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朦朧中,蘇雅忽然有一種奇怪的異樣感覺,似乎,好像,有什麼東西的眼睛正在緊盯着自己……
她悠悠然睜開眼睛,驀地倒抽一口冷氣,差點驚叫出聲。
“喝!”沒料到她會突然睜眼,湊在她面前正打算好好研究她脖子上傷痕的男人也被唬了一大跳,隨即露出大大的陽光笑容,“終於醒了?”
“阿崢?”蘇雅意外,掙扎一下想坐起來,結果力不從心的重新跌回到軟枕上喘氣,她右臂被捅了幾刀,現在被厚厚的繃帶裹得實實的,脖子上也打着繃帶,所幸身上沒有其它的傷,不過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覺得身體虛得慌,“你怎麼來了?”
寧宇崢帥氣的聳聳肩,一個聲音從旁插進來道,“聽說你見血了,這小子就連夜趕來妄想用舌頭替你報仇。”
聲音是從牀的另一側傳過來的,蘇雅不用回頭,光是聽聽這說話的腔調就知道他是誰了,聞言不由笑了笑,寧宇崢不爽的斜睨一眼小三,“三兒你用詞不當哦,什麼叫‘妄想’?用舌頭替小雅報仇是‘妄想’嗎?”
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對他職業水準的侮辱!
“喔!對不起,一時沒留心,忘了人家送給二哥您的經典評語了。”小三懶洋洋直起身子探看蘇雅情況,一邊嗤嗤笑道,“‘某崢毒舌一出,誰與爭鋒!’”
“那是,想不到有人這麼瞭解我!”寧宇崢瀟灑的一甩額前黑髮,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忽然想起什麼,問小三,“說這話的人不會是個姑娘吧?長得漂亮不漂亮?改天介紹我認識一下?”
他那副不正經的樣子和腔調,很明顯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所以小三很不屑的切了一聲,“登徒子!”
蘇雅忍俊不禁,想笑,喉嚨處卻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疼,不由皺皺眉,寧宇崢立刻注意到了,狠狠瞪一眼小三,轉頭關切的問蘇雅,“會很疼嗎?”
蘇雅虛弱的笑了笑,“還好。”
寧宇崢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小三那句話卻煞到他了,所以他挑釁的濃眉微挑,“怎麼?不服氣?要不改天咱倆PK,動口不動手!”
“切!”小三不屑的翻個白眼,可一看老二似乎很不爽的樣子,多年鬥嘴的經驗告訴他,絕對不能和眼前這個職業“訟棍”扛上,於是他很明智的立刻做出投降的手勢表示休戰,蘇雅看他兩人鬥嘴,早在一旁忍笑忍到內傷,連胳膊上的疼痛也似乎減輕了很多,一股久違的溫暖感覺涌上心頭,讓人倍覺安心。
“什麼事這麼開心?”周子安溫文淺笑着推門進來,看到蘇雅,笑容不覺微微深了幾分,帶了幾分挪揄和難以言喻的意味深長,“喔,醒了?某人今天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淡淡一句話卻令牀上的蘇雅莫名心上一熱,她忍不住遊目四顧,寧宇崢已經笑起來,“別找了,某人目前正在廚房奮鬥呢。”
蘇雅心虛,顧左右而言他,“呃,華楚呢?”
“你確定你是要找我家那位?”小三邪氣的睨着她,一臉似笑非笑的挪揄,蘇雅大窘,幾個男人看着她的窘態,不約而同朗笑出聲,多日來的重重陰霾在笑聲中似乎消散了不少。
嘉銘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和樂融融的畫面,他嘴角不由微微向上翹起,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男人們見慣了他平日風度翩翩殺伐果斷的奸商模樣,此刻見他身披粉紅泰迪熊的小圍兜,端着一盅熱騰騰的砂鍋,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溫良賢淑做派,不禁深感好笑,小三趁着嘉銘轉身放砂鍋的空檔,戲謔的向蘇雅擠擠眼,悄悄翹起大拇指,用口形無聲道,“馴夫有道!佩服!佩服!”
蘇雅乍看到嘉銘穿着自己的小圍兜本就有幾分不好意思,此刻哪裡禁得住小三的打趣?早羞紅了臉,不過還是沒忘記伸出未受傷的胳膊向他示威的揚了揚拳頭,小三大樂,周子安和寧宇崢也忍俊不禁,這時嘉銘正好回身,看到她異樣紅豔的火燒火燎般的臉,不由奇怪的咦了一聲,眉頭微微蹙起,探手便去摸她額頭,“怎麼臉忽然紅成這樣,發燒了嗎?”
男人們再也忍不住,齊齊笑出聲來,嘉銘何等通透人,一見這情形便明白了幾分,當下也只是微微一哂,還是周子安善解人意,他微微笑道,“好了,既然主角登場,我們這些客串的也該識相點早點退場,別在這當大燈泡了。”
說着,他率先走了出去,快到門口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正對上嘉銘的視線,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彼此交換一個只有對方纔懂的眼神,周子安帶着兄弟們離開了。
清場後,房間裡陡然安靜下來,兩人一時默默無語,蘇雅柔軟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嘉銘低垂着的若有所思的臉上,半晌,方纔輕輕問道,“嘉銘,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出事了?”
嘉銘一愣,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在蘇雅面前走神了,他暗自穩穩心神,若無其事淡淡道,“爲什麼這麼問?”
