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留在養心殿侍奉的還是年貴妃。
安笑然走出來的時候心情很複雜,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她以爲除了時時刻刻都要提防皇后,便是好好侍奉皇上就能穩固地位,但說白了,真想能成爲皇上心尖上的人,年貴妃這一關就不好過。
到底是宋代柔目光如炬,隨意瞥了安貴人幾眼,臉上的神情就不那麼好看了。“從前只知道安貴人乃是齊妃的遠方表妹,今兒才曉得原來安貴人也是家底豐厚哇。別的不說,單是腰間這塊玉佩便是珍奇之物,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懋妃的話很簡單,是在指責自己的裝扮越過了應有的身份。安笑然微微一福,笑容舒緩:“懋妃娘娘有所不知,這玉佩與一盒東珠都是齊妃娘娘的心意。東珠給了宜嬪姐姐,叫內務府的奴才們做成姐姐喜歡的樣式佩戴。臣妾嫌麻煩,圖省事兒就只要了這塊玉佩。”
“哦?”瞟了筱麗一眼,宋代柔並未聽她提及什麼珍珠的事情,心裡微微沒底。觸及她的目光時,才得知安氏此言不虛,故而微微一笑:“那真是難爲齊妃有這份心思了。”
安笑然知曉如今懋妃還不曾與年貴妃反目成仇,以至於並不能說是皇后的人,刻意道:“娘娘有所不知,我與宜嬪姐姐都是皇后娘娘有心扶持的宮嬪,既然有幸能同住長春宮中,自然是要懂得相互扶持,互相依靠的。齊妃娘娘雖然是臣妾的表姐,可也從未將宜嬪姐姐視作外人。盼着我們能同心同德的爲皇后娘娘分憂,如此便是正經了。”
肖筱麗知道她是故意挑撥,繼而道:“時候也不早了,等下福敏醒了,必然要找妹妹。妹妹還是乘肩輿先回宮去吧。”
“好。”安笑然識趣兒:“那臣妾就先行告退,宜嬪姐姐好好陪懋妃娘娘說會兒話吧。”
宋代柔滿心的顧慮,見安笑然上了肩輿而去,才少不得吩咐左右退開:“在養心殿足足待了好一會兒功夫,可你也瞧見了,皇上根本就沒有格外在意你。筱麗,我知道你嫌姨母話多,嫌姨母囉嗦,可姨母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了你好,你有事不能瞞着我啊。到底你是不是真的靠攏皇后了?”
本就是一肚子的怨氣沒地方撒,肖筱麗又擔心着榮平。姨母三番兩次的糾纏,令她疲憊不堪。“姨母,我已經是皇上的宜嬪了,要做什麼我自己心裡明白。若不是皇后救了我的性命,我早已經魂歸天,又哪裡還能入宮爲嬪。我是必然要追隨皇后的。”
“糊塗。”宋代柔雙頰泛起紅熱,肅目低聲:“你當真是太嫩了。皇后從來就沒有真心實意的幫襯過哪位妃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自己的後位。如今你並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所以她才用着你。來日,若是你有一點做得她不滿意,而你的地位又能威脅到她,她不會顧念這麼多年的情分,你的效忠,只會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將你斬草除根。這麼多年來,姨母見到的還少麼。我不是三番兩次的勸你,一定不要聽信皇后的話,你怎麼就是不聽呢。何況,皇后能用的豈止你一個,那安氏不也是其中一枚棋子麼!安氏才一得寵,皇后馬上將你遷居長春宮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皇后根本就不信任你們,就是希望你們互相掣肘,互相牽制,誰都不要太高,誰也別太低。如此方能盡心盡力的爲她辦事。這樣淺顯的心思,難道你們都看不出來?”
這話說的肖筱麗很想放聲大哭,從來就不是她不明白皇后的心思,而是她根本就沒得選。“姨母,筱麗有筱麗的難處,您就別說了。”有些哽咽,這宮裡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她僅僅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一併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罷了。“筱麗已經是皇后的人了,再不能有別的心思。不到玉石俱焚的時候,您就別逼着我再去冒險了。”
“你到底再說什麼!”宋代柔完全聽不明白:“年貴妃帶我這麼好,又屢次替你開脫,難道你就不領情麼?筱麗,雖然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可有時候,咱們也不能沒有一丁點兒的良心你懂麼?不然這樣,你還是不要跟着皇后了,姨母帶你去求年貴妃,讓她爲你想想法子,只要她肯在皇后面前多說幾句,皇后必然不會再爲難你了,到時候……”
這是第二次甩開姨母的手,肖筱麗當真是被懋妃煩的崩潰了:“姨母您說完了麼?年貴妃若真的那麼大度,她現在怎麼不從養心殿出來?怎麼不將單獨陪伴皇上的良機讓給您?這麼多年,您說她對您照顧有加那是爲什麼?就因爲您從來都威脅不到她的恩寵,所以她能幫你,就能籠絡一份人心。可今時今日不同了,我已經威脅到她的恩寵了,她不會眼睜睜的看着皇上寵愛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說白了,她與皇后根本就沒有任何不同。姨母,我也奉勸你一句,不要和她走的太近,來日若是我果然威脅到她的地位,她一準兒最先拿你開刀。”
“你別再胡說了!”宋代柔打斷了她的說話:“筱麗,難道你覺得姨母會害你麼?這麼多年了,姨母在宮裡見過的事情,是你根本就無法想象的。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獲寵,不要稀裡糊塗的捲進這些爭鬥與漩渦之中,難道你都不能理解麼?”
