雀躍,猶如過節一般.

眼看峨嵋耆宿吃癟,散桑吃驚之後,反覺一絲欣然,拿眼朝後側睨,示意本門耆宿出面.

善覺不爭空,忘塵見道功.

一悠揚蒼遠的誦詩聲突然響起,跟着一位長髮披肩,身着乾坤八卦袍,外表極其邋遢的道士瞬移至青虛身邊.

緊接着又有人唱道:大悟不爭空,至明萬事容.話音落下,又一長髮道士倏現.隨後,便是此起彼落的吟詩聲:得道不爭空,混塵衆垢容.

堅志不爭空,真明萬慧通.

世外不爭空,身青如萬鬆.

無爭道性強,保命濁情忘;永免輪迴苦,真歸蓬島鄉.

加前面二人,又來四人.最後一人吟了兩句詩,算是結尾.看模樣,六人均是一般的長髮道裝,面容古樸,但也同樣的邋遢.腰間各系一條絲絛,分紫、紅、黃、藍、綠、黑六種顏色.與旁人騰雲御劍不同,他們踩踏五色斑斕的流光而至,每個人在如羊脂玉潤滑光澤的映襯下,即便外相落拓,不類常人,竟也有股子道氣仙風.六人顯然來意不善,詩句吟完,已成半包之勢圍住崑崙諸人.

驚霓子四人稍感緊張,瞥眼看師傅,卻發現依舊一派從容閒定,心旌即穩.其時,見及六人出陣,青虛再難保持淡然,只是他道行高深,常人難以察覺而已.只見他冷笑一聲,遂沉聲道:看來,今日崆峒派是想和崑崙徹底翻顏了?連你們六尊都請了出來!

這六人是崆峒派碩果僅存的長老,屬於散桑的祖字輩,嚴格說,比青虛尤高半輩.他們原是崆峒雜役出身,之後,得崆峒高手青睞,方列入門牆.是故,六人的名字很怪異,按六壬排列.爲壬子、壬寅、壬辰、壬午、壬申、壬戌.而且他們的修煉方式不同正宗出身崆峒門牆的高手,六人自練道便是從煉氣始,至今從未練過一日武學.是故,崆峒六壬就是如今世上爲數罕有的煉氣士.

煉氣士與修道者不同.煉氣者雖也探究道藏,時而也鑽研道德丹學,但更多的與天地勾通,順衍自然之變,把自己的元氣和思想融於天地,成爲天地的僕役,然後藉助大自然的力量克敵制勝.這與穎悟大道有些相同,但最終的成就卻是差之天壤.煉氣士的究極成果,至多就是昇天爲仙奴;穎悟大道者卻能成爲天界一方霸主.

修道者,則是逆天.他們相信的是順則生人生物,逆則成仙成佛,用法雖用自然法,竊機卻竊造化機.天地之氣在於修道者眼裡是盜用,心旌無爲,則可杳杳冥冥,隨意取用天地.氣有涯垠,惟有廓然無礙,方能胸藏芥納,腳登神通.最終陰陽胎生,年積萬歲,隱形入微,無復,那纔是與道同真,常湛極樂.

他們活了五百多歲,與其一輩的修道者不是解脫爲散仙,便已直入天界,照他們如今的修煉境界,其實也可羽化飛昇.無奈崆峒一脈,門規森嚴,講究世俗出身.出身好者,可以一心修煉,直登仙境.六人出身卑微,能蒙以傳授煉氣術,延年益壽,便屬百世積德,那裡還有福分妄圖位列天仙?也囿此因,六人有個艱鉅任務,便是爲崆峒問道宮護法六個甲子.當滿了年數,纔可脫身昇天,否則,必遭天譴.

152章崆峒六壬

聽得青虛問話,六人中一位生得最爲高大者,嗡聲嗡氣道:不敢,只是貴派若強要襄助魔人,貧道等六位師兄弟也決計不會袖手.嘿嘿……今日咱們崆峒六壬便要向崑崙派領教,領教了!他嘴上說不敢,又說什麼領教,然而神態倨傲,臉上全然是一副興師問罪,篤定拿下青虛的勢態.

青虛道:看六位的陣勢,想必已是練成了六壬遁光陣.呵呵……不錯,不錯……辛勞枯熬了六個甲子,屈指算,這甲子便是諸位的解劫之期.只是貧道費解,明明羽化已近,諸位竟而大冒忌諱地介入俗世刀兵.貧道左思右想,均覺諸位此舉實屬不智!莫非諸位隨口吟來的無爭之詩,卻是騙騙人的?

那六壬之首的壬子真人嘿嘿冷笑道:智不智,騙不騙,無庸你來羅嗦.念在當年貧道等六兄弟,與你也算有過一面之緣.咱們不以爲甚,只須你說句話,講明崑崙一脈今日置身事外,不助魔道.爾等師徒五人自可離去.他們練得儘管是旁末歧學,但年歲愈大,修煉愈深.此刻,即便面對三教之首的崑崙掌門也是無畏無懼,反而氣勢凌人.

