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卻已分不清哪些痛感來自身體,而哪些痛感又來自心裡。我只是不斷地流着眼淚,腦海裡反芻着一句老掉牙的歌詞,燈火闌珊處爲什麼會哭……
因爲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說愛是熱烈,是壯美,是無可比擬……
然而只有我知道,愛是我遇見你之後的百年孤寂。
01
我起初是沒有睡着的,真的。
言情小說中的橋段到用時才知道作者大都胡謅,那一個二個三個的女主角們,我好奇她們的神經到底是有多大條,才能翻個身就安穩入睡?
反正我睡不着。
可我睡不着,卻必須裝睡,因爲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又或是看着裴子煜的臉,這樣的行爲都是令人髮指的,不夠矜持的。
所以在我第N次悄悄睜開眼又認命地閉上眼後,我真的……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煩心事入夢,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我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是確定裴子煜是否也醒了,然後迴應我的,卻是身旁空空如也的被窩。
我有些走神,張張嘴想要叫他一聲,又實在不好意思,掙扎之際,裴子煜已湊過來拽住了我的被角,嘴角噙着一抹笑。
我瞬間如同被施了定身術,驚恐地望着他的臉,過了很久,才訥訥地問道:“你起來了?”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得無以復加,多麼愚蠢的問題啊!我的智商終於要刷新低了嗎!
好在裴子煜沒有太在意我究竟說了什麼,彷彿在想着別的事,過了很久,纔再轉過臉望着我:“這位小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回家收拾完行李跟我走;二,現在就起來跟我走,選吧!”
我一個恍惚,覺得這臺詞怎麼聽怎麼熟悉,回憶了很久,纔想起這是當初他在奶茶店裡和我再度遇見時我對他吼過的話。
然而時光早已過盡千帆,這不長不短一年間發生的一切尚且歷歷在目,人事卻更迭變遷。我的眼睛驟然變得有些溼,想笑,聲音卻哽咽:“那還是第一種吧。”
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不負責任地跟我媽留了張字條,我就像十六歲離家出走的少女一樣風風火火地衝出了家門。
裴子煜的車在樓下等我,見我拎着一隻碩大的行李袋,壞笑道:“你這是打算搬去跟我住?”
“想得美!”我急得臉紅,張牙舞爪地急於撇清,卻已被他一把塞進車裡:“好了,跟我走。”
“去哪裡?”我茫然。
“秘密。”裴子煜再度笑起來,嘴角勾成一條好看的弧線。然而不知爲何,我卻覺得那笑容陡然多出一絲陌生感,讓人不寒而慄。
可就算他現在想要把我拉去賣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吧,愛情這種事,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什麼時候,我也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自虐狂?
正胡思亂想之
際,裴子煜已將車停了下來。因爲車的慣性,我身體向前一傾,再擡頭,便看見車窗外“國內出發”四個斗大的字。
居然是機場,我愕然回神,耳畔傳來裴子煜不緊不慢的聲音:“對,我們去麗江。”
我曾想過,有生之年,就算我窮極無聊繞着自家門口轉悠十萬次,我也再不會去到這裡了。因爲這個屬於別人的活色生香的豔遇之城,記載着的卻是我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
我不是一個愛爲自己做過的事情開脫的人,所以到了現在,我也不能說,我當初做對了。我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不過是運氣稍好一些罷了。然而命運兜兜轉轉,我吃過的苦頭也不在少數,今時今日再站在機場大廳裡換登機牌,我想我還是做不到所謂的心如止水。
裴子煜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回頭拉住我冰冷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爲什麼突然要帶我去麗江?”我的眼裡有迷惑,也有惶恐,過往的不好回憶依然歷歷在目,我不是那看破紅塵的仙子,我只是一隻沒什麼大智慧的驚弓之鳥。
裴子煜也許沒想到我會問得這樣直白,不由一怔,良久,臉上換上某種高深莫測的表情:“因爲我想爲我們重新安排一個對的開始。”
