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輕鳴, 午後的樹蔭下吹來清涼的風。
雲兮遙躺在榻上睡得正酣。一片羽毛輕柔地落在她的臉頰上,她不適地翻了個身。那種微癢的感覺也跟着她翻了個個兒。雲兮遙閉着眼睛嘟囔着在空中擺擺手:“小白,別鬧。”
“撲哧”一聲, 女子的竊笑從頭頂傳來。
雲兮遙這才睜眼, 驚訝地看着在她身邊搗蛋的女子, 坐起身問道:“小鈴子, 你什麼到京城的?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下。”
“當然是擔心你一個人來京城, 跑出來找你!原本是一定要你來接我的,沒想到路上我們遭到了埋伏,我受了傷, 耽誤了些時間,也就沒算準到達京城的時間。”莫鳳翎聳聳肩, 撅着小嘴, 鬱悶地答道。
“你受傷了?”雲兮遙立刻跳下塌, 圍着莫鳳翎仔細看了一圈。
莫鳳翎輕輕拍落雲兮遙襲來的手:“早就已經無礙啦,就是擔心傷勢惡化, 我們在附近的一處阿朝的別院休養了一陣。”
雲兮遙剛剛放下心,卻忽然想起她來京城的路上也中了埋伏,不知她們所遇是否是同一夥人。
“可有抓到那些傷你之人?”
“那當然,”莫鳳翎雙眼亮晶晶的,興奮又神秘的樣子湊近雲兮遙低聲賣了個關子:“你猜是誰主使的這場半路上的埋伏?”
見莫鳳翎這般樣子, 雲兮遙想了想, 迅速總結出了幾點:仇人, 熟人, 須彌殿中人。
她眨眨眼, 歪着頭問:“朱青若?”
莫鳳翎再次撅起嘴,不滿道:“怎麼這麼快就猜中了?也不知道配合我一下。”
雲兮遙睜大眼, 裝作甚是驚訝的樣子:“真的是她?我只是亂猜的而已,她可真是膽大包天!”
“可不是嘛,我覺得那女人就是腦子有問題!對於所有擋了她的道的女人,她都不顧一切手段下手,無孔不入無所不用其極,真是太可怕了,還好阿冬和阿林已經抓住她了,證據確鑿無可辯駁。現在應該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了吧,”莫鳳翎頓了頓,眼珠轉了轉:“你再來猜猜,她除了半路埋伏要殺我以外,她還做了什麼嗎?我打賭你肯定猜不到!”
雲兮遙低着頭沉吟片刻,擡頭笑眯眯地問她:“如果我偏偏猜到了呢?”
“那就賭如鳳齋的一支鐲子,隨便挑一個,輸者付錢。”
雲兮遙挑眉頗有信心地說道:“記得準備好銀錢哦~徐影之的死與她有關,換而言之,殺了徐影之的人、是、她!”
看着莫鳳翎的雙眼在雲兮遙說出每一句話時都變得更大了一些,最終轉變成震驚,雲兮遙意識到自己果然猜對了。
“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莫鳳翎跳腳。
雲兮遙聳聳肩,神秘一笑,這叫料事如神,請叫她雲半仙好了。
第二日午後,雲兮遙戴上銀質面具便急匆匆地拉着莫鳳翎奔向繁華主街上的如鳳齋。
馬車上,雲兮遙一邊一手捂着袖子,一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不過,莫鳳翎卻興奮得很,扒在車窗邊望着往來的人羣,好奇而又開心地笑着。這不是她第一次來京城,但每次來京城卻都會發現京城又變了個模樣,似乎更繁華更熱鬧了。
不過,一想到今日將要大出血一番,她心裡就鬱悶起來:“兮遙,你這麼着急地把我來出來逛如鳳齋一定是怕我賴賬,對不對?我以阿朝的人品發誓,我一定不會賴賬的,你放心啦。”
雲兮遙挑眉望向她,只說出四個字:“願賭服輸”,便讓莫鳳翎立刻像一支被寒霜打蔫了的嬌花,無精打采地趴回車窗邊。
很多人去過如鳳齋在各地的分店已經覺得富麗堂皇奢華無比,然而到了京城的這家總店卻發現那各地的分店比不過總店的一分一毫。
如鳳齋總店坐落在京城最繁華街道的顯要位置,總共分爲四層,第一層主要提供給往來平民,雖說也有價格高質量好的,但相對第二層爲達官貴族家裡的婦人們準備的還是差了一截,按照這般劃分,第三層則是爲比達官貴族們更加尊貴的皇子皇女們而準備,至於第四層嘛,據說主要是爲店主人會客而用。
不過將如鳳齋開到如此規模的店主卻神秘莫測,從未露面過。曾經不少達官貴族們好奇這如鳳齋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人,可是不管是登門拜訪還是威脅恐嚇,都只有如鳳齋的大掌櫃出面,因此,漸漸的,也就不再對如鳳齋的主人那般好奇了。
而那總店的第四層卻從未有人見過開過門。
此時,六皇子側妃正站在如鳳齋二層的櫃架前挑挑選選。店小二迎着笑臉恭敬地陪在一側,不時爲側妃做詳盡的講解。第二層通常是爲達官貴人家的婦人準備的,以皇子妃的身份完全可以去第三層更尊貴一些,不過如鳳齋開了這麼多年側妃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或許她是爲他人挑選吧。
果不其然,側妃挑出了一支樣式別緻的金步搖。
“小晴你看,這支簪子給姨母戴怎麼樣?”她問向身邊的丫鬟。
小丫鬟長相一般但看上去靈氣逼人:“娘娘挑選的自然是最好的了。這金步搖上的金鑲玉端莊大氣低調又華貴,沒有再適合張家夫人的了。”
側妃嫣然一笑,正要再說些什麼。
不遠處卻猝不及防地突然插來一句慵懶而又諷刺的聲音:“呦,這不是六皇子家的側妃妹妹嗎?今兒個怎麼自降身份呆在這第二層?”那婦人穿着一身鑲着金邊的錦衣,妝容豔麗,頭上插的幾支金步搖一看便知是如鳳齋三層上品。她擡手虛掩着嘴,睜大眼一副頗爲驚訝的樣子望着六皇子側妃:“難道說,妹妹你還沒意識到嫁了六皇子便是皇家的媳婦?還以爲自己是那閨中時的小家小戶?”
