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十)

上早朝時小皇帝周以世還有些睡眼惺忪, 今年剛滿十歲的他,已經在這張冰冷的龍椅上惴惴不安的坐了三年了。

習慣性的睜大了眼睛看着大殿上跪着的大臣們,心思卻已經飄到了別的地方, 昨天他身邊的小太監小興子, 帶他玩了骰子,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骰子撞擊骰盅的聲音。

“陛下, 天氣回暖, 西北部族蠢蠢欲動,應該早作防備纔好。”說話的是當年託孤的四大輔臣之一,如今已是閣老的沈紹。

一聽到沈閣老的聲音小皇帝就腦袋一抖, 馬上坐直了身板,眼睛求助的朝着站在最前頭的顧洵飄去。

顧洵幾不可見的搖了搖, 小皇帝馬上明白了,裝似苦惱的搖頭嘆息,“朕也爲此很是擔憂,那不知愛卿以爲如何?”

小皇帝的聲音還未到變聲期, 還有些奶聲奶氣的, 他年紀小雖然跟着帝師學了三年的學問,可奈何年紀尚小停不住這些, 又資質平平, 對於朝政是有心無力。

“老臣以爲, 兵部年前纔打了敗仗,恐是與不能任人唯賢有關,應重新調任有才幹之輩, 趕往西北早做部署。”

“那愛卿以爲何人合適呢?”小皇帝雖然不諳此道,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只要順着這些大臣的話往下說,就不會出錯了!

沈閣老剛準備洋洋灑灑的報出自認爲合適的人選,那邊謝閣老一個眼神,兵部侍郎朱侍郎就啪的一聲跪了下去。

“臣以爲,沈閣老此話有些不妥,年前陳老將軍明明三戰三勝,只是因爲舊疾復發纔會被蠻夷之輩有機可乘。但也及時的將敵驅逐,並未趙成大的傷亡,這幾個月都是陳老將軍的外孫掛帥,敵方並無異動。怎麼,沈閣老的消息倒是比我們兵部還要靈通?”

小皇帝一聽殿上又吵了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四大輔臣之中最年長的是葛太傅,他是先帝的生母葛太妃的親弟弟,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國舅公,是小皇帝最爲信賴之人。

只可惜已年過古稀,早就不理朝政多年不曾上朝了。

而輔臣之中年紀最輕,與皇帝關係最爲密切的就是帝師顧洵,他從不參與黨派之爭,全心全意輔佐幼帝學問,看似無權卻無人敢得罪分毫。

再剩下的兩位輔臣就是執掌吏部的沈閣老,以及執掌兵部的謝閣老,朝中其餘各部官員也以兩位閣老爲首分成了文武兩派。

一般這樣各執一詞的爭執會持續許久,等到他們都說的差不多的時候,顧洵才施施然的插了一句。

“陛下的早課時間到了,衆位大人若是還有異議不如寫成奏摺,晚些再請陛下批閱。”

小皇帝雙眼一亮,精神大好的重新挺直腰板坐了起來,“顧卿說的甚是,既然衆位愛卿討論不出個結果來,那就回府去寫了奏章,明日再議,退朝。”

他沒有比此時更愛學習的時候了,從龍椅上快速的站起來,帶着太監宮女逃也似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沈閣老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事,被這麼一攪和又功虧一簣,氣悶的一揮袖帶頭走出了大殿,後頭一半的官員跟着快步離開。

謝閣老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冷笑了幾聲,“這老匹夫成天的就知道與我過不去。”

走之前還客氣的朝着顧洵拱了拱手,今日之事若沒有顧洵在中間,也沒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顧洵不置可否的回了一禮,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朝着御書房而去。

“閣老,今日他們看着就是有備而來,陳老將軍又病重,咱們該如何是好?”

