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顯示的天數剩兩位數的時候，正是萬物甦醒的季節，空氣中開始瀰漫着畢業的氣息。大家忙着買留言冊，忙着去拍照，然後在自習時間偷偷地寫着贈言。厚厚的資料堆裡夾雜着一些不協調的留言紙，可是沒有人注意這些，大家忙着複習，有興致的時候寫寫留言。有個哥們一直沒有興致寫留言，到後來集在手裡的留言紙居然多達三十多張，不得不搖頭苦笑，專門抽出兩天時間寫留言，還自我安慰：“權當是爲高考作文練筆。”
我給肖筱寫的留言最爲煽情，大致是這樣的：月亮是奶酪做的，我把熱情化作熊熊大火烤着天空中的月亮，奶酪融化了，有一滴落在世間，化作一個你，於是，你便有了奶酪般的氣質。給張曉凡的留言很樸實，我先追憶了當年她的拳拳盛意，然後稱讚她是個勇敢追求愛情的女生，最後祝願在不久的將來找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給蘇姝的留言很簡單，因爲我感覺我們還沒有真正結束，畢業後還會經常見面，心裡的話必須當面跟她講清楚。
在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我約了蘇姝在操場見面。牛毛般的春雨非但沒有影響我們散步的心情，反而增添了些許情趣。操場上的楊樹已經冒出了新綠，幾度春秋，它們就這樣周而復始地生長着，彷彿對這個世界永遠保持着新鮮感，每一次輪迴就是一次全新的開始。而我漸漸厭倦了目前枯燥疲倦的生活，慢慢地放棄了自己制定的複習計劃。我感覺到時間突然放慢了腳步，留給我的是漫長而焦灼的等待，心中的鬥志就像高考倒計時的數字慢慢趨近於零。我希望明天開始高考吧，儘快結束這等待的痛。
“你感覺自己複習怎麼樣了，蘇姝？”都是要參加高考的人，我的第一句問候還是離不開學習。
“能怎麼樣，每天就是跟着老師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水平。你對不久的高考一定胸有成竹吧？”蘇姝笑着回答，然後關切地問我。
“我現在的情況恐怕比你還要糟。”我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到。
“什麼？你能比我糟？”蘇姝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樣子。
“嗯，我現在肯本不能平心靜氣地看書做題，我想明天就是高考，儘快結束這樣的生活。”我稍加解釋着。
“怎麼會這樣呢？你不是複習挺好嗎？上次模擬考試成績很不錯啊，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補習那會我感覺很累，一直想睡覺，現在不想睡覺了，心情卻十分煩躁。雖然從外表看，我也坐在教室了看書做題，可是我感覺沒有一點效率，做過的題還是要錯，記住的單詞再次遇到還是不認識……”我兀自訴說着內心的感受，心情越來越沮喪。
“別說這些了，你說得我心裡也不舒服了，不過我相信你能儘快調整好自己的。”
“罷罷罷，不說這些了。今天約你來也不是想說這些。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我一直無法忘記我們在一起的幸福時光，可是一直沒有勇氣面對你，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現在我們就要畢業了，以後恐怕就是天各一方了，現在我不得不說，當初是我太絕情，沒有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喃喃地說着，壓在心底良久終於一吐爲快，心情舒暢了許多。我的目光掠過楊樹的頂端，望向遠處。雖然天空中佈滿了淺灰色的雲層，但我知道後面藏着一片燦爛明媚的陽光。
“是我不好，沒有珍惜那份美好的感情，輕易對你說分手。”蘇姝的臉頰發紅，“你知道嗎？從分手到現在，我還是經常夢到你，在夢中你牽着我的手，我們一起快樂地奔跑着。”
蘇姝的睫毛上掛着細細的雨珠，我凝視着她，默默地牽起她的手。蘇姝秋水般的眼神看着我，她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任由我牽着。
“蘇姝，你知道嗎？我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我深有感觸地說着，彷彿經歷了人間的滄桑百事。
“我也是。從我開始喜歡你，你就一直藏在我心裡，我沒有再對任何人動過心。”