我的身體頓時爲之一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我想,這世界大概再不會有比他更瞭解我的人,回想起過往我的那些不信任和抗拒,很大部分源自於這樣尷尬的開場……這一刻,我竟比眼前這個人更渴望起那所謂的“對的開始”。
02
一下飛機,裴子煜便馬不停蹄地找了車去大研古城。
又是一年夏,這裡的一切似乎完全沒有變化,我有些暈機,懨懨地靠在裴子煜的肩膀上,心中卻還是記掛着他換登機牌時說過的話,說真的,我不知道我們之間要以怎樣的方式開始,纔算是對的。
生活本來就是一個殘酷的悖論,我甚至想過,如果我們擁有的是一個簡單純粹的相遇,或許便不會有這日後的許多糾纏。然而假設無用,我們能選擇接受的,無非是眼下已攤在彼此面前的現實。
思緒沉浮間,租來的車已來到古城外,裴子煜輕輕推了我一下:“到了。”
“到了?”我無意識地重複起他的話,慌亂之際回神,才發現眼前赫然是古城的大門。裴子煜早已輕車熟路地牽起我的手:“我們走吧。”
順着四方街走了一段後,我才逐漸意識到和裴子煜比,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路癡。就算我曾經來過這裡一次,好歹也在這不大的古城裡繞了好些天,卻仍是不記得這裡的佈局,只是憑着一腔直覺亂走,以至於現在再看起來,任何地方都充滿了熟悉的陌生感。
這樣怪異的的感覺令我思維一片混沌,過了很久,我才傻傻地問裴子煜:“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找客棧啊。”他答得雲淡風輕,殊不知我已緊張得
後背直冒冷汗。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在緊張個什麼勁,只是再度來到這個被賦予不同意義的古城,我渾身的每個毛孔好像都被開啓了,屏息等待裴子煜接下來的舉動。
我們又沿着石板路走了一陣,等我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時,裴子煜已停下腳步,側身衝着我微笑。
下午和煦的微光落在我們的肩頭,裴子煜指了指那青灰色的石欄:“小朋友,你還記得那裡嗎?”
當然記得,我的臉在一片溫柔的霞光中變成酡紅色,實在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回答“哦那就是你跟我搭訕的地方”。
然而我的沉默絲毫沒能影響裴子煜的興致,他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老實說,那時我喝的有點多,心血**想去買花,你其實是我第一個沒有任何鋪墊就去找人要號碼的人……”
“哦,那你的意思是這是我的榮幸?”我忍不住斜睨他。
“我可沒有這麼說,”裴子煜狡黠一笑,伸手再度握住我的手,“我們走吧,這次是真的該去找客棧了……”
猶記得那天傍晚最後的霞光是紫金色的,空氣裡漂浮着樂器的絲絲奏鳴,我牽着裴子煜的手,幾乎就以爲這條路就要通向永恆了。
我曾經真的是那麼以爲的。
夜晚來臨之前,我們已經在稍微偏僻一些的一家客棧安頓下來。我不解地問裴子煜爲什麼不在主街住下,裴子煜只涼涼地瞥了我一眼:“這種人多的旺季,你也不怕晚上被鬧得睡不着。”
我心想當初是誰喜歡在鬧哄哄的夜店蹲點獵豔的,現在又開始夾起狼尾巴裝作好人,真是喜怒無常的傢伙。然而我想歸想,卻絕對沒有本事在他面前講出來,就怕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他給毒啞了。
我們一共在這家客棧住了一週,然而這周裡,天公卻很不給面子地一直下大雨。雲南的氣候不比其他地方,氣溫驟降是很經常的事,我身體底子本來就不算好,最近一段時間又因爲唐熹微和司澄的事受盡壓力,一個不留神,便在這異地他鄉光榮地倒下了。
起初兩天,還可以強撐着爬起來陪裴子煜下盤棋解悶,到了第三天,我終於栽倒在牀上一睡不起,整個人彷彿剛淋過場大雨一般,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
裴子煜因此不得不半夜送我去市裡的醫院掛急診。
到了門診部,才知道中了這惡劣天氣招的不止我一個。放眼望去,打着吊針臉色慘白的病友們皆並排坐着,架勢好不壯觀。
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我們還是回去吧。”
這樣無理的要求當然被即刻駁回,看了醫生取了藥,護士過來幫我扎針。
裴子煜站在一旁悶聲不動,我也就不好意思跟護士撒嬌說輕一點。咬着牙被狠戳了一下,才總算解脫。
門外的雨仍淅瀝瀝地下着,我望着身上裴子煜幫我搭上的那條薄毯,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拽了拽他的衣服:“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