崑崙四子聞着氣憤.闕邪子想說話,卻被在旁的二師兄懸翦子扯了下袖袍,隨即以眼示意,師傅在側要你嚷嚷什麼?闕邪子醒悟,訕訕一笑.他爲人乖僻,但對師門尤其愛護,特別對青虛更是尊重異常.實在是崆峒六壬神色桀驁,講話氣人,言辭間太過輕覷崑崙.若非如此,他決計不會貿然插嘴.

青虛實質聽得也生惱,然而崆峒六壬畢竟是前輩高人,別說煉氣五百年,即便練武練了這多年頭,也早成了武聖.何況,六人又是同出同進,更擺出崆峒秘陣六壬遁光陣.這陣法聞說當年廣成子傳授過天帝軒轅,而軒轅帝也曾憑此陣操練士兵,一舉擊潰蚩尤的夏族大軍.此刻,雖僅有六人,但眼前任一人均有着開山劈石的控御元氣的大能力.再經陣法的聚合,其力量當可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不過忌憚歸忌憚,他也非怕事之人,否則焉有資格執掌崑崙一脈.卻見他神色端肅,正聲道:貧道適才便已言明過立場,此刻那是不會再改了!道友們既然非要試試本門道學,貧道自也捨命相陪.這話說得煞是豪氣,言辭平實卻又決絕,教人不得不爲之心折.

這當口,姜神君忽在城頭朗聲道:青虛掌門是爲咱們的公道而來,豈可讓他孤身對敵.本君不才,也想領教下崆峒絕學!說着,凌空蹈虛,就這麼施施然地漂浮至青虛身邊.

那六壬之首的壬子真人再次嘿嘿冷笑,道:沒想到崑崙派還真是和魔道勾結!現下,堂堂一派掌門居然和無極島的魔人聯手對付正道?當真可悲可嘆!瞧見姜神君出陣,閔一得在老遠高聲喊道:兀那老兒,便是你黑心黑手,毒辣氣人.若非是你,我那小師弟豈會冤死?你給我納命來.之前因掌門在場,他一直壓抑尋仇的衝動,此刻陡見姜神君自動跳出,那裡還忍受得住?

那個怕你不成?姜神君嗤鼻冷哼.心下卻想,若你天劍沒毀,元氣沒傷.本君或許忌你三分,此刻,至多當你是隻落水狗打了便是.

感覺到敵方的輕蔑,閔一得盛怒無比.他天劍被毀,飛劍仍在.泥丸宮內再次射出一道青蒙光華,繞空半匝,落於手中,隨即凝成劍形.當下也不羅嗦,索性揮劍便上.飛行中,整個人跟着衍化虛形,宛若錐狀氣體,周邊色彩斑斕,火焰燃燒.峨嵋的純陽玄功原就是至剛至陽的心法,故此,峨嵋派人要麼不出手,否則,必是火氣燎人,陽勢沖天.實謂修道門中一等一的降妖功訣.

姜神君肅顏正色,雙手拳握,屈指連彈.一道道雷電屬性的氣罡,就如滾動的小糖丸,頑皮至極地衝躍而出.

瞬間,就被巨大而熾熱的劍氣撕裂.但細小的糖丸狀雷電委實多不勝數,前赴後繼,一粒連着一粒.堪堪熔化一撥,後一撥又到.驚天神指原就勝在使用隨意,手腕咫尺皆可運擊,若論靈活多幻,當世無出其右.姜神君雖未曾得第九指——破天,但憑前八指的造詣,卻足以擠身世間頂尖高手之列.

空中光影瀰漫,激響連聲.惟見一團團蘑菇狀的光華在空中相撞、爆散;再相撞,再爆散.宛若無數的落英交織出無比美妙的圖畫,又如狂暴的羣獸互相撕咬咀噬,既美麗又駭怖,如此景象,當可令人終生難忘.這般前赴後繼的硬衝硬撞,效果極好,卻見閔一得的劍氣光華居然黯淡不少.

巨大的聲響,讓兩方軍士捂住雙耳,站立不穩.

符斐見及二人比武實在駭人不過,當下再次傳令,命三軍繼續後退三裡.但此刻響聲震天,人心惶惶,這軍令居然傳遞不下去.

這當口,閔一得劍招倏變.他見姜神君指勁靈活,不可捉摸.當下以詭幻對詭幻.但見劍氣縱橫,數萬道拖着流星尾巴的火紅色劍氣,燦若繁星,宛若繽紛雨落砸將過去.

姜神君大吼一聲:來得好!十指詭異地顫動,隨指尖輕輕彈震,空氣跟着波盪,一圈一圈振波如平靜的水面驟遇石子砸入,散起無數漣漪.與此同時,衆人耳邊響起詭譎的聲響頻率,嗡嗡的直似聾了.修道人稍好些,他們尚有法力護身;修煉內家武學的勉強也能抵擋.然而那數十萬的兩方大軍無疑倒足了大黴.好些的顫慄癱軟,抗力差者,則在地上滾翻,狀甚痛苦.

