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九)

孫佳玉的婚事被祝軒瑞辦得特別的盛大, 先前的聘禮就足以整個太原的百姓爲之驚歎了,迎親之日更是驚動了所有人。

就算是白日也是爆竹煙花齊響,花轎精美大氣, 處處彰顯着第一大錢莊的氣派。

祝軒瑞就坐在繫着紅繡球的白馬上等着他的新嫁娘, 等到孫佳玉被孃家表弟揹着上了轎, 纔是真正的離開了孫家, 就連孫勤和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更不用說哭成淚人的孫佳沅了。

上轎之後更是圍着太原城轉了整整兩圈,像是要讓所有人看看,孫佳玉嫁的並不差, 甚至是整個太原的獨一份。

乙兒帶着小童和如欣,看着孫佳玉的花轎一路離開了孫府, 呆呆的看着前方,許久纔回過神來。

“乙兒姑娘,今日要啓程上京了嗎?”孫勤和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雖然他的內心很害怕乙兒, 可一想到乙兒離開了孫家, 以後孫家的福禍可就無人依仗了,又有些不捨。

“是, 叨擾許久, 乙兒該走了。”乙兒對着孫勤和簡單的回了一禮。

最爲不捨的就是如欣了, 如煙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這個府上除了她,就沒有別人和姐姐真心的人了, 包括這個寡情的孫勤和。

雖然如煙提過好幾次,要讓如欣跟着乙兒走,雖然如欣也很想上京,很想見見外面的世界,可她更放心不下的還是姐姐。

乙兒也沒有什麼行李,她來的時候是孑然一身的來,走的時候她只帶了三百兩銀子,顧洵送她的木哨子,以及三套衣服,其餘的什麼都沒帶。

她來到這孫府,認識了三個好友,孫佳玉是一個,孫佳沅是一個,最後的就是如欣了。

孫佳玉有了自己的歸宿,孫佳沅是孫勤和最疼愛的女兒,不需要她操心,而唯有如欣和她興趣最爲相投,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也不希望和如欣分開。

只可惜,如欣也有她必須要守護的人。

“沅娘保重。”孫佳沅願你一世天真浪漫,沒有煩惱,乙兒朝着孫佳沅緩緩的施了一禮。

孫佳沅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用力的抱住了乙兒,“乙兒,你要是有機會就多來太原找我玩,你要記得在京中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也要帶着回來給我……”

之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浸溼了乙兒的肩膀。一日之內她面臨的是姐姐的出嫁,和玩伴的離去,雖然成熟了許多的孫佳沅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等到擦乾眼淚放開乙兒之後,乙兒又到了如煙的跟前,這次壓低了聲音輕輕的說了一句,“是個男孩,他日若是出事,記住,去找玉娘。”

如煙馬上掩飾住了眼中的驚恐,不敢看任何人,手掌下意識的護住了腹中的胎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還是心善的沒有放棄自己和孩子。

突得原地跪了下來,“乙兒姑娘對我們姐妹二人的大恩大德,如煙無以爲報,來生定做牛做馬,以報姑娘的恩情!”

而如欣則是側過臉去,不敢去看乙兒的眼睛,她害怕自己會不管不顧的跟着乙兒走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自私的。

“如欣保重。”明明還是熟悉的聲音,淡淡的四個字,就讓如欣的防備全失,瞬間決堤。

說完之後乙兒就帶着小童,慢慢的朝着府外走去。

腳下是剛剛放過的爆竹留下的痕跡,如欣終於敢去看乙兒的背影,可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

“阿妹,去吧,我不希望以後你後悔。大人會照顧好我的,記得以後有機會就回來看看我和你外甥。”如煙伸開雙臂最後抱了抱自己的妹妹,這個從小就一同長大,從未分開過的妹妹。

她不能成爲如欣人生路的絆腳石,這一生誰離開誰都是能好好過活的。

“阿姐,你別說了,我心意已決,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

小童揹着行李,心情很是複雜,高興的是終於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

愁的是,當初大人仔細的交代過他,沒有他的消息,絕對不能讓乙兒姑娘入京,要想盡辦法拖到他說可以爲止。

一開始他和大人還會一直書信往來。

基本上說的都是乙兒姑娘的近況如何,你說奇怪不奇怪,要是這麼不捨得兩人分開,還爲什麼非要把乙兒留下,現在又時時刻刻的惦記。

可最近這些時日,卻突然斷了聯繫,他連續寫了好幾封信進京都沒有收到回信。

搞得他也有些猶豫起來,到底還要不要阻止乙兒姑娘入京啊?

