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九州城城主爲撫蘇公子設的流水席還在繼續,楚天涯不勝酒力早早便下了席。
“無恥!”
“卑鄙!”
往自己所住院落的沿途上,他一路地小聲罵着,沒想到這個撫蘇公子就是在棲梧山古寺裡遇到的那個中了醃漬藥的蛇蠍美人,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已認出了自己,還真是讓他蛋疼!
自他撫蘇公子來了後,楚天涯就再沒享受到少卿姑娘周到的服務了,這尊財神爺不僅法力無邊,就連害人的本事也是不小。吃完這頓酒席,看來他得找機會定躲着這個撫蘇公子,能不見面儘量不見爲妙。
擡頭看了看月色正好,嘆了又嘆,慢騰騰地他向無人的庭院走去,看到一棵大樹,心神一動竟然有種想在樹上賞月的衝動,而他也真爬了上去,盤腿坐在樹杈中,呆怔起來。
今夜滿月如盤,遠處飄來一簧清歌妙曲,歌聲婉轉正應了人圓月圓的好時景,江湖難得顯柔情。楚天涯藏在樹蔭裡,聽着時隱時現的樂聲,熏熏然將要睡去。
恍惚之間,竟讓他想到了初次見到寂流觴時的情景,“依稀如夢”默唸着這四個字,楚天涯不禁笑出聲來。
“原來樹上也有賞月的同好。”
聞言楚天涯不由大駭,何時來人他竟不知。屏息靜氣,藉着葉間的縫隙望去。只見月下美人如玉,桂黃色的月光停在睫毛上,形成一道迷離的光暈。似柳月春風,頗有幾分不下凡塵的美感。若是初次得見,他說不定真會被色所迷。
樹影間,四目相對。一雙俊眸欣然漾深,綻出堪比月華的絕豔光彩。
“原來是子虛派的天涯小兄弟。”
見躲不過,楚天涯只得躍下:“撫蘇公子,失敬失敬。”
“天涯兄好雅興,在這兒賞月聽風。”
“呵呵,在下不過是喝多了,尋個清淨地小睡片刻。”他敷衍着,恨不得腳下抹油一走了之。這傢伙怎麼也溜出來了,十六夜那對父子不就是專門爲他設的酒席麼,主角都跑了,那邊還在歌舞平生?
見楚天涯惶惶欲走,撫蘇辰嘆道:“天涯兄可是討厭在下?”
“怎麼會!”斷然否認,死不承認,“公子這般高潔人物,在下自是萬分敬仰。”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敬仰到雙膝跪拜的地步麼?”眼下他雖帶着笑,笑意卻未至眼底。
楚天涯聞言,蹙着眉,很是委屈:“撫蘇公子莫怪,在下白日所爲,實在是情非得已。”
“哦?”他頗感興趣。
“江湖裡既有魔界魔宗這樣的豪門大家,就一定會有子虛派這樣艱難度日的小門派,這如同有黑必有白是同樣的道理。”
他翹首望向人聲鼎沸的酒席方向,“對子虛派來說,若真有人能代替神佛讓本門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那三跪九叩又算什麼。”含着不足爲外人道的深意,一雙烏瞳悠悠望去,“撫蘇公子,您說呢?”
被楚天涯這麼一看,撫蘇辰微微愣怔,半晌才露出笑:“是在下多心了。”
竟然混過去了!楚天涯暗自竊喜。
“其實今日天涯兄的一聲佛號勾起在下頗多回憶。”月色下,他一身淡青長袍,顯得有些寂寥,“不瞞天涯兄,在下曾有過遭人暗算,中那醃漬藥的遭遇。”
想他風姿卓越的撫蘇公子差點着了人家的道,這絕對可以排在“江湖十大秘辛”之首,讓黑白兩道人士都可以津津樂道半輩子了。
不過話又說回頭了,他,這又是何意?如此私密的事對他一個可以說是陌生的人來說,是不是太過了?難道他竟認出了自己?那傢伙應該是不能夜視的纔對啊,否則上次在古寺裡也不會逗他說話來判斷他的位置了。
老天啊,這位公子大人中的那下三濫的藥又不是他楚天涯下的啊,嚴格說起來他還救了他呢!楚天涯心生警覺,下意識想要回避,就聽撫蘇公子輕聲再道。
“所幸辰遇到心善之人相救,只可惜在下沒有幸運地等到藥散答謝,不等天明恩人便離我而去了。”
“可惜可惜。”楚天涯這聲絕對應景,聽不出半點敷衍的意思。
“這也不能怨他,誰叫他身份特殊,這等私情是佛門不容的。”
佛門?爲毛他有一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痛感?!
楚天涯眼角一抽,只見撫蘇辰細密眼睫微微垂下,朗月般的俊容染抹痛色:“那日分離,只聽他一聲‘阿彌陀佛’,在下頓覺萬念俱灰。只恨自己四肢麻痹,眼睜睜地見他離去。一夜秋雨如注,在下渾身溼透心卻乾涸,每每午夜夢迴依舊是痛不能已。”
眼皮抽了又抽,楚天涯幾乎噴血而出。
“你說,再相逢他還能認得在下麼?”
嚥下喉頭血,楚天涯宛轉道:“若公子還認得那位大師,大師自然能認得公子的。”
倏地,撫蘇公子像是痛到極致,蒼涼地笑起來:“在下既不能夜視,又怎能看清暗中的他?一切天註定。”
楚天涯聞言方纔暗舒一口氣:“公子切莫哀傷,年少情仇記不長,過些時日便會忘的。”
今夜過後,就算皇帝老兒擺酒,只要有他撫蘇公子在,他楚天涯絕不出自己的院落半步!
他正思量着如何脫身,半晌就聽撫蘇辰喚道:“天涯兄。”
楚天涯小心擡眼,只見他含笑看來,眼中非但不見半分痛色,甚至還帶着幾許玩味:“聽人秘密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
“!”
這樣的強迫中獎,他能不能不要啊?哪有這樣強買強賣的!!
再擡眼,再擡眼。
果然是他癡心妄想了……
黑影如鬼魅一般漫天落下,兵器閃出攝人的寒光。刀劍無眼,楚天涯狼狽躲過。再想逃,卻因帶了個大“包袱”,怎麼跑也跑不快。
“麻煩天涯兄護我周全。”拽着他的腰帶,身後的“包袱”愉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