驚天神指原是姜氏得自神農氏的絕技,當日姜氏先祖炎帝迫於兄弟情誼,參與了絞殺神農氏的埋伏役,儘管未怎出力,但也得了一尊紫銅神像.神像上除了一副換鬥移星圖外,便是驚天神指的前八指指訣,風雨雷電,雲霧霜雪.那隗鬥僅得前四訣風雨雷電,便已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武學大宗師.而姜神君不僅足得八訣,在指法上更是侵淫百年,實臻由武入道之境.

此刻所展,正是霜雪二訣.又聽他沉聲而喚:冰封天下,霜凍盈萬!這八字彙成的音浪,在嗡嗡的空間噪音裡依舊清晰地傳入衆人耳際.這時節,他十指震盪愈顯頻速.無形的空氣,竟而蕩起肉眼能見的漣漪,隨即凝成薄薄的六角狀細冰,一片片交相迭合,緩緩向閔一得推攏.

乍眼望去,便像萬千只冰雕螞蟻,紛紛尋找回家的歸途.

冰是先天氣凝結,雪片乃大能力組成,普通的凡火休想融化得了.尤其那薄薄的碎冰,看似無數,卻非獨立,無形裡有種冥冥在暗自調節.

攻守退讓無不有節有理,契合兵家要道.

隨離閔一得愈近,那些六角狀的細冰,漸漸凝合,最後成了頭顱大小的巨厚六角.一塊一塊地迭成一件類似龜鎧的透明攻擊牆.凜凜寒氣,煌煌威嚴,如此神異地進攻,除了在場的修道人外,餘人無不瞠目結舌.霎那間,數十萬人的戰場上,居然變得出奇的寧靜.

瞧到這裡,場外正道之人都爲閔一得擔憂.

反之,閔一得竟是呵呵大笑,面對無數流冰襲來,鎮定自若地道:聞說驚天神指是上古絕學,但始終緣慳一見,今日望之,果非凡響.不錯,不錯……他說話時,周身始終有火紅色的潛流,熊熊燃燒,恍若祝融再世.峨嵋道法注重陽剛,取太陽之火修煉肉身,鍛冶元神.即便寒氣凜人,冰凍徹骨,他也自無畏無懼,成竹在胸.

大夥看得目不暇接際,六壬之首的壬子真人忽對青虛道:既然已經開打,咱們也無須歇着,不妨也開始罷!話落,六人轉動,急速地圍住崑崙諸人.他們活得夠長,煉氣也深,但幾百年的隱修,說來着實無趣.若非此趟散桑以掌門太極令調他們下山,這些人就只能呆在崆峒山問道宮,不能下山半步.即便一瞬萬里那又如何,門規便是門規,切不能違拗半點.此刻的兩國戰場,對於他們來說,談不上想幫誰,只是望着人多,倒是熱鬧異常.尤其時下又能和崑崙掌門切磋道法,倘在山上,那是根本不敢想的事.

青虛笑道:六尊是等不及了.好,你們非要丟這人,貧道也不理讓了!說罷,趁六壬遁光陣剛展,還未完全彌合,他雙臂一伸,捲起在旁的四位弟子,旋即輕輕一抖,頓被他由空揮出陣外.

四人在空中大驚,齊聲大呼:師傅……儘管曉得師傅玄功通神,已近仙位.但眼前六人也是活了幾百歲的老怪物,何況崆峒煉氣術數千年來向與崑崙齊名.師傅道法再高,萬一有甚疏虞,豈不追悔莫及?患得患失下,四人固然被青虛扔出陣外,心中卻是老大不願.均想,師傅一人應付大敵,而咱們這些也至少修煉了數十年的傢伙,居然幫不得半點忙,未免不孝至極.

是故,四人堪堪落在城頭,迅即再往陣內衝去.

但六壬遁光陣何等厲害,它源出華夏兩大上古奇書《河圖》和《洛書》,以九數佈列,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與先天八卦,既不分彼此,又成反比.雖內蘊五行水、火、木、金、土,但八卦以火爲首,六壬卻以水爲始.施展開來,坎一乾六,壬案乾宮,既蘊壬陽水,又含癸.

當真是生生不息,綿綿不絕.

崆峒創派祖師廣成子認爲水再無漏,但總有疏密.而光則不然,一旦漫天徹地,天下之大無不普照.六壬遁光陣便是照此原理,既蘊水之特性,又包羅光的密熾.眼下,陣法已展,方圓數丈內頓成另一空間.別說他們目下的功力,縱然天仙下界也不定能及時破光而入.

四人各施絕技,在陣外強衝硬撞,直撞得鼻青臉腫,卻始終不得其入,最後無奈退回.

回到城頭,驚霓子道:諸位師兄師弟,師傅與人拼鬥,咱們卻在旁看着,捫心何安啊?他此刻神色正嚴,語氣端肅,迥非往日嘻嘻哈哈,狂放不羈的模樣.闕邪子把頭一昂,道:與其看着發急,不如尋幾個人鬥上一鬥?驚霓子道:四師弟此言正合我心,就這般說定了.

