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年貴妃娘娘。”雁菡與耿幼枝入了西暖閣,逐一問安。驟雨初停,從外面進來的人難免還帶着些水汽,有些不適應這閣中的溫暖。
靜徽沒有理會熹妃,愁眉不展的問裕嬪:“好好的,弘晝怎麼會不見了。你這個做額孃的,就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
耿幼枝連忙跪下去:“是臣妾疏忽了。這段日子,齊妃姐姐傷着。臣妾日日相伴在長春宮安嬪身側,悉心照拂。難免顧此失彼,已經有許久沒去瞧過弘晝,實在不知。望皇上皇后恕罪。”
胤禛見裕嬪難過的樣子,一時心軟,語調柔和:“罷了,你起來罷。安嬪那裡,多虧你日日照拂。”
“多謝皇上。”耿幼枝鼻子微微發酸,卻不敢落淚。時時提醒自己記着熹妃的話,千萬不可莽撞糊塗,醒着神兒纔是要緊。
年傾歡不做聲,眼尾餘光瞟過皇后,便知道皇后心中有數。緩緩垂首,她撫弄着腰間的一塊羊脂白玉,彷彿眼前的事情與她沒有什麼特別大的關係。
“照顧安嬪的確是辛苦你了,可弘晝始終也是你生的,怎麼能如此的不上心。”靜徽的口吻,關切之中略帶責備,旁人聽着怎麼都是爲裕嬪好。“本宮着人去查問過。說是有個小太監,昨晚趁着宮門落鎖之前,手持皇上所賜的令牌出宮去了,只說是有要緊的事情。還敢冒出是御前的人。那金牌偏巧就是圍場狩獵,皇上獎勵五阿哥射落大雁的那一塊。第二日五阿哥就不見了,這說明什麼?”
耿幼枝擡起頭,凝眸與皇后對視一眼,皺着眉道:“娘娘的意思是說,拿着金牌出宮的正是弘晝?可好好的,他爲何要出宮?”
“呵呵。”靜徽冷笑:“身爲額娘,連你都不知道,本宮如何能猜透弘晝的心思。”轉而對皇上微微垂首,靜徽內疚道:“進來宮中瑣碎事略多,臣妾疏於看顧皇嗣,這才讓弘晝有機會溜出宮去。還望皇上恕罪。”
胤禛沒有責備,只是問貴妃:“你怎麼看?”
年傾歡這才幽幽一笑:“皇上,前些日子弘晝遷宮,臣妾過去瞧了。那孩子懂事聽話,頗爲孝順,與兄弟之間相處的也和睦。並不是淘氣頑劣的樣子。想來,這回出宮,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倒並非是貪玩了。臣妾以爲,不管是何緣由,也無需此時就追究責任,總得先把五阿哥找回來再說。”
臉色微微透出擔憂,卻恰到好處,並沒有浮誇。年傾歡以爲,這也是皇上最喜歡看到的得體樣子。“畢竟弘晝一直養在宮中,對外頭的人事並不熟識。未免有什麼不妥,還是尋回人來,再從長計議。不知皇上以爲如何?”
胤禛自然是允諾:“朕已經着人暗中查訪,也宣了九門提督入宮。蘇培盛,你去傳朕的旨意,讓順天府也幫着去找。這六九城,屬他們順天府最熟。切記明察暗訪,不許走漏風聲,以免待人有所圖謀。找到弘晝,好好給朕帶回來,切莫傷了他。”
“嗻。”蘇培盛緊着退了下去。
耿幼枝這才鬆了口氣,幸虧貴妃還幫襯着,否則皇上指不定勃然大怒。皇子偷偷溜出宮去,徹夜不歸,這不是成了笑話麼!雖然耿幼枝從來沒想過,有一日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卻也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做個尋常的富貴王爺。再若能接自己出宮同住,便是人間幸事了。這要比當什麼皇帝,做什麼太后,更有滋味多了。
“臣妾多謝皇上。”耿幼枝紅了眼眶,心酸不已。從入宮的那天開始,她就盼着能出宮,這便是全部的心思。
“事情已經這樣了,也唯有如此。”靜徽嘆息:“裕嬪你也別難受了,左右弘晝也不是孩子,都這麼大了,想必有分寸。”
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就是罵弘晝不懂事麼!耿幼枝心裡憋着氣,卻也不好發作。
“罷了,能如此便好!”胤禛不預備再說下去。
“皇上,景陽宮出事了。”蘇培盛去而復返,剛交代了順天府的事情,沒想到齊妃那兒又出事了。
妃嬪們才行了禮,正預備退下,不想又來這麼一出。
靜徽看他臉色不好,少不得皺眉:“你慢慢說,別驚了皇上。”
“嗻。”蘇培盛收斂了神色道:“齊妃宮裡的冷玉來求見,說齊妃從欽安殿祈福回來,便口吐鮮血,情況十分不好。”
耿幼枝唬了一跳:“怎麼會,早起不是還好好的麼?”
雁菡詫異的凝視裕嬪,一下子聯想到了她面頰的指印。“姐姐早起見過齊妃?”