“別說了，我知道你對我好，只是我一直放不下那該死的面子，所以……現在讓我們靜靜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我和蘇姝都不再說話，默默看着細雨從天空飄忽不定地落下來，悄無聲息地滲進泥土，從表面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前一刻這塊土地曾經落進一顆雨珠，一如現在看到我和蘇姝的人並不知道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一道深深的裂縫。一張撕成兩半的紙，用膠帶從背後小心翼翼地粘好，從正面看依然完好如初。日記本上的一首小詩記下了這幸福的一刻：
起，伏
我們的軌跡
三尺多情的風
浪尖的瀟灑，呢喃不絕
說要天長地久
可曾想，浪最終回到海面
沉重的眼淚在谷底傷心
浪在哭泣
海水就是淚水
分別，在寒冷的冬天
春暖花開
我們平靜在海面達成默契
浪，起
過了幾天，蘇姝送我一塊手錶作爲畢業禮物，希望我看到手錶就想起她。手錶的盒子裡還附着一紙長信，其中有一句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你就像一本書，很難讀，但我會倔強地用心讀完、讀懂。可惜我不大喜歡戴手錶，心裡老覺得那是一種束縛，尤其蘇姝送我的表，材質是全鋼的，沉甸甸的，戴在手腕更是種累贅。
晚上，來到操場時，我對她說：“給我一分鐘。”說完，伸手把她攬入懷中。一時間，我有種天暈地旋的感覺，眼中一定泛起了淚花，不然遠處寢室窗口發出的燈光怎麼會變得迷離呢？我鼻翼翕動，貪婪地聞着她的體香，也能深切地感覺她胸部的酥軟。她緊緊地貼着我的身體，一定能覺察到我加快的心跳。那一刻，我希望時間停止；那一時，我希望世界定格。約莫過了一分鐘，我們分開，蘇姝臉上流淌着幸福的淚水。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
沒有誰能把你搶離我身旁
你是我的專屬天使
唯我能獨佔
有誰能取代你在我心上
擁有一個專屬天使
我哪裡還需要別的願望
蘇姝就是我的專屬天使，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心裡有什麼苦悶可以向她傾訴，心情好轉了許多。我也沒有再刻意地逼自己去抓緊一切時間學習，週末還約別的同學去公園和廣場拍照留念。除了蘇姝，我和肖筱也沒少拍照片。其中有一張感覺很好，背景是廣場的不鏽鋼雕塑，夕陽的餘輝在雕塑的頂端熠熠發光，肖筱笑得很燦爛，我自然地微笑着，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高考倒計時的天數越來越少，相處三年的同窗就快要分別了。雖然大氣氛還是緊張的高考複習，但是細細體會就能感覺到淡淡的離愁。大家相互說話的聲音很輕，禮貌用語也漸漸多起來，曾經有過不愉快的同學此時也冰釋前嫌，笑臉相對，相互贈送着照片、禮物留作紀念。
“肖筱的生日就要到了，你知道嗎？”一天，蘇姝突然提醒我。
“哦，你說我才知道。除了自己的，我只記住你的生日。”我坦白地回答。
“那你該認真準備禮物了。”蘇姝和肖筱是室友，一定知道我和肖筱之間一些事，也一定猜得出我喜歡肖筱。
“嗯，我這個週末就去選。我送她禮物，你可不準吃醋。”我心裡一直想送肖筱一件禮物，畢竟曾喜歡過她，希望她日後看到禮物的時候能夠想起我。
“說什麼呢？我和肖筱的關係也不錯，有機會我就和她呆在一起，把你撇在一邊，看看到底誰會吃錯。”跟我呆在一起，蘇姝的心情很輕鬆，不時地開着玩笑。
下課的時候，我走到肖筱座位前問她：“你現在最喜歡做什麼？”
“聽音樂。”她滿臉詫異的神色。
“最喜歡什麼顏色？”我接着發問。
“綠色。你調查我，到底有什麼事？”肖筱看着我，希望得到答案。
“沒事，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週末，我在數碼音像店買了一隻綠色的松下隨身聽作爲肖筱的生日禮物。回到學校，我找到肖筱說：“祝你生日快樂！”說着，把手中的禮物遞到她面前。
“謝謝。”她有點激動。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居然在班裡掀起軒然大波，輿論的矛頭直指着我。張曉凡碰到我就說：“好你個花心大蘿蔔。”我苦笑着，無言以對。在我看來，禮物就是個東西，貴不貴重並不能代表什麼。如果肖筱喜歡的是看書，那送給她的就是一本書。
全班只有蘇姝和肖筱對我的行爲沒說什麼，讓我覺得很欣慰。不久，肖筱回送我一個小相框，我在裡面放着蘇姝的照片。
畢業，一個誰都不願提起的字眼，毫不留情地走進了我們。我無力抗拒時間的力量，只想儘可能地記住這三年中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