“不必擔心,陳老將軍的嫡親外孫已經啓程從西北趕回來了,這老匹夫不就是欺我門下無人嗎,走,咱們去陳老府上。”

*

御書房中小皇帝正愁眉苦臉的揹着手在讀書,一個不小心顧洵的戒尺就拍在了案桌上。

“師傅,朕實在是記不住這些。”小皇帝委屈的一聳肩,嘴巴一撇下一秒好像就要哭出聲來。

又不是他想做這個皇帝,還不是因爲先帝早逝,膝下只有他這麼一個皇子。不然以他的這個資質,怎麼可能坐的上這個皇位。

“記不住也得記。”顧洵全無平日溫潤和煦的樣子,板着臉不苟言笑,毫無商量的餘地。

“那師傅今日可否多陪朕一會,小興子昨日尋來了一幅畫,等朕讀完這些師傅可否與朕講講故事。”

小皇帝學文章雖不快,但是學畫卻很有天賦。再加上有顧洵這個本朝最年輕卻成就最大的畫家指點,倒是在這方面的造詣,是許多自詡的才子都比不上的。

“那就待你背下這卷文章再說。”

顧洵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他何嘗想這麼逼着他,小皇帝天真可愛,還是個未長大的孩子,可坐在這個地方卻由不得他有一絲的鬆懈。

當年離開姜家,隻身回到京師就奉旨成了帝師,這三年朝夕相處,他早已將周以世當做了自己的子侄般看待。

可越是對他放鬆,就越是在害他,朝上衆人心思叵測只爲爭權奪勢,宮外幾位王爺對帝位虎視眈眈,外戚又專橫跋扈。

今日沈閣老說的也不全是虛言,鄰邦也蠢蠢欲動。整個國家看似牢固卻內憂外患,都是表面上的平靜。

他也不可能做到一直保護他,只能讓他自己成長起來。

小皇帝馬上就有了動力,稚嫩的聲音也洪亮了起來。

等到了晌午時分,小皇帝真的把一卷的內容都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顧洵難得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陛下若是平日都有今日的努力,也不枉臣教陛下這數載。”

“師傅,您剛剛答應朕的話可還算數?”

“臣何時騙過陛下?小興子又給你弄了些什麼東西來,拿過來瞧瞧。”

小皇帝興奮的從書架隱秘處搬來一個細長的錦盒,小心的打開盒子,裡面躺着一副有些泛黃的畫卷。

平日裡顧洵教授小皇帝學問的時候都是單獨的,也沒有太監宮女在旁伺候,所以小皇帝也養成了什麼事都自己動手的習慣。

顧洵看着他費勁的從中抱出有半人長的畫卷,仔細的解開了綁着的繩子,再惦着腳尖拿着畫卷的一頭,從上而下的散開。

只見畫卷噗的一聲瞬間就鋪到了地面上,裡面畫着的內容也展現在了顧洵的眼前。

原本帶着笑意的臉,瞬時凝固,眉頭緊鎖神情嚴肅的盯着畫中的內容。

“陛下,這畫你是從何得來?”

小皇帝從畫卷的背後探出腦袋來,獻寶一般驕傲的說道:“師傅是不是也覺得畫得很好?這是我從皇爺爺留下的庫房中,無意翻到的,也不知畫中的是誰,世間竟有如此脫塵之女子。”

畫的內容無別他,是一個身穿華服的年輕姑娘,一頭秀髮盤起,鵝蛋臉桃紅腮,淡淡的柳葉眉下一雙杏目。

畫者之畫功和筆力將女子畫得惟妙惟肖,仿若此人躍然紙上。

可惜畫卷上只能看到淡淡的印章,上面好像是個顧字,其餘就全無文字,關於畫中之人和畫家都無從入手。

周以世也是讓小興子打聽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查到和這畫有關的東西,今日纔會抱着碰運氣的心思來問問看師傅。

“陛下將畫收起來吧,好生保管,有些事不是您該知道的。”

“師傅,您剛剛還答應朕會說的,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這一聽就是知道這畫的,小皇帝哪裡肯放過這個重要的消息,他可是爲了這畫魂牽夢縈,好幾晚都睡不着,又偷偷的跑來看畫中之人。

雖然他不認識畫中人,卻總感覺畫上的人很有親切之感。

顧洵嘆了口氣,伸手從畫上小心的拂過,最後停留在了畫卷的那個印章上。

“這畫上之人,是陛下的皇祖母,也就是高祖皇帝的結髮之妻,姜皇后。”

周以世低頭再看畫中的女子,就有了些不同的感覺,這就是他從未蒙面的那位皇祖母?