三皇子妃從小便是已和親了的二公主的玩伴,雖也不過是貴族出身,但自覺比其他人高人一等,尤其是逛如鳳齋時從來都是跟着二公主直奔第三層的,如今嫁了三皇子做了三皇子妃自然更有資格了。
三皇子和六皇子不和在承燁國的京城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他們各自家裡的婦人相遇也自然要爭個高下。
只見三皇子妃趾高氣昂地指着六皇子側妃手中的金步搖,指使店小二道:“那支簪子,我要了。”
“這——”店小二猶豫着看向三皇子妃。衆人皆知,如鳳齋每一期所出飾品皆爲限量版,尤其是二層和三層的首飾,專爲身份尊貴之人所做,自然要獨一無二,這支金步搖也不例外。
店小二想了想,鼓起勇氣對三皇子妃不失恭敬地說道:“這位夫人,我們如鳳齋向來講究先來後到,是那位夫人先挑中的,若那位夫人仍堅持購買這支金步搖的話,那就十分抱歉本店無法賣您了。”
他頓了頓,悄悄瞄了瞄三皇子妃已發綠的臉色,繼續道:“不過,小的可以帶您上三層,諮詢我家大掌櫃,估計爲您打上九折是沒問題的。”
作爲一個商家,售價自然比成本高上許多,甚至是十幾倍。打個九折,化解一場危機,同時也不損失什麼,何樂而不爲?
而對於三皇子妃來說,她自然是瞧不上二層的首飾的,剛剛也不過是爲了與六皇子側妃一爭高下罷了,六皇子如今只有這一位妃子,據說寶貝得緊,她偶然遇到自然要爭上一爭。不過,既然六皇子側妃把着一支下等簪子不放,店小二又放話保證打九折,在她看來,自然是贏了面子的。
於是,她冷哼一聲,便跟着店小二上了三層。
“娘娘,這三皇子妃太過分了!”叫小晴的丫鬟撅着嘴輕聲抱怨着。
六皇子側妃望着三皇子妃離去的背影,淡淡地道:“理她作甚?不過是一支簪子罷了。她嫁給三皇子這麼多年都未曾誕下一個龍孫,她心裡其實心慌得緊呢。”
說罷,小晴便去付了銀錢,跟在六皇子側妃身後下樓。忽然,側妃像是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毫無徵兆地詭異地向前一傾,她驚恐地捂着小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即將摔下樓梯。
身後的小晴已經來不及拉住側妃,一聲尖叫脫口而出:“娘娘——”
這時,一個白衣身影如一隻大鳥飛身上前,扶住側妃的手臂,又輕輕一擡,扭腰,便輕飄飄地轉落至一層站穩。
側妃驚魂未定,只顧着捂着小腹,嚇得花容失色。
扶着她雙肩的手輕輕放下,一聲清麗卻又莫名地有些熟稔的聲音傳入耳中:“娘娘,情況緊急,多有冒昧,還請恕罪。”
側妃感激地看向救了自己和孩兒一命的女子。這女子一襲白衣勝雪,身材高挑腰背挺直,青絲用髮簪輕輕在頭頂上挽了個結,英姿颯爽。雖用銀質面具遮去了大半容貌,但那雙攝人心魄的雙眼柔美與剛毅並具。這讓她不由得想起這些日子街巷裡的傳聞——江湖第一大幫派須彌殿的金面修羅已在京城建府。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側妃屈膝行了一禮。雖說這於禮不合,但她是真心感激這位救命恩人。
雲兮遙擡手虛扶一下:“舉手之勞而已,當不起這大禮。只是請娘娘下次走路擡腳前看得仔細一些。”她說最後一句時,擡頭望向剛剛站在二層樓梯口此刻正離去的三皇子妃的丫鬟。
馬車傾軋,嘎啦嘎啦作響,六皇子側妃抽出藏在袖中的信箋,是那個銀面女子救她時悄悄塞進她袖口中的。信封上蒼勁有力地寫着幾個字:“六皇子收。”她小心翼翼地將信箋摺疊收回袖中。那女子果然是金面修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