走着走着,乙兒突然停了下來,小童還在想事情,低着頭就撞了上去,“乙兒姑娘,這是怎麼了?”

“今日的卦還未算完,我們就在這等等有緣人吧。”

“啊?姑娘,咱們昨日不是已經攢夠了一百卦了嗎?怎麼還未算完呢!”

乙兒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太多,說完就真的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她今日在出府前,替如欣卜了一卦,是兇象,只是兇中暗含着生機,至於如煙到底能不能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要看她自己了。

她既沒有掛旗子,也沒有吆喝,自然是坐了許久也沒有人上來問卦的,小童等的有些急了。

“乙兒姑娘,咱們還是算了吧,這會都中午了,我看我們去找家點吃個飯,僱輛馬車就啓程吧?”

乙兒卻看着來的方向,沉思了好一會,“再等等。”

小童也跟着看了幾眼,根本什麼都沒有啊。

又過了一會,乙兒終於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小童這纔開心了起來,管大人怎麼說的呢,反正是乙兒姑娘要進京的,他又攔不住,大人不是說了,一切以姑娘的話爲先!

就在兩人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前面的高人,可否替我算上一卦。”

乙兒一直沉着的臉突然就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咧開嘴角轉過身去,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如欣又是誰。

如欣換了一身衣裳,揹着一個小布包,看到他們轉過身,笑出了聲,“高人若是隻帶個沒用的童子,怕是一路會有危險,看來只有機靈的我來解救你們了。”

“你說誰是沒用的童子啊?你忘了上回誰替你上樹上撿毽子了嗎!”不過小童雖然這麼兇巴巴的樣子,心裡卻也是高興的很。

長路漫漫,讓他一直對着這個不愛說話的姑娘,他可得無聊死了,有如欣一同那就不一樣了!

“那,多謝如欣。”乙兒竟然極其認真的向着如欣行了一禮,多謝你願意背井離鄉陪伴着我。

如欣不太會這些,但也學着乙兒的樣子福了福身,“從今往後,還要乙兒多多指教了,我是李如欣。”

“我是姜乙兒。”

*

一行三人就這麼重新上路了,童子說的很對,他們不可能步行上京,肯定要買輛馬車,至於駕車的他們已經有童兒了。

馬車鋪的老闆看他們三個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沒有什麼經驗的富家子弟,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條線,給夥計們一個眼神,這可是待宰的羔羊來了。

也不帶他們挑馬,直接就指着一匹瘦瘦的小黃馬,張嘴就要一百兩。

乙兒對這個是一點都不通,甚至她對銀兩的概念都沒有,只知道自己卜一卦才一兩銀子。

而一輛馬車就要一百兩,有些驚訝瞪大了眼睛,這麼貴啊,她得算一百卦才能買一輛馬車呢,難怪叔父說要三百兩銀子才能上京。

叔父就是叔父,果然是什麼都懂的,一下子對叔父的想念又深了,但是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叔父了,又開心了起來。

童兒也不懂這些,他說是顧洵家的門童,其實從來不幹粗活,日日就是陪着顧洵讀書寫字。

比着別家的少爺都差不多,走哪都有人給好臉色,出門就有馬車,誰還要管多少錢。

就在小童乖乖的要去掏銀子的時候,如欣就急了!

這兩個地主家的傻兒子,要不是有她跟着,他們能一天把這三百兩給倒騰乾淨了。

“且慢,我只知道現在一匹好馬最多也就值七八十兩,這馬看着就瘦弱無力,哪裡值得了七八十兩!就算加個這最簡陋的棚子,也花不了一百兩!乙兒我們走,不在這買了。”

乙兒都要爲如欣鼓掌了,如欣可真厲害,懂得這麼多啊!

聽到如欣這麼一說,童兒也發現了,這馬確實看着瘦弱的很,而且一直在喘着氣,說不定還生着病。

這可真是太過分了!