下意識的輕聲喃喃道:“皇……皇奶奶?”

而顧洵則看着畫中的這個曾經周王朝最爲最貴的皇后,長久的失神。

*

乙兒他們在客棧睡了一覺,第二天就神清氣爽的出門了,由如欣帶着重新在鎮上購置了一些乾糧。

只是剛出門,乙兒就奇怪的擡頭看着天空愣了好一會。

“乙兒怎麼了?今日天氣很好,春風佛面很是舒服。”

“有雷雨。”是驚蟄未曾打的雷,都留在了穀雨嗎?

如欣看不懂這些,但她知道乙兒說的總是對的,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好像是好久未曾下雨了,那我讓童兒帶上蓑衣和雨具。”

別看如欣也是一副沒出過家門的樣子,可比另外兩人強多了,知道大部分東西的價格,也知道該買些什麼放的久,甚至還價的時候把乙兒看的一愣一愣的。

“如欣你可真厲害。”乙兒真誠的誇讚道。

如欣卻被誇得臉上紅撲撲的,“乙兒你再這誇我,我得羞死了,這算什麼厲害,與你比起來不過是不入眼的東西。”

“乙兒不會這些,如欣會的更厲害。”

小童趕緊把誇起對方就止不住的兩人趕上了馬車,他可是見過乙兒和他家大人互誇的場景,那可是能不帶重複的誇上很久的!

“童兒,咱們這是去哪兒啊?不是說好了要等嚴柏藝他們嗎?”

一上馬車,童兒就飛快的駕着車出了城門,根本就沒有要等嚴柏藝的樣子。

“如欣你怎麼也犯糊塗了,我這不就是爲了避開他們嗎,你難道真的覺得他們會這麼好心與我們一同上路?別傻了,尤其是那姓嚴的,肯定是不懷好意,我們還是趕緊先走的好。”

“可是乙兒說今日有雷雨……”如欣隔了一會才應了一聲,其實一路上相處下來,她也不覺得嚴柏藝是壞人了,剛剛還想着要給他們也騎馬的人也備上蓑衣,怎麼突然就要分頭走了呢。

可童兒說的也沒錯,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還是認識乙兒有意接近的,還是小心些爲好。

乙兒對這些都沒什麼所謂,一同上路也好,分開走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命中註定,該來的總也躲不開。

故意爲了避開他們,童兒沒有過大路,選了一條小道飛快的往前駕着馬車。

可是行了一段路,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明明青天白日的周圍沒有車馬同行,卻總感覺有什麼聲音一直在跟着他們。

回頭看了好多次又都沒看到什麼,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太多,又繼續的往前行。

直到前面的路口竟然有一塊巨石攔了路,要不是他及時拉住繮繩,險些馬車就要撞到石頭上。

馬駒劇烈的踏着前蹄,騰空揚起蹄子,馬車上的如欣猛地撞到了腦袋,忍不住驚呼出聲,“童兒你怎麼駕的車啊!腦袋都要撞壞了!”

乙兒還是端坐在馬車上,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勁,“小心,周圍有馬蹄聲。”

話音剛剛落下,就聽到周圍的草叢裡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童子剛剛安撫好的馬駒好像也感覺到了危險,鼻孔中不停的再噴着氣,馬蹄在原地慌亂的亂踏。

“趕快回頭,往來的方向走。”

童兒也感覺到不對了,拉着繮繩將馬車掉了個頭往回跑,就從路邊冒出了七八個騎馬的大漢,剛剛的聲響就是他們過林間發出的。

如欣趕緊把乙兒推回了馬車內,“是早上我們買乾糧時路過的那家店的掌櫃和夥計。”

定是他們長得白白淨淨,穿的又不賴,又是剛進城的陌生人,沒有帶護院打手在身邊,纔會被盯上了。

“小娘子們,還往哪兒去啊,從你們剛進城我們就盯上你們了,哥幾個可是跟了你們一路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可算是讓我們追上來了。”

“大哥,這小娘子可比飄香院的姑娘要水靈多了。”

