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的話,着實讓年傾歡不寒而慄。難不成,這裡面也有熹妃的謀算麼?但不管怎麼說,她都堅持相信熹妃不會與侍衛苟且,故而道:“本宮相信你額娘,乃是因爲本宮也是額娘,知道對於額娘來說,權勢、富貴乃至一切,都沒有自己的孩兒重要。孩兒健康平安,茁壯成長,將來成爲對大清有用的棟樑之才,纔是額孃的心之所向。雖然你們都是養育在阿哥所,鮮少能陪在自己親額孃的身側,但絲毫不會減弱額娘疼愛你們的慈母之心,反而更甚。就衝着這一點,本宮願意相信你額娘是清白的。”
爲之動容不已,弘曆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年娘娘,有句話,兒臣憋在心裡難受得緊,能否對您一吐爲快?”
看着他似乎有顧慮的樣子,年傾歡溫和的點了下頭:“當然可以。且本宮必然不會對旁人提及,你無須顧慮。”
“多謝娘娘您。”弘曆覺得好受了些,徐徐開口:“撞見……的那一日,是徐瑞和來告訴兒臣,額娘身子不適,這會兒着兒臣過去永壽宮請安。徐瑞和一向對額娘忠心耿耿,是不會擅自做主的。兒臣想,必然是額孃的授意!”
看着他難受的樣子,年傾歡有些不忍:“四阿哥,你知道在宮裡做許多事情,都說不得緣由麼?同樣的一件事,在不同人眼中,便是不同的用心。正可謂可做卻不可解。本宮只能告訴你一件事,那便是你額娘無論做什麼都是希望你好。其別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眼下,皇上也信你額娘是清白的,只待有了證據,便會還你額娘一個公道,其餘的事情,你都不要擔心,一定會圓滿的解決。”
弘曆點了下頭,心裡還是不太舒坦。臆想中的額娘,絕不是眼下這個樣子。倘若她真的早就知道,旁人存心陷害,卻還要利用自己將這齣戲演下去,這種用心,此時此刻,弘曆當真無法理解。
“你還沒用膳吧?”年傾歡瞧花青立在了店門外,便知道晚膳準備妥當了。“本宮一整日也是粒米未進,不如就請四阿哥陪同我一併用些清粥小菜,總算可口落胃。”
有些猶豫,但弘曆還是點了頭。“那兒臣就不推辭,謝年娘娘一番好意。”
樂凝歡喜的爲四阿哥添了粥,布了菜,溫然道:“四阿哥嚐嚐,這是咱們小廚房自己熬的粳米粥,還摻了些糯米,香滑可口。”
弘曆嚐了一口,臉上只有笑意:“果然軟糯可口,多謝姑姑。”
“可口就多用一些。”年傾歡瞧着弘曆,禁不住在想,自己的兩個孩子,什麼時候能長這麼大。尚且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能盼到兩個孩兒長大成人,不禁心酸起來。
“年娘娘彷彿有心事。”弘曆敏感的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少不得關懷一句。
“本宮是在想,你八弟九弟,什麼時候能自己用膳,不用旁人照顧。”年傾歡勾起了脣角:“做額孃的,無時無刻不記掛着自己的孩兒。本宮以爲,此時此刻,你額娘也必然牽掛着你。所以四阿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往壞處想,無論怎樣,做額孃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兒好。”
雖然弘曆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些不以爲然。倘若真的是爲了自己好,額娘何不在事發之前,將實情相告呢?爲何一定要讓自己看到這麼難堪的一幕?
用過了晚膳,年傾歡又寬慰弘曆幾句,囑咐胡來喜送了他回阿哥所。隨即,她便讓人備好了肩輿,吩咐一句“去熹妃宮裡”。弘曆的話,讓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倘若一切都是熹妃一早預料到的,那這個女子的心機當真是深的不行。
肩輿落地的一瞬間,年傾歡便吸了一口冷氣:“樂凝,你說,這宮裡待久了,是不是人心都變的又涼又硬了。有時候爲達到目的,是不是都習慣了不擇手段,無論是旁人還是自己的血親都可以加以利用?”