“你不懂行就別瞎說,我們這馬哪裡無力了,馬兒就是要精壯才跑的快,你們是不是不想買車來故意挑事的!來人啊,給我攔住他們,不許他們走。”

童兒快速的往乙兒身邊靠了過來,這馬販子難道是準備強買強賣不成。

如欣也有些害怕,她也是從小在孫府長大的,哪裡出過幾次府啊,明明剛剛還看着這麼和氣的老闆,怎麼突然就變了樣呢!

乙兒奇怪的看着老闆,爲什麼不讓他們走呢,“你不讓我們走?”

“對,今天你們是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

“我買可以,但你今日會倒大黴。”

老闆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痰,“我呸,我看倒黴的是你們吧!夥計們,給我上。”

就在夥計們要近到他們的身邊時,乙兒突然咧嘴笑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同時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你知道,她是誰嗎?”

所有人的朝着身後看去,眼前站着的是兩個年輕男子,兩人都很高,前面的身穿玄青色袍子,束髮戴冠英姿卓然,看着就讓覺得很是利落,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此時正看好戲般的看着她們,說話的正是此少年。

他旁邊還站着一個男子,年紀要比他大些,好像是他的手下,穿着簡單的黑色衣服,身材壯碩塊頭不小,手中還握着一把長劍。

“你們又是誰?”馬店老闆口氣極其不好的看着來人,竟然敢打斷他的好事!

“是讓你倒黴的人!”

“你們還傻愣着做什麼,趕緊的上啊!”馬鋪老闆一聲令下,所有的夥計就一擁而上衝了上來。

與此同時,帶劍的年輕人聽的一聲長劍出鞘,朝着那羣夥計衝了過去,夥計看着人多勢衆,其實都只是些會拳腳的普通人。

而這帶劍的人,一看就是練過的真本事,不過幾招功夫下來,所有人都已經趴在了地上。

馬鋪老闆一見情況不對,趕緊要溜,就被另外一柄長劍給攔住了去路,“掌櫃的,這是去哪?”

這次出手的是那位玄青色衣服的年輕人,嘴角帶着壞笑,長劍鋒利的插進了掌櫃面前的木柱子上,要不是他迅速的剎住步子,眼看着自己的喉嚨就要碰上刀劍了。

嚥了咽口水,“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這位小爺,還請小爺手下留情……”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劍從柱子上離開的聲音,馬鋪老闆只感覺到頭頂上一涼,下意識的就一縮脖子,啪的一聲帽子掉落在了地上,旁邊還有一大坨的頭髮。

風從他的頭頂掛過,有些涼颼颼的。竟是頭頂的頭髮被削去了許多,這麼一看顯得格外的好笑。

看着突如其來的兩人,如欣覺得有些古怪,一直將乙兒護在身後,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兩人出現的有些蹊蹺。

而小童看的很是過癮,尤其是看到欺負人的掌櫃頭髮都被削了,還在爲那年輕人歡呼叫好。

“打的好!就該讓這等惡人好好被收拾一頓!讓他們欺軟怕硬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百姓!”

乙兒也看得很開心,如欣護着她,她就偷偷的從縫裡去看,但很奇怪的是那個少年總是有意無意的看着她,好像認識她一般。

“哎喲,我的頭髮!”馬鋪老闆跪在地上去捋地上的頭髮,嚎啕大哭,這讓他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啊!

而那少年卻很是高興,好像是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將劍插回到劍鞘裡,拿劍鞘擡起了老闆的圓臉。

“你可知道你眼前的這小姑娘是誰?”

馬鋪老闆連連搖頭,“小的不知。”難不成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姑娘,那可真是撞上了鐵板子。

“那你可聽說過,孫知府家中有一位隱士高人,上可知天象,下可卜吉兇。”

說這個他就知道了,據說算完的這三百卦,只要是算近期的事情無一落空的,全部都應驗了。

前幾日他家老孃還準備要去算呢,就聽說高人這幾日卦滿不算了,這幾日就要離開太原了,想到這他才驚恐的擡起頭,這姑娘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高人吧?