說話的大漢眼神很是猥瑣的在如欣身上上下的來回掃着,一邊說着難聽的話,一邊還發出噁心的大笑。

“童兒,現在怎麼辦。”如欣強忍着心中的噁心,逼着自己鎮定下來。

這裡是荒郊野嶺,也沒有什麼過路人,只能靠他們自己跑出去了,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她也一定要讓乙兒逃走。

童兒哪裡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惜他沒有武藝傍身,若是嚴柏藝他們在那就好了,早知道就不來這麼一茬了,若是乙兒真的出了事,他是萬死都不足以謝罪的了。

眼看着他們前後的把馬車給攔在了當中,童兒緊張的嚥了咽口水,“幾位好漢不過是爲了求財,我們身上帶的銀兩都給幾位,還請放過我們。”

“錢財嘛,我們是肯定要的,但銀子你們得留下,車上的小娘子也得留下!”

許是覺得他們一車女人和小孩,手無縛雞之力的,尤其是你如欣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很快就放鬆了警惕。

翻身從馬山下來,雙手插着腰,甚至還有人往馬車一步步的逼近了過來,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沒時間了,童兒一手握着繮繩一手緊緊的抓着馬鞭,“抓緊了,不管出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話音一落下童兒就用力的將鞭子一抽,馬駒發了瘋的朝着一個空隙衝了過去。

同時乙兒將還沒緩過神來的如欣一把拉進車內,爲了防止她不小心被甩出去,緊緊的抱着如欣的身子,安撫的拍着她的後背,首先他們自己不能先慌了。

馬兒快速的朝着一個大漢撞了過去,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其中一人直接就被撞翻在地上,馬兒從他的身上直接踏了過去,耳邊還能聽到馬蹄踩壓發出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就聽到一聲慘叫聲響徹半空。

“老四!草!弟兄們趕緊操傢伙騎馬追,絕對不能讓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留下一人照顧被踏的大漢,其他人翻身上馬追了過來。

如欣一直不停的說着不要怕不要怕,其實全身都隨着馬車晃動而發抖,握着乙兒的雙手嚇得冰涼,甚至比乙兒的手還要冷些。

“看你們往哪裡跑!”

馬車拖着這麼一車人,到底是不如馬兒跑的快,也不知道他們是超了哪裡的近路,明明眼看着大路就在眼前,兩個大漢從旁邊的林間猛的躥了出來,橫在了路中間。

想要學着剛剛的方法一樣直接朝着他們兩人撞過去,不知他們從何處拿出了長棍朝着馬肚子狠狠的敲打過去。

馬駒根本就無處可躲,馬腿一撇朝着前面的空地直直的跪了下去。

童兒沒有抓住,直接從馬車上翻滾了下去,瞬間就昏迷了過去,而車內的兩人隨着馬兒跪下的動作,猛地撞上了門框。

尤其是乙兒因爲護着如欣,後腦勺發出了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

馬車外,大漢發出了猥瑣的大笑聲,“不識相的臭娘們,看你們還往哪裡跑!”

“那小子死了沒?沒死去給我弄醒,再把她們兩給我抓出來,好好的給老四陪不是。若是老四傷筋斷骨了,就讓這小子也斷上幾根。”

她們在裡面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一聽到童兒昏迷了,馬上就慌了。

還不等他們擔心小童,就有一隻粗糙的大手一把掀開了布簾,下流的眼睛死死的在他們身上來回的看着。

“細皮嫩肉的小妞兒,可不要等我來抓你們出來,我們哥幾個可都是粗人,到時候弄傷了哪裡我們可不敢保證!”

如欣咬着下脣,死死的將乙兒護在自己身下,她絕對不能讓這些人碰乙兒一下。

“我們你們走,你們放了我妹妹和弟弟。”

大漢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可沒有和你討價還價,你以爲你還能不跟我們走嗎?”

帶着手毛的粗糙大手用力的將如欣的手臂一抓,就將人往外一拖,根本就沒有還手的力氣。

饒是如欣膽子再怎麼大,也瞬間破功,眼淚嘩的流了下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趁着那人不注意,狠狠的朝着他的虎口用力的咬了下去。

“啊!臭娘們!你敢咬我!”

