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看過才知道,宜嬪身上起的紅疹子當真不輕,一顆一顆紅色的小突兀細細密密的連在一起成一整片,看得人心裡發慌。瞧着懋妃心急如焚的樣子,年傾歡也是奇怪,倘若要引起皇上的關注,千百種好法子不選,也不至於弄這種最下等的苦肉計。只怕如此一來,宜嬪的腳傷好了,也不能馬上侍寢,得不償失。
薄薄的脂粉遮不住雙頰的緋紅,酒氣沒散,加之焦慮,緋紅之色一直燒至耳後脖頸。眼底透出來的焦慮夾雜深深的不安,讓宋代柔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少。“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不就是喝了兩杯酒麼,這酒我也喝了,不見不妥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雁菡少不得要勸上兩句:“懋妃姐姐別急,御醫已經在請脈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大事。”
“但願吧,但願吧……”宋代柔急的不行,說出來的話便不是那麼走心了:“爲何就是不能放過筱麗呢,爲何偏要這樣害她?”
這話不光是熹妃聽着彆扭,年傾歡聽着也彆扭。感覺好像就是懋妃故意說出來讓自己聽見的一樣,即便是沒有做過,心裡也很堵得慌。縱然如此,她還是平心靜氣的等着御醫請脈,並沒有絲毫的不悅,這麼多年的姐妹,若是連這一點胸懷去海涵對方都做不到,也當真是可笑。越是這麼想,她就越沉得住氣。
“怎樣,御醫?”宋代柔見御醫請完了脈,緊着就問:“到底是吃了什麼纔會起疹子的?會不會不好治?”
當值的御醫是頭一回伺候鹹福宮,言語難免謹慎:“回稟懋妃娘娘,宜嬪的脈象已經平穩許多,相信沒有大礙。只是具體因何所致,微臣要檢驗過娘娘的膳食才能下結論。”
“好!”宋代柔趕緊讓開:“膳食就在原處沒有人動過,你趕緊瞧瞧裡面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皇上賞賜的御膳也敢做手腳,哼,本宮要是揪出來這個人來,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容不下我們!”
其實懋妃在氣頭上,雁菡也不願意多說話,必然她這個時候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礙於情面,不得不說。“姐姐就別生氣了,此事還未有定論,也許有旁的原因也未可知。還是先讓御醫查清楚爲好。”
“唔。”宋代柔不滿的答應了一聲,隨即便就近坐在了筱麗的牀頭:“怎麼樣了你,可覺得這會兒好些了麼?先前同你飲過女兒紅,也不見有事,這葡萄釀還不及女兒紅那麼辣口,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肖筱麗連連搖頭,身上癢的難受,她也只能生生的忍着。
御醫檢查過之後,連忙回稟:“娘娘,微臣已經仔細檢查過宜嬪娘娘所用的膳食,發覺食物沒有任何問題。未免有紕漏,微臣已經讓隨行侍奉的內侍監逐一品嚐,也未曾有同樣的症狀。如此,便是隻有一種可能,娘娘平日裡享用的膳食、亦或者是長期飲用的香茗裡有什麼,與這些食物起了反應纔會如此。”
宋代柔不解:“御醫的意思,莫非是有人長期對宜嬪下毒?”
“這怎麼可能?”肖筱麗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道:“宋院判隔三差五就來替我請脈,倘若有什麼症狀,宋院判一早就發現了,姨母,您不要多心,許就是個誤會也未可知。”
御醫接茬道:“宜嬪娘娘所言極是,臣覺着,此番的藥性,倒像是十八反亦或者十九畏此類。”
“當真不是毒害?”宋代柔依舊不肯信。
凝眉篤定,御醫沉靜應是:“懋妃娘娘寬心,微臣會開些藥助宜嬪娘娘調理身子,加之御藥房特配的藥膏塗抹紅腫處,想來很快疹子就能退乾淨。只是這期間,望宜嬪娘娘忌口,不要食用辛辣刺激之物,以及發毒之物。”
“知道了。”肖筱麗略顯得憂慮:“御醫的叮囑,自會謹記。”
事情算是弄清楚了,宋代柔這才轉了笑臉:“對不住貴妃娘娘了,這大晚上的,鬧騰的您也跟着擔心。時候也不早了,我這就讓人送妹妹你回宮。”
“姐姐還是專心照顧宜嬪吧。有熹妃與本宮同行,想來沒有什麼大礙。”年傾歡捋順了耳邊垂下來的金絲流蘇,只覺得這一日太漫長了,疲憊的身子有些不堪重負,頭上那些金玉就顯得格外沉甸甸,叫人硬撐着難受。
