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來了,洪武門內部意見紛紜,主戰派、主和派各抒自見,大有分庭抗禮之勢。緊要關頭,墨溪溫不再提及讓墨子風擔任舵主的議題,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維持洪武門的穩定,以免走向分裂。
墨子風的大名在雲州再次響起,成爲赫赫有名的“抗日分子”,現在只能用“白阿毛”的假名字接替祥子的工作,在慈生堂當店小二。墨子風無時不想起在南京、上海的戰鬥經歷,那時有一幫志同道合的戰友和兄弟,還有親密的愛人,他們快意恩仇,揮灑自如,誅日寇如屠豬狗,可是在雲州這個地方,沒有黨組織領導,沒有那麼多好兄弟、好戰友,墨子風這條龍幾乎變成了蚯蚓,只能冷不丁地宰幾個鬼子的散兵遊勇聊以**。
墨子風常常想起駱家紅、肖振山、許濤、和尚、黑狼、大白鯊、阿亮、張劍等戰友、兄弟、愛人,不知道上海一役,那些生還的兄弟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們是不是還在和鬼子戰鬥。墨子風常常拿起洪秀全的遺詔探究,心裡惦記着天國寶藏的下落,希望能早些找到,招兵買馬,豎起抗日大旗。
這段時間,墨溪溫徹底想明白了,他不想讓墨子風掉進洪武門這池渾水,他的心中已有了別的打算,只待時機成熟讓墨子風遠走高飛,離開雲州這塊是非之地。每月初一、十五照常是洪武門議事的日子,這兩天墨溪溫會離開慈生堂,主持各堂口彙報的各項需幫主定奪的事務。
這天,墨溪溫起牀後對墨子風說:“阿毛,今天是洪武門議事的日子,你哪也不要去,好好在家裡帶着。”墨子風急道:“爹,我隨你一起去吧,我擔心齊全玉那混蛋會對你不利!”墨溪溫嘆息一聲說:“齊全玉雖是白眼狼,我想他也不敢在地宮對我動手。眼下洪武門的穩定比什麼都重要,只要他不投靠鬼子,不分化洪武門,我什麼事情都可以讓他三分。他只要觸及這個底線,我會讓他粉身碎骨!”說罷,蒙着黑紗進入地下密道。
父親離開之後,墨子風心念一動,忽有不詳之感,他隨即關了店門,悄悄來到後院的一個雜物間,打開通往地宮的密道,尾隨着墨溪溫進了地宮,摸黑潛到密室裡,順着牆壁摸到一個凸起木塞,輕輕一拔,一束光線射進了密室。墨子風趴在小孔處向外一看,整個地宮全在眼裡了。
只見大廳內六七十個男女,人人黑紗蒙面,神秘怪異。
頭戴斗笠,黑紗掩面的墨溪溫坐在十字架前的座椅,各堂口一齊呼道:“迎舵主!”墨溪溫端坐座椅上,聲音暗啞,慢吞吞地說道:“各位,開始吧——”
身着白色服裝的白虎堂堂主唐姑果站起鞠躬,朗聲說道:“稟報舵主,半月以來,白虎堂轄區發生命案三起,一是小鄧莊劉姓惡婦虐待婆婆致死,二是趙莊王姓竊牛賊刺死失主,三是大黃莊衛姓女與曹姓男通姦謀害親夫致死,三起案件警方均無結論,草草了之。按照條規,白虎堂已將三案四犯處死。另,白虎堂糧倉增糧一千三百六十六斤。銀庫增大洋一百三十七塊。增加門衆一名。現全堂人丁五百二十三人。彙報完畢!”
青龍堂堂主路不寬悶聲悶氣地說:“舵主,鬼子來了以後,青龍堂的生意沒法做了,兄弟們隔三差五就被拉去砍了腦袋。昨夜我們青龍堂七個兄弟拉回一批藥品,可是鬼子硬說是違禁品,不僅搶走了貨物和卡車,還槍殺了七個兄弟,今天舵主可要拿個章程!”
朱雀堂堂主步寶升站起,先向高高在上的墨溪溫一抱拳:“舵主,我說兩句。現在這個年頭,是槍炮時代,靠拳腳刀棒難以立足。我的想法,大家夥兒從地下走出來,投靠國民政府,弄些槍支彈藥,然後和鬼子幹一場,死了也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這時,齊全玉站起身子,向在場的各位頷首致意:“步堂主的想法,想必是受了令郎的影響吧。令郎作爲軍統局工作人員,是不是把洪武門的情況報告給了國民政府?呵呵,別生氣,聽我慢慢說。我們洪武門是太平天國後裔,創建至今有八十多年了,幾代人一直隱名埋姓,積蓄人才、錢糧,目的就是爲了反抗清廷,重建天國。大家想想,現在,清朝在哪裡?天王在哪裡?國民政府在哪裡?清朝沒了,天王沒了,國民政府躲在重慶,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誰離我們最近?日本人!大夥兒可能知道,我在日本讀過幾年書,我知道日本的武器是多麼厲害,科學是多麼先進!不瞞大家說,依我看,日本人佔領中國,那是早晚的事情。可是,日本人口少,佔領中國之後還得靠中國人治理不是?就像當年清兵入關,佔領中國之後還得靠漢人當官治理天下。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們何不依靠日本人的武力,爭奪自己的天下呢?”