大漢的手掌上馬上就鮮血直流,用力的一巴掌朝着如欣的臉揮了過去,如欣被摔在了地上,嘴角馬上就有血流了下來,臉上一個巴掌印格外的醒目。

被咬的大漢手上被生生的咬了一大塊血肉,失去了理智就要上前繼續抽打如欣。

就聽到一聲帶着鼻音稚嫩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了出來,“放開她。”

乙兒從馬車內慢慢的走了出來,他們原只是遠遠的看到了有個漂亮的小娘子,都沒有近距離的看到過乙兒的正臉。

這回纔算是真正的看到了她的樣子,忍不住驚豔的瞪大了眼睛,“原來裡頭還藏了個這麼貌美的小娘子啊。”

如欣掙扎着要從地上爬起來,不行的乙兒,不許你們碰乙兒!

可剛剛胸口撞到了地面,全身都用不上力氣,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乙兒快跑快跑啊。

他們所謂的大哥,丟下手中的木棍一臉下流的朝着馬車走了過去,被身邊的其他人給攔了攔,“大哥,小心有詐,這些娘們詭計多着呢。”

他朝着那小弟用力的敲了下腦袋,“這麼柔柔弱弱的小嬌娘,哪裡來的詭計,而且那句話咋說來着,牡丹花下快活,做鬼也值了!”

所有人都發出了猥瑣的大笑聲。

可乙兒卻像是充耳不聞般,呆呆的看着他們,慢吞吞一字一句的突出幾個字,“你們怕嗎?”

帶頭的大哥掏了掏耳朵,“怕什麼?怕報應嗎?我們也不是頭一天干這個的了,若是真的有報應早就該有了,在這地界就連官府都拿我們沒辦法,我們就是天!”

“不是,是雷,你們怕嗎?”說着還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晴空當頭,一朵發着淡淡紫光的雲朵就在他們的上頭,都沒人發現嗎?

“哈哈哈,老三你聽聽這小娘子莫不是嚇傻了吧,她在說什麼?有雷?這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雷?”

“老大,傻子也沒事,只要長得好看會暖牀就成了!”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馬上衆人又發出了猥瑣的笑聲。

乙兒奇怪的喃喃了兩句,暖牀啊是什麼意思,下次碰到叔父一定要記住問一問。

不過現在最關鍵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的這些鬼怪,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披着人皮的鬼怪。

“你真的不怕?”

“不怕!我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能讓我陳老大怕過的!”

“那你敢上那棵樹嗎?”乙兒伸手指向路邊一棵大樹,這棵樹是所有樹木中最高的,卻也不過比他們的人高出了半個,樹上有朵不知名的白花。

“大哥,這小娘子是想要花呢,就是比咱們粗人有情趣!”

樹雖然不高,可突然要上樹摘花是怎麼回事,他可沒這個功夫,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着乙兒又走近了幾步。

“原來,你怕了。”

“大哥,這娘子是笑話你呢!哈哈,咱們可不能給個小姑娘給瞧不起了。”

陳老大停住了往前的步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痰,摘就摘!絕對不能被這個漂亮娘子給看低了。

“好,你等着,等我摘下來這花,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說着就真的朝着那棵大樹走去,其他大漢還跟着起鬨看起熱鬧來。

陳老大剛走到樹下,就有水滴落在了他的頭頂,擡頭朝天上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竟然烏雲密佈了起來。

耳邊彷彿聽到那稚嫩的聲音,“是雷,你怕嗎?”

切了一聲,這種天氣怎麼可能會有雷呢,而且就算有,他也不怕!

朝着手掌吐了點口水,雙手雙腳抱住樹幹用力的往上一蹬,人已經跳上了大樹的一半了。

“大哥好樣的!”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快到枝頭了,又感覺到有水滴順着頭髮落了下來,真的下雨了?陳老大晃了晃腦子,手掌往臉上一抹,心想都是湊巧吧,就快速的到了枝頭。

大手一伸,手指就碰到了那朵白花。卻沒有人看到,在他背對的身後,一道亮眼的閃電從天際劃過,仿若要將天地給撕裂開來。

手指往前一勾,陳老大就摘到了那朵漂亮的白花,露出了一個笑容。

穩穩的站在了大樹的樹杈中間,得意洋洋的伸長了,朝着乙兒揮舞着手中的白花。

“看,我摘到了,怎麼樣,現在還覺得我怕嗎?”