二人剛想躍出,找人挑戰.五子中的老二懸翦子,急忙阻止他們,說道:二位師弟,師傅之鬥兇險萬分,咱們得在旁掠陣,豈可輕離?懸翦子生性穩實謹慎,不同他們二人一個狂放,一個乖僻.此番話講來,確實甚有道理.

老五真剛子大聲道:二師兄,這勞什子的鬼陣,咱們又衝不進去.在旁望着,頂不得什麼用.三師兄和四師兄說得有理,由得胡亂擔心,毋寧找人鬥鬥,倒是來得爽氣.他的脾氣與名字一般直爽剛硬,旁人與他說話,切記不能轉彎抹角,否則,他決計弄不明白.這當口,懸翦子要他掠陣,如何捱受得住?

懸翦子蹙緊眉頭,道:三位師弟,你們均已由武入道,怎麼還這般喜愛打鬥?

驚霓子嘿嘿笑道:二師兄,不是咱們喜歡打鬥,是他們這梆傢伙饒不過咱們.你沒看師傅與其好言好語,到最後,依舊免不了一場惡鬥?世上的事不是你忍讓,便可相安無事的.有時候,需要用拳頭來說話.你拳頭硬了,別人悚你三分,若你拳頭不行,別人鐵定騎在你頭上.這些事,日後你問問咱們的小師弟,他便深有體會.

懸翦子嘆息一聲,知道說不過這位三師弟.無奈道:你們想尋人打鬥,自可隨便.我卻要在旁爲師傅掠陣.

驚霓子道:好,那便有勞二師兄了!他曉得自己等人的功力,至多和金蟬或散桑頡頏,若想對付那些老而不死的長老耆宿,必是萬萬不行.心下稍一盤算,下了城頭,逕向兩派掌門行去.師兄弟三人均是喜歡打架的主,來到近前,氣勢洶洶.驚霓子排行最大,自由他來說話:金蟬子,上次你打傷我小師弟.今兒個,咱們就把這帳好生算算.

金蟬詫異他們既已和崆峒交惡,怎的還來挑釁本門?一時有些費解,便道:貴派小師弟身屬魔道,貧道打傷他,何罪之有?

驚霓子道:我管你何罪不何罪?打傷本門師弟,便是對我崑崙挑釁.來來,出招罷……說着,雙拳一捋,揮手就上.

金蟬猝不及防,壓根沒想他會突然出手.怒道:驚霓子,你真真放肆得很.貧道好壞也是一派掌門,你竟說動手便動手?青虛前輩就是這樣教導你們的麼?說話間,已被驚霓子攻了十數拳.左支右擋,緣於變生肘腋,顯得好不狼狽.

驚霓子嘿嘿怪笑道:打架便是打架,那有這多話好說?話落,拳招不停,迅捷如電,一連攻了數十拳.他的三十三天拳本是崑崙秘傳,自服了仙丹,功力大增.此刻使來,與當日在汴梁,又是另一番境界.

金蟬被他攻得倉猝,一時無暇還手,居然節節後退.一直退了十餘步,以峨嵋派的坎離合卦步止了退勢,隨即用右掌硬生生的與驚霓子拼了一記.趁此空暇,背後純陽劍猛然升起,舞起一道火焰劍芒,唰唰地如狂風暴雨,向驚霓子劈去.

教人攻得毫無還手之機,金蟬記憶裡除當年學師以外,委實再無.此刻,好不易駁回先手,自然不遺餘力.從爆劍術到烈陽訣,再至流星訣.一路使來,行雲流水,劍式輕靈,力道渾沉,每招每式均制驚霓子必救之處.他心中鬱積憤懣,這下打起來,那還不驚天動地.二人由地打到天,又由天打到地.你一劍來,我一拳,攻是攻得不亦樂乎,守也守得興高采烈.一番平分秋色的惡鬥,讓二人打得酣暢淋漓,心下皆喚過癮至極.

二人惡鬥,另一邊的闕邪子和真剛子也沒歇着.闕邪子找上崆峒散桑,他見師傅被崆峒六壬圍住,自己又衝不進去.滿腔怨氣頓時悉數發在散桑身上.尋思,若非你掌門下令,那身爲護法的六壬豈會圍攻師傅?大道歸元掌一招連一招,一式連一式,使得是綿綿不絕,渾若天成.散桑起初想以飛劍伺隙乘入,卻未料,數十招下來,竟不得半招罅漏.原該是攻擊的飛劍,卻派上了防禦之用.令他思起,便覺鬱悶.

眼看兩位師兄均尋着對手,真剛子焦急不已.瞥眼瞧着華嚴宗主持法藏還未及退下.便道:大和尚,貧道與你鬥鬥?

法藏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此來原爲降妖除魔.豈可與道友廝殺?望道友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真剛子道:說什麼胡話着呢?咱們打了便是!說着,也與驚霓子一般一拳轟了出去.