乙兒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爲何會認識自己,不過她口中說的好像確實是她,認真的點了點頭。

“是我。”

“啊!小的有眼無珠,不認識真神仙,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難怪剛剛她說自己馬上就要走黴運了,這可真是太可怕了。

一想到先前有關於她的傳聞,有一條就是她會驅雷掣電,她該不會一個不爽快,就把他也給劈了吧,趕緊連連磕頭求饒,甚至手腳並用的快速爬到了乙兒和如欣的跟前。

拉着如欣的褲腳不停的哭,“姑娘,不是,是高人,您可行行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剛剛也是無心坑騙高人的銀子。實在是這些日子生意不好,已經許多日未開張了,您瞧這馬都是被餓的,小的也都是爲了養活一大家子,您就看在小的誠心悔過的份上饒了小的吧,馬您隨便挑,不要錢,只要您肯原諒小的。”

乙兒仔細的環顧了一圈,還真的不是老闆誇張,不止是剛剛這一匹馬瘦弱,其他的也好不到哪裡。

可能是因爲雪災,也有可能是經營不善,總之確是看着不像在說謊。

“我們花錢買。”說完又輕輕的拍了拍如欣的肩膀,“你覺得哪匹好?”

如欣愣了一下,哦,是要挑馬,如欣環視了一圈,看中了一匹棗紅色的大馬。

它渾身都是棗紅色的毛髮,只有腳蹄子是白色的,其他馬兒都懶洋洋的趴着或者在休息,只有它還在很有精神的在吃草。

像是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它似的,還踢了踢前邊的蹄子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乙兒順着如欣的視線看去,就看到那匹馬兒,果然一眼就覺得很喜歡。

“要那匹。”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去,馬鋪老闆馬上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就是一句不行,他們店之所以一直還未被別家吞併,就是哦因爲這匹獨一無二馬駒。

“不是不是,高人您是不知道,這匹馬它性子有些野,根本不適合買了做馬車,要不我給您再挑一挑。”

乙兒搖了搖頭,其他的它都不喜歡,只要這一匹。

馬鋪老闆一咬牙,“高人,您還是讓這位郎君殺了我吧,我是不會把這匹馬給出來的。它是從外邦買進來的,花的不止是銀子還有很多心血,是店中的鎮店之寶,絕對不能賣的!”

原來這匹馬兒這麼厲害,乙兒有些驚訝,雖然她很喜歡,但是他們好像沒有這麼多錢。

“這世上哪裡還有不能賣的東西,還不是價錢沒到,你開個價吧。”說話的是剛剛削了老闆頭髮的少年郎。

“這……”少年郎有些不耐的舉起了手中的劍,瞧着又要往他這兒揮舞過來。

馬鋪老闆趕緊縮了縮脖子,心中不禁感慨,這位小郎君長得這般好看,怎麼脾氣這麼衝啊!但一想到這馬就這麼被他們拿走又不甘心,只能硬着頭皮道:“八,八百兩……”

這回連如欣都忍不住抽氣了,八百兩銀子,她和姐姐原先在孫府每個月的月錢才二兩,等柳氏病了之後,如煙的月錢也才二十兩,這得多少年才能買得起一匹馬啊。

“好,不就是八百兩嗎,阿大掏錢。”

被稱爲阿大的就是另一個黑衣的年輕人,說着就真的要掏銀票。

乙兒皺了皺眉,正色的看着少年,“不要。”八百兩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怎麼能要,而且他們非親非故,她是不會要的。

然後拉着如欣和童兒就走,如欣敏感的感覺到乙兒好像不太高興,她好像不喜歡別人這樣。

童兒卻吐了吐舌頭,八百兩在他們眼中可能很多,他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那些要拉攏他家大人的,還有要巴結他家大人的,送的那樣東西是低於八百兩的。

他就不明白了,不過是匹馬而已,他家大人的馬就沒有一匹比這差的,而且有人願意送,有什麼好拒絕的呢?