“負隅頑抗皇后,就不算漩渦之中?低眉順目的跟在貴妃身側,就算是明哲保身?姨母,是你自己從來就沒有得寵過,你才覺得這一切這麼難。我既然已經是宜嬪了,我便有自己的決斷,總之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需要您在操這份兒心。”肖筱麗當真是被她氣得火冒三丈了,幾次三番的事情,若不是她說服不了懋妃,皇后也不會這樣不信任。“我累了,姨母您也早些回宮歇着吧。”
沒想到對方的態度會如此的決絕,宋代柔只覺得一把刀無聲無息的從後心捅了進來,而握着這把刀的人,竟然是她最信任最想保護的人。脣瓣輕輕的互碰,她很想說什麼,可是聲音還未出,面前的人已經旋身而去,走的很快很快。眼前一黑,宋代柔只覺得一切都模糊了,這樣的事情,根本是他始料不及。
“懋妃姐姐,您沒事兒吧?”雁菡奉旨前來養心殿侍疾,才走到這裡,就瞧見了這兩人方纔的爭執。於是她並沒有靠近,待到宜嬪離開,她才緩緩過來。沒想到才走上近前,懋妃就要倒了。“快,磨溪,幫我扶一把。”
磨溪緊忙從另一側扶穩了懋妃,卻憂心不已:“娘娘,奴婢瞧懋妃娘娘這是氣得厲害,背過氣去了,這麼着可不行,還是趕緊扶着去陰涼的地方抹點藥油吧。”
兩個人一合計,便趕緊去了養心殿的耳房。
“呦!這是怎麼了?”蘇培盛正好過來,瞧見這一幕也是驚慌不已。“懋妃娘娘這是怎麼了?陳福,快去請御醫。”
“別。”雁菡攔了一聲:“蘇公公若是有藥油,就取了拿過來。請御醫的事情,還是晚點再說。”心裡擔心驚動皇上,皇上必然要問。總不能說是宜嬪與懋妃鬥氣,氣得懋妃暈厥在養心殿外,自己卻揚長而去了吧。如此一來,宜嬪埋怨自己是必然的,指不定懋妃也要責備自己多事,裡外不是人。“還是等姐姐醒了,問清楚哪裡不舒適,再請御醫不遲。”
蘇培盛見熹妃面有憂色,自然是點了點頭:“陳福,去取藥油來,快。”
磨溪現在懋妃人中穴上按了按,聽着懋妃長長的出了一口濁氣,才喜聲道:“娘娘您瞧,懋妃娘娘醒了。”
“奴才去端盞清水來給懋妃娘娘潤潤喉,許是天熱,中了暑氣。”蘇培盛很有眼色,必然猜到這裡面的事兒,懋妃不願意讓自己知道,故而尋個機緣就退了下去。
宋代柔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便嗚嗚的哭了起來:“妹妹,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爲何好心一片,會被人當成驢肝肺。”
“懋妃姐姐,您先別傷心了,大熱的天兒,看傷了身子。”雁菡緊着寬慰:“咱們都是侍奉皇上的老人兒了,這府裡宮裡待久了,難免心思就變得不同了。宜嬪到底年輕,年輕時候的想法,自然不會和咱們一樣。您別想得太多了。”
“妹妹方纔都聽見了?”宋代柔雖然才甦醒,可腦子清醒,並不糊塗。
雁菡搖了搖頭:“並未曾。不過是遠遠瞧見姐姐與宜嬪有些爭執。”
“唉!”長長的嘆了一聲,宋代柔接過絹子拭去了眼裡的淚:“你說我怎麼就這麼難?從來就沒有得過皇上的恩寵,還不是盼着她能有好日子過麼?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猛然坐直了身子,宋代柔眼裡沁出了幽怨的流光:“妹妹你說,是不是她還怪我,那一晚醉酒攔了皇上?我……我……豈是有心的?我又怎麼會和她爭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