“大哥好樣的!”所有人興奮的吹起了口哨。

而乙兒也朝着他咧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空,“你看。”

陳老大不疑有他,順着她的手指朝天空看去,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眼中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若是此時有人能看到,一定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倒映着的電閃雷鳴!

只聽一道震動天地的雷電朝着陳老大的方向劈了過去,還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上一秒還在大笑的陳老大,已經被雷電給劈中了。

陳阿的耳邊還回蕩着雷電的聲音,以及那個姑娘帶着鼻音稚嫩的聲音,“有雷,你們怕嗎?”

陳老大還保持着剛剛伸長手臂的姿勢,人已經燒焦了,至死他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天空。

瞬間所有人面對這樣的鉅變都傻眼了,尤其是剛剛在起鬨的大漢,整個人都懵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張大了嘴巴,悽慘了喊了一聲大哥!

“是她!是她害死了大哥!別讓他們跑了!殺了他們給大哥報仇!”

在另一個人的大叫聲中,所有人都被驚醒的回過神來,眼睛充血的衝着馬車要過來,又聽到耳邊炸開了一聲巨雷。

一時之間沒有人再敢向前一步,直到其中一人揮舞着手中的木棍朝着乙兒的馬車衝了過去。

如欣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飛撲上去抱住了那人的大腿,生生的讓他停住了腳步。

那人已經紅了眼,哪裡還管是人是鬼,揮起手中的木棍,就朝着如欣的腦袋直直的要砸下去。

如欣閉上了眼睛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讓人傷害乙兒的!

可想象中的重擊沒有落下來,她再睜開眼睛,嚴柏藝俊朗筆挺的側臉就映入了眼中,他隻手接住了那根木棍,帶着一貫的笑意,低頭看着如欣。

“你還好嗎?”

如欣在昏迷之前眼中看到的就是嚴柏藝的一句關心,自此餘生數十載,每當夜裡輾轉時,都會想起他此刻的神情和樣貌。

等到如欣昏迷之後的下一刻,嚴柏藝就擡劍直插大漢的心窩,血濺了抱着他大腿的如欣一身。

“公子,這些人怎麼辦?”

嚴柏藝往後退了一步,剛好沒有一滴血落在他的錦袍上,摸了摸鼻子揚起了一個笑,口中說出的卻是毫不帶感情的幾個字:“一個不留。”

然後將地上的如欣一把撈起,路過小童的身邊,另一隻手順手也將他拎了起來,輕鬆的把兩人放在了車上。

身後是大漢們的慘叫聲混着雷電的聲音,他卻像沒事人一樣笑得很是開心,居高臨下的看着乙兒。

“乙兒姑娘果真是如傳言的一般厲害,呼風喚雨雷電任你驅使,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乙兒小心的把如欣和童兒扶進馬車放好,才重新走到了馬車前,認真的看着嚴柏藝,“沒有人能做到驅使天象,是天告訴我的。”

嚴柏藝笑着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卻不及眼底,“我是個武人聽不懂這些,既然沒事那就好了,我們繼續上路了吧。”

乙兒默默的從車裡把如欣給他們買的蓑衣雨具遞了過去,“是如欣準備的,本來出城前就該給你們。”

嚴柏藝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着接了過來,此時的雷電已經停了,伴隨着的慘叫聲也同時戛然而止,他沒有問爲什麼要雨具,卻選擇了相信。

“你們駕車的人已經受傷了,馬兒也受了驚嚇不能再繼續用了,阿大將你的馬換上去,你來駕車。”

阿大的身上也濺了不少的血,好在他穿的是黑衣服,看不大出來。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的屍體,馬車就從上面慢慢的碾了過去,一路上再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

一路無趣,嚴柏藝駕着棗紅馬與車內的乙兒閒聊着。

“你覺不覺得很是有趣,若不是你這小童非要避開我二人單獨上路,你們也不會遇上這麼嚇人之事,你心中可是覺得委屈?”