“那臣妾隨娘娘告退了,姐姐好好照顧宜嬪吧。”雁菡也如釋重負,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也虧了那御醫是新提拔上來的,既沒有伺候過鹹福宮,也沒有侍奉過翊坤宮、永壽宮,否則啊懋妃必然是要多心了。
宋代柔點了點頭,笑着相送:“那我就不遠送了,你們慢走。”
“姨母,我自覺好多了,您就別擔心了。讓嬌子跟着御醫去取藥,熬好了給我端來就是,你早點歇着吧。”肖筱麗看得出懋妃神情裡的猜忌,少不得寬慰:“許就是我先前吃了什麼,藥性被這酒激發出來,我原本也是容易過敏,春日裡總得防着花粉什麼的,您就別擔心了。”
“但願吧。”宋代柔輕輕的撫了撫她光潔的臉頰,千叮萬囑:“你可記着,身上無論多癢都好,千萬不可抓撓,若是弄破了留下疤痕就糟了。”
肖筱麗點了點頭:“我知道,姨母早點歇着。這些日子總讓您勞心,筱麗過意不去。”
“唉。”宋代柔長長的嘆息,滿滿的無奈:“這宮裡的人心啊,我是越看越看不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人就會突然跳出來,叫人措手不及。只盼着你能趕緊好起來,早些重拾恩寵,再得個皇嗣什麼的,也好穩固你在宮裡的地位,我才能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說真的,這些都不是肖筱麗所願,她只是想能扳倒貴妃,亦或者是除掉皇后,然後隨便的想個什麼法子,趕緊離開這深宮。只要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先前的種種都不要緊。她不稀罕這宮裡的榮華富貴,她只想和他雙宿雙棲。
幸虧啊,這些日子是不用侍寢的。肖筱麗暗自鬆了口氣,長久以來,她唯一堅持服用的,便是避孕的藥丸。這東西,自從認識他的那天起,她就沒有間斷過,這也是爲何這麼多年來,她都沒能爲夫君懷上孩兒的緣故。
“娘娘……”雁菡走在清靜無人的宮道上,只覺得夏日的風極爲涼爽,吹的她的心都要融化了。而這麼靜謐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在,雖然前頭有奴才掌燈,頭地上又是皓月當空,可沒有白日裡那份拘謹桎梏,這時候走的哪怕不那麼端正,也沒有人能察覺了。“其實有件事,臣妾一直都未曾稟明。”
看她似乎有苦衷的樣子,年傾歡索性停下了腳步:“你們都不必跟的太近,我與熹妃慢慢走走。難得這夜晚涼爽,也是過了困勁兒了。”
待到人退開一些,她纔對熹妃道:“到底何事?”
“娘娘可還記得,上一回宜嬪昏厥之事。那事之後,懋妃親自去了裕嬪宮裡,耍了好一頓威風,險些要動手教訓裕嬪。”雁菡不是喜歡背後說人的那種人,更不願意嚼別人的是非,故而言止於此。“想來,若不是念在多年的姐妹情分,這事情也不可能就這麼過去了。娘娘您想,昔日懋妃待裕嬪也不至於如此刻薄。”
“一則懋妃這麼做,便是不想我維護裕嬪,二則裕嬪沒有對我稟明,也是想着息事寧人。如此,你們都是爲我着想,倒是顯得我漠不關心此事了。”年傾歡一直忽略對懋妃的提防,甚至不願意聽旁人提及這些事,故意迴避,如此看來,倒是自己過於大方了。“其實你們是不是想告訴我,懋妃決計扶持宜嬪獲寵,便是要同我決裂了?”
慢慢的朝着年貴妃福了福身,雁菡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不知怎麼開口。拘着禮好一會兒,她才低低道:“臣妾只是知道,並非所有人都能如同娘娘這般,將恩寵看得如此淡,卻顧念情分。這宮裡的人,慣會的不過是損人利己。臣妾只怕娘娘太過良善,被人利用了這份好心去,最終受害。”
抿脣而笑,順手拔下了鬢邊的金簪子,那簪子上的藍寶石藉着月光幽幽的呈現還看的異彩,格外醒目。“顯然熹妃你與本宮是同一種人,明知道說這樣的話吃力不討好,還極有可能落下挑撥離間的罪名,卻還是三番兩次的同本宮說了。”
“那是因爲,娘娘您救過臣妾,也就過弘曆。”雁菡毫不避諱:“皇上一貫疼愛弘曆,且弘曆又年長,極有可能威脅到八阿哥、九阿哥地位,可儘管如此,娘娘您還是三番兩次的出手相助,難道臣妾會不懂得知恩圖報麼?若是連恩情都不顧念,那臣妾也不配活在這世上一回了。”
許是說到了痛楚,年傾歡眼底的光彩轉了黯淡:“熹妃啊,你也許不信,本宮只盼着福惠與福沛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其別再無所願。”
“臣妾信,正因爲信,纔不得不做着惡人。”雁菡壓低了嗓音:“宜嬪早已向皇后靠攏,假以時日,懋妃必反,娘娘還是趁早決斷爲好。漢人有句老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便是眼前最好的寫照,望娘娘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