出了這家馬鋪,他們又去了另一家,這次如欣學聰明瞭,裝作一副老道的樣子,進去就先開始挑馬。

巧的是,這家馬鋪的老闆去找乙兒算過卦,算的最近生意慘淡,是應該把馬賣了換個生意還是繼續做下去,乙兒算的是吉卦,不僅要繼續而且還要做大。

沒想到算完沒多久,就有一批要進沙漠的馬商來選馬,一次性就買空了店內現有的馬,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一看到乙兒,直接給挑了最適合趕路的馬駒,配上了馬車。

本來他是死活都不肯收錢的,但乙兒就拿着銀子一直看着他也不說話,愣是把人給看得不敢不收下銀子。

三人這才駕着馬車,又準備了一路上夠吃到下個鎮子的乾糧,就準備出城了。

結果他們的馬車剛到城門口,就發現城門口的馬路兩邊整齊的排着一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身着光鮮亮麗的也有身着布衣的。

“乙兒,你快看,是上上回,來算家中夫人何時能懷上的那位先生。”

“還有那個,是來算兒子何時能回家的大娘,他們怎麼會來的!”

是的,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在乙兒這算過卦,許是剛剛買馬車時她要走的消息就被一傳十十傳百的給傳開了。

和他們也只有一面之緣,互相不知道姓名,甚至家世背景都不瞭解,沒想到他們竟然會一起來送她。

越來越多的人因爲好奇圍了過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這你都不知道,是孫家那位姓姜的高人,就是算卦特別準的那個,她從不看人算卦,不管家世如何都會給你算,只可惜,她今日要離開太原了。”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我隔壁家的三嬸去算過,才一兩銀子,據說高人不止會算吉凶,還會提點你風水天象。這等好事,我怎麼沒早些遇上。”

“也不知道高人走了以後還會不會回來。”

“不行,我得追上去,高人您等等我……”

乙兒咧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眼睛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城門頂的匾額上。

來時她孑然一身不知甚至自己是誰,去時她卻多了好友二三,雖然還沒有找回記憶,但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

她有預感不久後的將來,不止她會知道自己是誰,就連全天下人都將會知道她是誰。

馬車快速的從城門口駛過,如欣回頭又看了一眼城門,這一別也不知何時會再回來了。

童兒駕着馬車平穩的在大道上駛着,乙兒就坐在馬車中把玩着木哨子,叔父你再等等,乙兒現在就來找你了。

結果馬車突然緊急的停了下來,如欣差點撞上門柱子,“童兒你會不會駕車啊,怎麼回事?”

“不是我,乙兒姑娘,您看啊。”

如欣掀開布簾子,就看到剛剛那個帶劍的少年,正騎着那匹棗紅色的馬駒,好似早就知道他們會從這經過,正坐在馬上看着他們。

“你,找我何事?”

雖然這少年郎一直都沒有和乙兒正面說話過,但是乙兒就有一種直覺,他好像是在等她。

果然他騎着棗紅馬朝着他們的馬車過來了,如欣的眼皮一跳,趕緊將乙兒給護在了身後,眼睛狠狠的盯着少年,就怕他做會出什麼事情來。

“你這登徒子是誰,怎麼這般無禮。”

少年郎對如欣的話毫不在意,只是眼睛瞥瞭如欣一眼,其餘時間全程都盯着她身後的乙兒。

“我想求姑娘替我算個卦,當做是剛剛我替姑娘收拾了一頓刁民的報酬,不知可不可行。”言語間是在商量,可口氣卻全不似商量的口吻,好像是篤定了乙兒一定會同意。

一聽就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郎君,不是富貴人家寵着長大的,就是家中的小霸王唯我獨尊的那種。

“不行,你不是替我,是爲你自己。”乙兒說着看向少年身下的棗紅馬,這可是他自己買來的馬,怎麼能說是爲了她呢。

也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少年的笑點,竟然爽朗的笑了起來,笑聲很是豪氣,就像他的人一樣。

乙兒還從未見過有人是這麼笑的,她見過叔父溫潤寵溺的笑,見過柳二害羞靦腆的笑,也見過孫勤和得意囂張的笑。

卻第一次聽到有人的笑是如此恣意,好像天地間沒什麼事情能讓他覺得爲難,也沒什麼能束縛他的自由。

突然她就的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應該不會是個壞人。

可是如欣卻不是這麼想的,反而有些氣鼓鼓的,眉眼一瞪,果真是個登徒子!