法藏無奈,只得還手.心裡卻想,這崑崙派出來的人怎麼都這樣喜歡打架?難道,這便是他們業已入魔的跡象?思索間,往真剛子臉上瞅瞅,只見他神威凜凜,怒相畢露,雖然瞧着駭人,但若想尋那一絲半絲的猙獰暴戾之色,卻無半點.百思不得其解下,突有一碩大拳頭朝肩頭擊來.當下唬得不輕,連忙側身避過.他功力本就勝之不多,三心二意的胡思亂想,焉有不吃虧的道理.受了驚嚇,法藏再不敢心猿意馬.凝神聚氣,倍加小心,以華嚴宗的至高拳術大光明拳與真剛子鬥在一起.

大光明拳是佛門數一數二的護法神拳,同樣也是佛門中極爲上乘的一門拳術.拳招大開大闔,充滿大無畏的氣概.但拳勁多變,詭詐難料.佛門經義上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便是這門拳道的深刻寫照.光明拳初習者,一拳擊出,勁道變化有三百六十之多;熟練者可達三千六百;若修至大成,三萬六千的細小勁道以及奇異莫測的神鬼變幻,令敵手頭疼不已.

拳經上雖這麼說,但華嚴宗有史以來,從無人一拳可達三百六十多的變幻勁道.至於那些圓寂的高僧,或已成了金身羅漢的西天去者,能否可以,這一點同樣是華嚴宗歷代武僧心中的疑惑.只因那些高僧坐化之前,無一不是終日枯坐.要他們起身耍刀弄槍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

真剛子目下所施的與驚霓子相若,同樣是崑崙闡教中的上乘拳術,三十三天拳.

崑崙門規是五子輪流行走天下,以五年爲一期.真剛子自上次回山,屈指算來已有十數年頭.要再輪到,一要等驚霓子的五年期滿,二要待闕邪子過後,方可輪派到他.山中歲月,每日不是修道煉性,便是枯滯無聊的談道論經.對於暴躁的真剛子來說,這樣的日子着實難受.

此刻能與華嚴宗主持法藏比拳,不知多麼興奮.每拳擊出均是力道沉渾,與道家講究的脫然高蹈,不染一塵迥然不同.實實虛虛,正正奇奇;時而偏師突襲,時而直掏黃龍;大有寧輸數招,不失一先的大無畏氣概.這便是他最爲拿手的三十三天無色天界怒拳八式.

而法藏原本就勉爲其難,私底下並不想與崑崙爲敵;遇到這麼一個打架瘋子,全賴大光明拳的神妙,每在窘迫之際,總有生機.

兩者,一爲佛門心燈,照耀苦海;一爲道門清淨,無爲逍遙.

俄頃間,鬥得是旗鼓相當,難分高下.

這當口,數十萬人均被城頭前的幾對廝殺所吸引,根本沒留意到天際上空無由地飄來兩朵厚實的巨雲.雲上站着的正是小石頭與沖虛子二人.他們告別華山諸人,便一路騰雲駕霧,不多會已至洛陽城頭上空.朝下俯瞰,只見數十萬秦軍密密麻麻,布在城前,分明一副攻城的態勢,當下是憂喜交集.憂得是秦軍衆多,即便此役勝了,自傷八千之餘,己方大軍必也損失極多;喜的是趕得還算及時,沒成收屍者.

153章杏黃旗展

沖虛眼利,眺望餘裕,即道:哎呀!沒想二師兄也來了.哦?還有驚霓,闕邪,真剛……那邊是懸翦.哈哈……本門的三虛五子,今日一下居然到了六人.當真是從未有過的盛事!須臾,又道:和二師兄鬥在一起的不是崆峒六壬麼?這六個老傢伙怎麼也出世了?還有驚霓和闕邪的對手,不是金蟬和散桑麼?怎地他們兩派合在一起打我崑崙一門啊?

他一連串的疑問,小石頭那裡有暇迴應.沖虛又道:小子,你去救你那幾位師兄,我去救我的師兄.說着,人影一閃,便已衝了下去.

小石頭搖搖首,暗道,自己這位師叔還真是急性子.當下喚出烜煚神甲,先做好防禦之備,隨後再往驚霓子那方落去.自被金蟬偷襲所傷,他對本身安危便看得極重.再有昊天寶鏡裡的一番歷險,更曉得烜煚神甲之固,即便是大神蝕陰的的咆哮巨雷,也無法可施.此刻,自然倚爲干城.

崑崙五子裡,他與驚霓子最爲熟矜,是故首先救援的也是他.何況由於浮舟子的緣故,他對金蟬沒甚好感,總認爲他們多半是一丘之貉.誰也好不過誰.

此刻,金蟬與驚霓子倏飛倏躍,你來我往,鬥得真急.突然,一道渾沛而不可擋的刀罡直向金蟬衝去.金蟬大駭,刀罡未臨,那股蓋世無雙的霸氣便已讓他心旌悚懸,情知不能力敵.急忙回身即走,孰料刀罡迅捷,眨眼便已臨頭.倉猝間,純陽劍橫擋.