瞟了一眼皇帝的臉色,耿幼枝趕緊垂首:“皇上,臣妾早起想去瞧弘晝,哪知道走到半路,驟雨突降,沒法子就去了欽安殿躲雨。彼時,齊妃娘娘正在殿中祈福。臣妾見到她的時候,娘娘還好好的,怎麼會……”
擔憂不已,靜徽十分頭疼:“這齊妃也不知是犯了什麼太歲,先是扭傷了腳。隨即又誤服了蛇毒。昏迷幾天才醒過來,以爲沒事兒了,哪知道這又好好的口吐鮮血!皇上,還是趕緊着人去瞧瞧吧,她到底也是年歲不小,萬一有個什麼不好,安嬪那兒……”
“擺駕景陽宮,朕去瞧瞧她。”胤禛兀自起身:“哦,你們若沒事,就都去瞧瞧吧。”
“是。”年傾歡隨着皇后福了身,扭頭瞥了裕嬪一眼。
靜徽隨着皇帝而去,絲毫沒有理會身後這三人。
“到底怎麼回事?”年傾歡問。
“貴妃娘娘,臣妾當真是冤枉。早起的時候,的確是與齊妃起了齟齬。言談之間,惹得她不痛快了,可臣妾沒有下重手,當真不知道她何以會吐血。”耿幼枝是倒黴到家了,與其說齊妃犯太歲,倒不如說她。“莫非是齊妃心裡憋氣,故意整臣妾?否則好端端的,怎麼會吐血?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雁菡拍了拍她的手背:“姐姐,是福不是禍。”
“那……”耿幼枝憂心道:“貴妃娘娘,您說臣妾該如何是好?”
總覺得接連幾件事情都扯得上關係,年傾歡還懷疑一個人牽涉其中。“去瞧瞧吧,熹妃說的對,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宮裡人的手段你也不是頭一遭見,無需如此驚慌。”
走到門外的時候,年傾歡朝胡來喜招了招手,附耳囑咐一句什麼。隨後纔對兩人道:“走吧,皇上讓咱們去瞧,醒神兒跟着就是。”
“皇上,您可一定要爲臣妾做主啊。”李懷萍氣虛血弱,面色蒼白的跪在地上:“皇上,那毒婦好歹毒,她想要臣妾的性命。”
安笑然撲簌簌的掉淚,想拉着齊妃起來。可身邊的侍婢拼命的扶着她,不讓亂動。實在沒法子,她只好也跪了下去。“皇上,接連的事情都是衝着姐姐來的,臣妾想求您開恩,救救齊妃姐姐。”
“你先起來說話。”靜徽看見安嬪跪着,連忙上前親自去扶。“本宮都叮囑你多少次了,有身子的人,沒有什麼比你安胎更要緊。齊妃的事情,尚且有皇上爲她做主,你又何必如此。”
胤禛落座,對安嬪道:“你也坐着聽。”
靜徽這才扶着安嬪,雙雙落座,關懷十足:“好了,別難過了,皇上這不是來了麼!”
不一會兒,年傾歡領着熹妃、裕嬪也跟着進來。見李懷萍跪着,臉色難堪的不行,下意識的瞥了裕嬪一眼。任是誰都能輕易瞧見齊妃臉上脖頸的傷。“齊妃這是怎麼了?”
“你還敢來!”李懷萍揚手指着貴妃身邊的裕嬪:“皇上,臣妾就是被這個毒婦給打成這樣。”脣邊的血跡還未乾,李懷萍喘道:“她……她……下手好狠,巴不得要臣妾的性命。”
“臣妾沒有。”耿幼枝趕緊跪下:“皇上,臣妾的確是與齊妃娘娘起了齟齬。娘娘誤會臣妾幫襯安嬪是別有用心,一時氣不過,加上弘晝又……臣妾心浮氣躁,纔會與齊妃推搡兩下。齊妃的拳頭也打在臣妾身上,可臣妾並沒有如此啊。”
“方纔你只說見過齊妃,並未談及動手的事情,莫不是存心隱瞞?”靜徽冷聲道:“裕嬪,你始終也只是個嬪位,何以以下犯上。即便齊妃話說的不中聽,你也不能如此膽大妄爲。你當額孃的都這個樣子,難怪弘晝也逃出宮去了。裕嬪,你叫本宮何其傷心啊!”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並沒有。”耿幼枝連連分辯:“從欽安殿離開的時候,齊妃還是好好的,在場的奴才均可以作證,再說,也是齊妃先開口侮辱臣妾的。臣妾的確不該以下犯上,但並沒有把齊妃傷成這個樣子。”
“你還不承認,難道我自己打自己來誣陷你麼?”話音還沒落,李懷萍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你的心未免也太陰毒了,你明知道我體虛,還下此重手你……”
“姐姐。”安笑然急哭出來:“你別嚇我,怎麼會這樣?”
“你瞧見了吧?”李懷萍猛然醒悟:“你就是要我出事,要安嬪心急,萬一她有什麼不好,你的目的就達到了。裕嬪,你好陰毒,你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