蘇雅不答反問,“那姓金的怎麼樣了?”
“那種爛人提他幹嗎?”嘉銘輕哼一聲,頗有些不以爲然。
蘇雅探究的望着他,雖然剛纔大夥兒說說笑笑,輕鬆快活,她依然敏感的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似乎……似乎太過輕鬆了,輕鬆到彷彿是一種刻意。
“嘉銘,阿崢爲什麼來?是不是……”嘉銘越表現得風淡雲清,她反倒越擔心,那姓金的被嘉銘怎麼教訓她可是親眼目睹的,那清晰的骨頭斷裂聲彷彿還在耳邊迴響,那夥人當時是被鎮住了,但以他們平日無法無天的行徑,蘇雅決不會天真到以爲他們會就此偃旗息鼓,現在阿崢從上海趕來了,難道是金田文……所以嘉銘需要他提供法律上的幫助?
嘉銘見她臉上神色變了又變,脣邊不覺泛起一抹愉悅的清淺笑意,俯身用枕頭將她身後墊高使她可以舒服的靠在枕頭上,一邊漫不經心問,“你是在擔心我嗎?”
蘇雅一震,擡頭,發現他正饒有興味的瞅着自己,雙眼亮如星辰,她不由嬌嗔的輕啐一口,“切!誰擔心你了?我是擔心那姓金的,他的命若不夠硬,那鳳影閣不是要吃上官司了?”
嘉銘見她露出小女兒般的嬌羞,忍不住脣邊笑意深深,不再多說什麼,只伸手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頂,蘇雅見他這樣,便知道從他口中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了。嘉銘揭開牀頭櫃上的砂鍋蓋子,一瞬間,一股濃郁的米香味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動,他用小碗先盛出一碗,再細心的舀起一勺試了試溫度後才餵給她,他熟練的做着這些,動作自然流暢,純熟到不能再純熟,仿若他做這個動作已經做了很多遍了。蘇雅怔怔看着他的動作,想起從前兩人在一起時,每逢自己有個頭疼腦熱的,他也是這般爲自己熬粥,然後細心的吹涼了餵給自己……她忽然心中百味雜陳。
曾經以爲,再也嘗不到你親手熬的粥;曾經以爲,蕭郎從此是路人;所以當你驀然重新出現在我面前,親口對我說你愛我時,我儘管心裡還有猶疑,卻無法阻止自己飛蛾撲火般撲向你的懷抱,不管你能在我身邊呆多久,一年,一個月,或者只是短短的一天,我都會倍加珍惜,默默想着這些,蘇雅的眼睛微微溼了,瀲灩波光微微流轉,盈盈欲滴。
感覺到她的異樣,嘉銘不解的揚了揚眉,“怎麼了?”
蘇雅輕輕嚥下口中的粥,雞粥香糯軟滑,裡邊似乎還放了藥材,帶着淡淡的藥香味,卻並不難喝,一口下去,從胃到心都暖暖的,她竭力控制着不嘆息出聲,回味片刻,這才低低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以前和子安去杭州玩,路過靈隱寺時聽說那裡的菩薩很靈,雖然不怎麼信佛,我還是特虔誠的去上香禮拜了一下,那時候就想,只要你能回來,哪怕折掉十年壽命,哪怕要我生十個八個孩子,我也認了,只要你能回來……”
嘉銘啼笑皆非,卻又心中酸楚,手中動作不由微微一窒,孩子,她提到孩子,這個敏感的詞彙深深觸到了他心中最痛的一點,不過他還是強忍着心底的痛苦調笑道,“我現在國籍是英國的,所以你完全可以心想事成,別說十個八個,就是十幾二十個都可以,不犯法。”
“啊?”蘇雅低低驚呼一聲,直覺回道,“那我不成那個啥了?”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好笑,忍不住抿着脣微微笑起來。
嘉銘微垂着頭,臉上笑容淡淡,手中勺子不自覺輕輕攪着碗裡的粥,蘇雅沒有覺察到他情緒上的波動,猶自閒聊般輕輕道,“其實我本來還在偷偷高興呢,我那個啥拖了有二十幾天沒來了,當時以爲可能那個了,可是想不到一覺醒來,那個啥居然來了,害我空高興一場。”
蘇雅眼中不由自主露出失望,同時也有些不好意思,白瓷似的臉上微微添了層粉色。嘉銘凝望着她含羞帶怯的樣子,心中彷彿被針紮了似的疼痛難忍,雖然她說得隱晦,但他很明白她的意思,不過,既然她將自己xia體的出血誤以爲是那個來了,那就讓她一直誤會下去吧,無知無覺的人有時候纔是最幸福的。
“說來也巧,我剛剛還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一個小孩子,軟軟嫩嫩的,伸出小胖手叫我媽媽,還要我抱,可當我伸手抱他的時候卻抱了個空——他不見了。”蘇雅歪着身子靠在枕上,迷惑的望着嘉銘,“嘉銘,你會周公解夢不?這個夢啥意思啊?你知道我平時很少做夢的,怎麼好不容易做個夢就夢到這個呀?難道說,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夢都是和現實相反的,我想這個夢的寓意,大概是說你很快就會有BABY了吧?”
“啊?”蘇雅愕然。
偏巧粥喝完了,嘉銘起身若無其事的收拾好碗筷,“我先把碗送到廚房去。”
走出房間關上門的剎那,嘉銘再忍不住心底的痛,眼圈微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