只見無形刀罡襲在劍刃,瞬間爆起一團璀璨光華.又聞得一陣咯咧咧,咯咧咧的金屬崩裂聲.純陽劍身居然承受不住刀罡渾厚的破壞力,緩緩碎開裂形.金蟬望見,心旌疼痛,根本不願相信,眼前所見竟是真實.緊接着,轟然爆響,純陽神劍徹底炸爲齏粉,紛紛揚揚地飄灑於空中.

受餘震波及,金蟬灰頭土臉地彈出老遠.

觀者大驚,紛紛向刀罡來處望去.卻見一金甲人浮空佇立,身煥霞光,宛若神人.渾身亮燦燦的幾如天日墜於凡間.數十萬軍士睜不開雙眼,逕是眼皮微翕,從迷離光線中偷偷打量.對這不速之客,無不驚駭莫名,不知是真神抑是人類?

其時,洛陽城頭歡聲一片,尤其當日見過小石頭顯露武功的震北軍和一些臨時從汴梁調來的精銳禁軍.他們自城下高手大戰那會,便暗自唸叨,神勇蓋世的震北王爺怎地還沒來?此刻見及,那是翹首亟盼餘,終嘗夙願,興高采烈自不待言.均想,只須王爺到了,秦軍邀來的那些僧道,自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隨震北軍昂聲大呼:北風,北風……中央禁軍跟着大喊.一時間,洛陽城頭士氣大振,數百里方圓,即便靜謐深谷,也能聞到軍士的歡呼聲.數十萬秦軍人人色變,沒想到剛來的傢伙居然這般受周兵擁戴.符斐眼中精光四射,暗想,若趁此良機,把他就地滅了,周兵豈非不戰自潰?念及此,心中蠢動,躍躍欲試.這當口,一向自視甚高的中央禁軍對震北軍隔閡盡去,餘下的惟有對這位震北王爺的無比崇仰和膜拜.至於雷嘯嶽卻是又驚又詫,暗道,世上怎有如此相象之人?

金蟬識得小石頭,也知道他的身份.此時被他一掌刀攻得突然,又教他毀了鎮派之寶純陽劍,胸中之恚怒,委實盛不可當.嗔聲道:大魔頭,你竟敢毀本派神劍?貧道誓不與你干休!說話間,倏然發現小石頭額中陡生一眼.心下一驚,他修道多年,自然曉得,這是天庭諸神的神異標誌.暗自尋思,難道這魔頭業已昇天?否則,這天眼如何解釋?不過鎮派神劍被毀,可不是等閒之事,固然他真是天神下凡,這場子也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回的.不然,峨嵋顏面何在?祖師顏面何在?只怕從此後自己無論在江湖或是修道界都將無地自容.

自那日小石頭被天空巨手擄去,驚霓子便憂急如焚,若非他一意回去喚青虛下山,此刻崑崙派壓根不會參與洛陽會戰.這當兒瞧他無恙,頓然樂不可支,先朝小石頭笑笑,隨即又對那金蟬道:吹什麼大氣,既是神劍,怎地三下兩下便被人給毀了.是不是瞅着我崑崙飛劍多,想要敲詐兩把耍耍?說完了,且不忘擠眉弄眼,做出一副極其鄙視的神態.他見峨嵋鎮派神劍被小石頭毀了,當真是既高興又擔憂,情知崑崙峨嵋間的深仇算是結下了.但性子使然,能插科打諢的事,他是從來不忘.

金蟬被他說得雙腳暴跳,對於小石頭是否業已昇天的疑竇,頓然拋去.高聲道:驚霓子,你、你……這等樣的鬼話,你也說得出來?本門神劍誰人不知,誰人不識?貧道焉會詐你?

驚霓子笑道:峨嵋純陽神劍無堅不摧,大夥當然知道.可你適才用的那柄劍鐵定有問題!

金蟬怫然:胡說八道,貧道堂堂一派掌門莫非還用假劍?心下卻想,這討人厭的老頭所說之語,未嘗不是貧道的一個下臺階.怎奈,神劍被毀,倘若回到山門,長老們非要查驗,貧道卻到那去尋把真的劍來?唉……

驚霓子嘿嘿怪笑,那眼和眉都笑得翹了起來,說道:這可難說得很,或許你在那位相好處玩耍,一時拮据,把神劍典當了?再或是你有了什麼私生子,偷偷把神劍傳了予他.期望他日後接掌峨嵋.這等樣的事,你金蟬又有什麼做不出來?何況,老兒的小師弟又非是神人轉世,焉有恁大力量毀了貴派傳承數千年的鎮派神劍.這事說出去,你說誰會相信?誰會相信?他說話時,望都不望金蟬一眼,直顧朝正道之人看去.卻見他們也自搖首,分明對純陽神劍就這樣被一氣刀震碎,着實有感不可思議.

同時,這番戲謔臆斷,城頭上的天羅無極之人那是笑得彎腰捧腹;而和金蟬一夥的正道衆人,也聽得忍俊不禁.倘非他們修心養性都已到了一定火候,此刻早已轟然大笑.至於金蟬更是火冒三丈,氣得胸炸肺裂,卻偏偏忘了尋回公道,直是在那渾身澀抖.如此戲謔言語,金蟬自問,平生從未有人對己說過.何況,是在這兩國交戰,數十萬人的正式戰場上.措手不及餘,他是愈聽愈氣,愈想愈氣,幾欲腦屍爆裂,血管炸開.