“你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乙兒說的那句不對了?你快走開去,別在這擋着我們的路。”

聽到如欣這麼兇巴巴的話,他也不生氣,還覺得很有意思,“姑娘說的對,這世上誰人還不是爲己的,但你也不能否認,我的出現確實是幫了姑娘一個小忙。”

乙兒朝着如欣搖了搖頭,她看得出來這人沒有惡意,而且他如果真的想做什麼,他們三個也毫無還手之力。

如欣這纔將手臂放了下來,給了那少年一個白眼。

兩人這纔算是正式的見了面,乙兒認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你說的對,你想算什麼?”

少年原本玩世不恭的笑臉突然收了起來,神色有些凝重,瞳孔微微的張大甚至出現了一絲兇厲之色,抓着馬鞭的手緊緊的握緊,“我想知道……”

他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突如其來的壓力就連童子都感覺到有些不安,下意識的也抓緊了馬車的繮繩,好像下一秒就會奔馳而去。

可乙兒卻還是仰着頭,像是一點都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還是認真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少年身後的阿大緊張的駕着馬到了近前,慌張的喊了一聲,公子。

少年剛剛繃着的臉瞬間就泄了氣,就好似變臉一樣,又恢復了剛剛那嬉皮笑臉的樣子,“有沒有被嚇到,我每次想要逃出府都這麼嚇唬下人,每次都能順利。”

乙兒卻搖了搖頭,這哪裡叫嚇人呢,如果你見過真的心中有魔鬼之人,就什麼都不會怕了。

少年又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和傳言說的一樣,很有意思,我想讓你算的是可否與姑娘一路同行。”

“你這人可真奇怪,我們要去哪你知道嗎?你就不怕我們去的地方,與你要去的南轅北轍?”如欣還以爲他要說什麼呢,結果張口就冒出來這個。

“我當然知道了,因爲我要去的地方與你們相同。”少年自信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好像料定了乙兒不會拒絕一樣。

乙兒連銅錢都沒有拿出來,也咧開嘴笑了起來,“好,那我們同行。”

乙兒知道這人原本想問的肯定不是這個,但也無妨,前路漫漫有個有趣的人同行,不也很有意思嗎?

如欣不停的搖頭,這怎麼能行呢,這人既然知道他們要去哪裡,看來是早就有所圖謀了,怎麼能與虎狼同行呢,這可太不安全了。

童兒也不想,他心裡還在琢磨着,怎麼才能拖延時間,晚些進京,這要是多了他們兩個尾巴,總覺得會壞事!

“一言爲定,那作爲交換,這一路上姑娘的安危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事情就這麼在兩人單方面的同意下一錘定音了,就算是如欣和童兒再怎麼不願意,那兩人還是死皮賴臉的跟了上來。

馬車駕的快,他們的馬兒也呼嘯着跟的緊緊,馬車故意的慢慢走,他們過了頭也不急,就在路邊上吃着乾糧等着。

倒也相安無事的行了幾日。

幾日的相處下來,他們也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她姓嚴名柏藝,據說是京中一武館家的小公子,小的時候身體不好,被家人送去拜師學藝,學了一身的好本事。

這次是學完了本事,準備回家與家人相聚了,碰巧途經太原時聽到了乙兒的大名,覺得有意思纔想要一探究竟。

如欣聽了之後晚上偷偷和乙兒討論了一二,這嚴柏藝可真是滿嘴的謊話,看他的穿戴一點都不像是普通武館的公子。

再說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如果真是好奇乙兒的本事,那就該好好的求卜,而不是故弄玄虛的扯些有的沒的,分明是另有所圖,纔會一直跟着他們。

乙兒覺得如欣很厲害,一眼就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來,但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這個嚴柏藝一看就是有困難要求助她,有所求的人並不可怕,爲了所求所需,他也不會傷害你。真正怕的是無所求之人,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們帶的乾糧吃了三四天就不夠了,正好前面就到了一個小鎮,連續幾日露宿荒野,就算是如欣也有些不適應了。

三人一合計,就準備在小鎮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上路。

“大個子,我們要去前面的鎮上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你們也去休息吧,別跟着了,我們明日再在城門口碰頭吧。”

童兒喊的是阿大,阿大確實看着塊頭不小,這幾日同行打了野味也會分他們吃吃,童兒對他的印象還挺好的,至於那吊兒郎當的嚴柏藝,他就不太喜歡了。

畢竟他家大人交代過,不能讓陌生男子靠近乙兒姑娘!