聽到這裡,步寶升急道:“齊副幫主,我算聽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讓大家夥兒跟你當漢奸嗎?老子不幹!”
齊全玉哈哈一笑:“漢奸,清廷統治中國兩百多年,那麼多中國老百姓交稅納糧,他們都是漢奸嗎?不是!說白了,我們只是利用日本人的網,捕我們洪武門的魚。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我們幹麼要爲一個虛名而放棄實利呢?當然我說的也不是定論,一切還要兄弟們決議,舵主定奪!”
各堂口意見不一,衆堂主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地宮內一時間喧囂不堪。
高高在上的墨溪溫輕咳一聲,殿堂裡霎時安靜下來。墨溪溫緩緩說道:“唐堂主,白虎堂處事周詳,辦事穩妥,嘉獎一次,再接再厲;青龍堂步堂主,從今天起你們青龍堂放下手中生意,全力誅殺日本人,殺夠七個爲止。我會給你派二十名護教士;步堂主,我不管你兒子是軍統還是中統,泄露洪武門秘密者,殺無赦。至於國民政府,只要有足夠誠意,我們可以談談,但是談歸談,只做生意不招安;齊副幫主,從今以後,我不想在你嘴裡聽到投靠日本人的言語,這也是我們洪武門的底線!你們,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的話,散了吧!”
衆人一齊跪倒呼道:“送舵主!”
衆人正要散去,忽然,一個黃衣漢子從秘道匆匆跑進地宮,附在墨溪溫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墨溪溫聞言身子一顫,隨即厲聲喝道:“拿下齊全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四個堂主及幾十個黃衣護教士聽到幫主命令,一起圍住了正要離開的齊全玉。
墨溪溫怒道:“齊全玉,我問你,你是不是投靠了日本人?”
蒙着黑紗的齊全玉哈哈大笑,發出的卻是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衆人聞聽大驚失色。只見他慢慢揭開面紗,露出了一張極其美豔的女人臉龐。
墨溪溫失聲急問:“你是誰?齊全玉在哪裡?”
那女人咯咯一笑,脆生生地說道:“在下,大日本帝國駐雲州特高課課長千代子,久聞墨幫主大名。今天,我是作爲菊池機關長的信使拜會墨幫主。至於齊副幫主,他早就將洪武門的一切稟報了皇軍,現在正在接受菊池機關長的委任,即將成爲雲州維持會的副會長!會長的位置,皇軍還等着墨舵主上任呢!不知道墨舵主對這樣的安排是否滿意?”說着,她將一封密封的信函遞給身邊的唐姑果,唐姑果忙將信函呈給墨溪溫。
墨溪溫撕開信函,匆匆撒了一眼,喝道:“非本門兄弟,私進地宮者,殺!左右,拿下這個女人!”
那千代子卻不慌不忙,揮手呵斥道:“慢!諸位想想,我能順利進入這個地下宮殿,會束手就擒嗎?不瞞諸位,現在整個地下宮殿,全部佈滿了炸藥。如果我死了,在座的諸位都要陪葬,划不來的。相反,如果我活着離開,皇軍和洪武門可以開始新的合作,洪武門可以在皇軍佔領的地盤隨意做生意,青龍堂死去的那七個人,也能得到一筆賠償。至於墨子風墨少爺殺死川穀司令官弟弟川穀次郎的事情,也可以一筆勾銷,不再追究。不知道我這樣說,墨先生和各位同意否?”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驚慌所措。墨溪溫思忖片刻,揮揮手:“讓她走——”那女人身形一動,狸貓般竄進了副舵主專用秘道瞬間沒了蹤跡。
衆人找遍了地宮的角角落落,沒有發現一處存放炸藥的痕跡。墨溪溫暗歎那女人心計狡詐,用了個簡單的心戰恐嚇竟矇騙了洪武會衆堂主,不僅嘆息洪武門今不如昔。好在這個地下宮殿工程宏大,秘道、暗室多不勝數,步步機關,層層設防,各個堂口又均有專用秘道,暴露一兩處對整個地下設施也沒有多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