剛纔金蟬與散桑一直對青虛問責不斷.驚霓子在旁雖不能插言,心中未嘗不怒到極點.時下終於報得一箭之恨,尤其小師弟還毀了他峨嵋鎮派神劍,想想便覺得舒暢.他回過頭,朝小石頭道:小師弟!今日幸虧有師兄在,否則,你一定被人所騙.說到這裡,又是故意地嘆了一氣,顯得失望地道:唉……現今的人啊!縱然是一派掌門所說的話,你也不能輕易相信.不然,你就有得倒黴了.他說話時,聲色俱佳,再襯上手腳的配合,教人很難不爲之發噱.

師兄小心!

小石頭甫想回應,只見金蟬突然揮掌拍向驚霓子的後背.連忙出聲提醒,旋即右手攢刀,向金蟬劈出.他這會真氣已不同往日,在天界時日儘管不長,但天界的靈氣何等濃郁,無意中早已去蕪存菁.煉去了體內原本的雜質,讓得自聞人離的修羅陰罡和本身修煉的焚陽刀息,愈發精純.再加聞仲的神雷印以及玉清天的混沌靈氣,他的實力比之那些已然飛昇的仙人,都不遑多讓.而且,他現今的元神,更是駭人不過.先是陰差陽錯地破解了兩大封印,再是吞噬了大神蝕陰的元神.論潛力之深厚,環顧天界上下,無人可與他比.

一刀揮出,無形的氣罡挾着微微的太素力勢如泰山壓頂,磅礴涌出.

金蟬大駭,適才純陽神劍都被其一刀所毀,目下那敢用肉軀抵擋,急忙向後縱開,隨即浮雲而起.與此同時,刀罡呼嘯,在他腳下穿劃而過.金蟬嚇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地用手拭拭額頭.便在這刻,腳下祥雲陡然失了控制,整個身子猛地朝下摜落.

啊!一聲慘叫.如是猝不及防的變故,縱然是一派掌門也不由失聲而呼.

幸喜數位峨嵋高手,紛紛上前救助.金蟬纔不致摔跌在地.須知,倘若當真摔下,暫不說性命如何,單是峨嵋派的形象,今日便算是丟盡了.雙腳站穩,金蟬舒了一口長氣,疑思,那浮雲術怎地突失效用?難道是失了純陽劍,祖師在天有靈,暗自做法懲罰貧道?想到這裡,心下更驚,旋即運氣察看諸脈百穴,發現毫無異樣.

思來想去,不得其解.其實,他根本沒想到,浮雲術陡失作用,實質是小石頭那混雜太素力刀罡所致.要知道,太素力原就是質之始,掠劃之際,雖未直接擊中,卻已破壞了浮雲術凝聚起的能量.那能量一旦紊亂,憑金蟬的控御本領,怎生駕馭得了?最終,惟有跌落在地的惡果.

只是裡面玄奧,別說金蟬思索不出,固然是目下世間唯一掌握太素力的小石頭,也了之不多.況且,金蟬壓根沒想到,上清一門的究極能量,終於又出現人世.這一點,連在天界兜率宮的太上道德和須彌山的大日如來,也沒想及.否則,他們早已下界,先設法除了這個日後對其大有妨害的傢伙.

驚霓子朝那兀自呆呆尋思的金蟬笑道:怎麼?被老兒說中了心事,想要殺人滅口吖?嘿嘿……幸喜老天有眼,教你終不得逞!

金蟬沒理他.

驚霓子偏不善罷,依舊嘿笑道:看你悶聲不響,莫非又想暗中算計什麼?告訴你,時下大夥都知道你的爲人,縱然你滅了老兒,也掩不住世人的悠悠之口.這峨嵋掌門有了私生子,又偷偷把鎮派神劍私自授予兒子的事,固是老兒從此不說,世人也都知道了.哈哈……他意在用言語打擊金蟬,好讓他無地自容,就此羞愧而退.如此一來,自己一方無疑大減阻力.

金蟬不愧爲一派掌門,既思索不出,當下暫放心懷.擡頭望望,神色恢復雍容澹然,淡笑道:驚霓道友枉爲崑崙高弟,說起話來卻不經熟慮.本門守心秘訣,乃爲純陽金丹,若當真有了風流之事,貧道焉能御使飛劍.這話一說,正道之人盡皆頷首.須知,既爲純陽金丹,那便切不可泄陽,否則,功力減退倒是小事,尚有走火入魔之險厄.這可不是說着玩的事體.

驚霓子道:你是純陽金丹麼?嘿嘿……既然是純陽金丹,怎地連雲也駕御不了?

金蟬無語,適才從雲上跌落確是事實,縱有百口,也難辯白.

驚霓子又道:罷了,罷了,你之風流無非是峨嵋的家事,老兒犯不着喋喋不休.免得讓峨嵋清譽受損,也壞了我三大武脈的名頭.