說完就不管他們了,自顧自的駕着馬車往鎮上去,找了一家看着乾淨的客棧就住下了。

“公子,咱們也休息一晚,明日再啓程吧?這事也急不得,既然咱們已經找了姜家人,也不急在這一時了。”

嚴柏藝坐着棗紅馬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的順着馬毛,臉色凝重的看着遠處京師的方向,過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全然沒有之前輕鬆暢意的樣子。

“走吧,看看他們住在哪,仔細盯着些,這小姑娘還有些本事,小心別讓他們跑了。”

乙兒和如欣上樓放東西順便梳洗一下,小童藉着去後院餵馬的功夫,就溜出去鎮上的信差處寄信,好在他隨身帶了顧洵留下的章,蓋了帝師府的章總能寄個加急先送回京。

先不說他們比預定的時間要提早啓程了,就是身邊出來的嚴柏藝和阿大,就讓人怪害怕的。就靠他和如欣兩個人,怎麼看都覺得很危險。

童兒寄出信之後就趕緊跑回了客棧,乙兒和如欣已經換洗好在吃東西了。

“童兒你怎麼去喂個馬去了這麼久,再不來我可把這一盤肉給吃完了。”

在荒郊野外住了這麼久,早就吃膩了乾糧,好不容易換了大白米飯,根本就不挑味道如何,連乙兒都難得的吃了兩小碗飯。

童兒岔了個話題,就把這事給帶過去了,趕緊坐下好好吃了一頓。

晚上乙兒和如欣睡一個屋子,小童就睡在隔壁,一連幾日趕路吃不好睡不好,如欣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乙兒卻睡不着,看着如欣入睡又從牀上坐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今日格外的想叔父。

這麼久沒有見到叔父了,他都在做什麼呢,會不會也想起乙兒?

最近她的表情變得豐富了許多,大概是天氣暖和了一些,原本凍僵的腦袋也化開了,很多時候她的話也變多了,臉上的五官也自然了許多。

乙兒突然就有些難過了起來,眉眼低垂,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只是臉頰還有些微微的僵硬,還是有些不太自然。

如果是叔父在這裡,一定會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輕聲的安撫她。

越想心中的思念就越深,以前沒見到叔父的時候她是怎麼過的呢,她好像有些想不起來了。

不自覺的拿出兜裡的鳥形哨子,放在嘴邊,輕輕的一吹。

哨音時短時長,並不怎麼悅耳。

叔父,乙兒在吹你送的哨子,你怎麼還沒來……

而此時遠在京師顧府中的顧洵,心口突然一抽,有些不舒服的在書桌旁坐下。

房樑頂上一隻小乙鳥啾啾的發出了幾聲鳴叫,顧洵望着鳥兒失神。

“你是不是也想她了?可是現在京中局勢未定,裕恆兄尚未脫離囹圄之苦,我又怎麼能讓乙兒捲入這是非當中呢。”

“大人,三王爺家的吳管事在府外求見。”

顧洵皺了皺眉,這麼晚了,三王爺家的管事怎麼會突然到訪,他不喜與京中權貴過多來往,本想拒了,又想起來前幾日葛太傅的話。

“讓他進來。”

沒想到再進來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吳管事,而是身穿墨綠鑲暗金紋邊的高大男子。

“這京中若有比我那皇侄兒更難見的,怕是隻有帝師一人了。”

“三王爺深夜到訪,不會只爲了打趣顧某吧。”顧洵端坐在椅子上,擡了擡眼,早就該知道了,這麼晚到訪的怎麼可能會是什麼管事。

三王爺爽朗的大笑了幾聲,“帝師果真是明白人,那本王也不拐彎抹角了,不知帝師可是想救葛太傅手中之人?”

顧洵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三王爺所言,顧某聽不明白,王爺若是想找人夜話談心,怕是走錯了地方。”

“那本王若是說有辦法救他呢,帝師可是願意聽一聽本王的主意?”

顧洵終於擡眼,嘴角微微上揚,“願聞其詳。”

作者有話要說:  噹噹噹,可以押注來猜猜這個小帥哥是誰啦~

拉出我家帝師大人來遛遛,留言的小可愛怎麼少了很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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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卡第四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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