樂凝知道年貴妃有些不悅,便道:“娘娘,人性本來如此,貪婪、自私之人多如牛毛數之不盡,不分宮裡宮外。何況利慾薰心,早就將雙眼蒙上了。眼裡只看見財富與權勢,許多東西就相對看淡了。”
這話,讓年傾歡一下子聯想到了哥哥。無論是旁敲側擊,還是見面相談,她都將自己的心意轉達給了哥哥。可惜……
“娘娘,咱們進去吧,這裡當風。”樂凝柔柔道。
“唔。”年傾歡知道皇上有旨,關了永壽宮的正宮門:“從偏門進去即可,免得又要驚動人。”
雁菡早就知道年貴妃一定會來,備好了茶水在偏門進宮不遠的亭子裡候着。見年貴妃匆匆而來,她緩緩起身迎了過去:“臣妾給年貴妃娘娘請安。”
“看來,一切果然在你的意料之中。”年傾歡只看了熹妃一眼,便已經得知她心中所想了。
低下頭莞爾一笑,雁菡有些不好意思。“臣妾一早就已經知道皇后的心思了,從侍衛肅寧調守永壽宮開始,臣妾便將計就計,故意露出許多破綻給皇后瞧。讓她以爲是臣妾愚鈍,鑽進了她設好的圈套還渾然不覺。但其實,一切瞭然於胸,有今日這一幕,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事先未能對貴妃娘娘明言,是臣妾的錯。總以爲知道的人越少,此事便越穩妥。”
聯想到方纔弘曆那無助而又憤怒的樣子,年傾歡禁不住嘆息:“不讓本宮知曉,尚且有情可原。可你明知道皇后會利用四阿哥,竟也不對他說麼?撞見了那樣的情形,即便是旁人精心設計的圈套,可對四阿哥的傷害卻是真的,你就不擔心麼?”
提及弘曆,雁菡的心如同蜂蜇一樣刺痛。“娘娘,臣妾這麼做,正是爲了弘曆。先前皇后幾番陷害不果,臣妾便知道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一次,若是不讓皇后吃這個大虧,只怕來日,臣妾與弘曆依舊不得安寧。”
看着欲落淚的熹妃,年傾歡苦澀一笑:“你只是將計就計,毀了皇后的好計謀。無非是讓磨溪受了些苦,讓四阿哥受了些痛。終究,皇后還是沒能算計了你去。如此,便是你贏了。”
“臣妾不能不贏。”雁菡的語調滿是悽楚:“眼看着弘曆就要搬出宮去另居別處了。臣妾若是不提防着皇后,指不定往後會鬧出什麼亂子。有了這一回,皇上便會看清楚皇后的真面目,想來往後,無論皇后再做多少事,皇上都不會再覺得她端惠仁慈了。”
點一下頭,年傾歡理解熹妃的苦衷,但始終不贊同熹妃的做法。“莫不是從四阿哥拿了*香來給你之時,你便已經當他也是這一局裡面的棋子了吧?”
“臣妾其實一早就知道皇后此舉必然牽連到弘曆。早早就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比娘娘猜測的更早,其實在弘曆送香料來永壽宮之前,臣妾就已經知道他是這一步棋裡至關重要的人物。若不是他來撞破臣妾此事,皇后必然不會安心。”
還能說什麼?有時候人被逼到絕地,總是會做出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方面熹妃可以爲了弘曆不顧性命,另一方面,她也能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傷害弘曆。“成竹在胸,也難怪你此時能這樣從容淡然。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本宮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好好歇着。”年傾歡說不清楚是爲什麼不悅,總歸就是有些不理解熹妃的心思。
雁菡自然能感覺到她的不滿,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磨溪將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娘娘,才入夏不久,地氣還是潮潤的,當心着涼。”
轉過頭對上她的眸子,雁菡有些擔憂:“你怪本宮事先沒有對你講明此事麼?害你受了這麼多苦,幾乎命喪他人之手!”
磨溪搖了搖頭:“娘娘這麼做,才顯得完全不知情,才能讓皇后信以爲真,以爲娘娘您是真的落入了她的圈套,於是更加肆無忌憚的謀算娘娘。唯有如此,才能徹底的撥亂反正,揭穿皇后的陰謀。奴婢以爲,您這麼做是明智之舉。”
從磨溪的眼裡,看得出她是真的理解自己的人,雁菡心裡稍微稍微舒服了許多。“你先前提醒了本宮,不要與肅寧走得太近,那時候本宮便想告訴你這其中的關竅。只是知道的人多了,難免就會有提防,有防備,那樣看着就不真實了。”
“娘娘爲了四阿哥,連自己的名節都能捨得出去。奴婢如何就不能爲娘娘受一點辛苦呢。”雁菡柔柔一笑:“左右現在,皇上信娘娘,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娘娘您只要保全了自己,還怕四阿哥沒有來日麼!奴婢只是擔心,經此一事,年貴妃也許會對娘娘有所防備,畢竟……娘娘這一步棋走得精妙無比。貴妃設身處地一想,怕來日抵不住娘娘扶搖直上,也許會按耐不住對娘娘您下手!”
眉宇之間,蘊藏了深深的凝重,磨溪低聲問道:“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娘娘您要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