金蟬朝他看看,暗忖,說倒說得好聽,貧道已被你誣衊得體無完膚.時下卻來賣乖?

這當口,峨嵋派的那些長老耆宿對他也是半信半疑.

劍碎雲落,這是衆目睽睽下發生的事,也難怪他們生出疑竇.純陽神劍的鑄造原料取自五山精英,再經菩提祖師以純陽元氣冶煉,委實當得上仙器一流.殊不知,今朝卻讓人給用一氣刀震成齏粉;再說那金蟬施展浮雲術際,刀罡由腳下劃過,並未擊中他,這也是數十萬人均看見的事實,無庸抵賴.顯然他肯定有甚不可言明的暗瘡.莫非,還真被那惹人厭的驚霓子給說中了?霎那間,峨嵋派的那些長老耆宿們均是這般思量.懷疑的目光,也向金蟬的背影望去,想要瞅出那麼一絲半絲的不妥或破綻.

眼看驚霓子危厄已解,小石頭再無旁事,又見那闕邪子與散桑正自鬥得激烈,剛想過去襄助.驚霓子道:小師弟,老四的性子,爲兄曉得.你若幫了手,他非但不會感謝,反而大大怨責.與其出力不討好,不如待這,與師兄一起聽聽峨嵋掌門的風流韻事,倒是來得愜意!

聞言之人無不嗤笑出聲,實在是驚霓子講話發噱.字字句句,扣準了金蟬的風流罪名.要知道,峨嵋和崆峒兩派對崑崙一脈始終壓其一頭,感到不滿的話.那麼其餘小門派,再或是那些散修之人對峨嵋崆峒的某些囂張之舉也是頗有微詞.只是兩派實力太過巨大,大夥是敢怒不敢言,此刻見金蟬一再受到驚霓子地打擊,老實說,有些人心中大快,胸中的怨氣也是大大的舒暢了一下.

金蟬冷笑道:驚霓子道友,今日是兩國大戰,可並非是你賣弄口舌之時.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衊貧道.即便沒有神劍被毀之仇,我峨嵋派與你崑崙派也是結了大梁子,再無和解的機會.你也莫要說上這些廢話.

驚霓子道:結樑子就結樑子,咱們崑崙也不忌你峨嵋.老兒適才所說,只想把事體弄個明白,可不想被人稀裡糊塗栽贓嫁禍.明明有人監守自盜,卻非要誣賴好人.這樣的冤枉疙瘩氣,老兒恕難接受.他是愈說愈真,說到現今,連他本身都有些相信自己的話.忍不住尋思,金蟬適才的純陽神劍莫非真的是假.可他那會施展的劍術,招招式式,暗蘊純陽真息,卻亦做不了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至於旁的正道之人,早已一口認準那純陽神劍必是膺品.

便在這時節,忽聞一聲大吼:六個老兒,試試老道的杏黃旗.大夥循聲望去,只見沖虛子渾身毫光萬道,右手執一面明黃色小旗,白玉杆,金頂纛,三角狀,邊繡無數鱗波.瞬間,旗幟變大,形成波浪似的翻動,頃刻有百丈方圓.沖虛低聲吟咒,旗幟緩緩昇天,隨旗面抖翻,一面面類似杏黃旗的小旗,由大旗上爆散開來,猝地圍在六壬身旁.

與此一瞬,天象急變,烏雲翻滾,當真駭人已極.

天地間的能量紊亂不堪,彷彿悉數被杏黃旗吸收殆盡.依靠控制天地元氣而克敵制勝的煉氣士們心旌惶惶,悚怯不已.那賴以維持自身威嚴和性命的元氣一旦失去,這些煉氣士便徹底成了廢物.至於那些由武入道的修真者倒還算穩定.畢竟他們本身的丹元就非凡響.即使沒了天地元氣以便駕御控制,對他們也沒甚大的妨害.

其間,尤以六壬最爲惶恐.餘者煉氣士畢竟未和他人對敵,而他們卻正和青虛鬥得難分難解之際.突然間,控御不了天地元氣,陣法破了倒是小事,萬一元氣反噬,那自己等人勢無再生的機會.琢磨自己等人練到如今這個火候,可足足化了數百年的辰光,一旦被廢,着實冤枉透頂.

念及此,六人面露駭色,目光中顯出乞求之意.

青虛瞥見,心下盤算,覺得不宜和崆峒徹底撕破顏面.旋下朝沖虛喊道:師弟,得饒人處且饒人,無須與他們斤斤計較.

沖虛對師兄話語極其遵謹,聞言,即忙收了杏黃旗.

俄頃,大旗縮小,又成一面小小的三角錦旗.同時,自然能量漸趨緩和,天邊堪堪堆起的厚重烏雲,隨即散去.天色轉而爲藍,紅日依舊懶洋洋地掛在原處,彷彿之前的駭人恐怖,壓根就沒存在過.數十萬軍士詫然相顧,但覺恍若夢境.只感今日之見,委實算得平生最爲神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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