“不會委屈,這都是命中註定,是躲不掉的。”如欣還沒醒來,衣服是乙兒給她換了乾淨的,此時正趴在乙兒的腿上沉沉的睡着。

“你就這麼相信命?若是當時我二人不是恰巧也選了那條路,正好碰上,你打算怎麼辦?還拿着雷電唬人?你只能騙得了那蠢蛋一次,剩下這麼多人你一個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對手。”

乙兒從馬車的小窗探了出去,咧開嘴朝着嚴柏藝眨了眨眼睛,“不會的,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們身邊。”

嚴柏藝駕馬的手頓了頓,自嘲的一笑,原來他自以爲已經隱藏的很好了,卻還是沒有瞞過她的眼睛。

但他還是有些不明白,雙腿用力一夾,駕着馬兒跟了上去。

“你是何時發現我們跟着的?”

“還沒出城門之前,我看到了,馬兒。”乙兒的眼睛看着的是他身下的棗紅馬。

嚴柏藝這纔回憶了起來,那時候他將馬拴在了樹下,自己站在城牆上,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細心。

“那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跟上來的,又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救你呢。”

這次還不等乙兒開口,他又自言自語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會說,因爲我對你有所求吧,你上回說的很對,有所求之人並不可怕,因爲我不敢也不能動你分毫。”

原來那次乙兒和如欣說的話,他竟然聽到了。

然而乙兒去搖了搖頭,“就算你無所求,也會出手的。”嚴柏藝愣了片刻,就聽到她繼續說道:“你很好。”

“那你就錯了,我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你要謝的是你自己,若是今日沒有這天公作美的雷電,恐是此時躺在地上的就是你們了。”

“不會的,姜乙兒只認天命,只信自己看到的,絕對沒有如果。”

這次嚴柏藝的真的拉住了繮繩,停了下來,竟然有人會說他很好?

家中所有人都當他是個混世魔王,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好的,終於也有一次是她說錯的時候了。

他哪裡是存了什麼好心的,她肯定不知道,他早就看到了,一直遠遠的看到他們被圍困的樣子,看到了那羣粗鄙之人是如何欺負他們的。

他在等,等着看這個傳說中的高人到底有什麼樣的能力,終於如願以償的讓他看到了,那驚人的一幕。

當然嚴柏藝不願意承認,乙兒也不會說出來,在她與陳老大對峙之時,她就已經看到了,他坐在馬上手握長劍,劍身早已出鞘。

接下去的一路就安靜的多了,偶爾嚴柏藝會無聊找乙兒說說話,說是說話基本上都是嚴柏藝問乙兒回答。

這麼一來一去,倒也和諧。

如欣和童兒昏睡了兩日就相繼的醒了過來,童兒還好,已經認命了,在嚴柏藝和危險中間,他寧可選擇嚴柏藝!

而如欣就有些怪怪的了,比如說偶然會對着馬車外發呆,還會經常走神甚至有時候說着話就突然臉紅起來。

一開始乙兒還以爲是她受了驚嚇還沒好,後來看她又活潑的很沒什麼問題,也就沒有想太多。

如欣這是怎麼了呢?

*

另一頭皇宮裡,小皇帝周以世自從知道畫上的人是他的皇奶奶,就偷偷的讓小興子去查了幾次,可好像宮裡的所有人都對他這個皇祖母閉口不說。

周以世覺得很是奇怪,他從小宮中唯一的請人就是太皇太妃葛太妃。

他的母后也姓葛,是皇祖母的一個同族侄女,可惜父皇早逝,母后也早早的跟隨父皇而去。

纔會導致整個皇宮冷冷清清的,他連一個親生的兄弟姐妹都沒有,就算資質再差再不想做這個皇帝,也只能自強不息。

而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漂亮皇奶奶,真的是非常的好奇了,難道他得去問皇祖母才行?

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皇祖母也不會告訴他答案,這反而加深了小皇帝,對於這個神秘的皇奶奶更多的好奇。

二王爺恭王有自己的封地,平時都在封地很少入京,世子周乾禮就作爲小皇帝的伴讀一直留在京中。

直到這日,周乾禮按照慣例進宮陪他讀書之時,小皇帝趁着休息的時候,終於悄悄的問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這件事。

“皇兄,朕有件事憋在心中許久了想問問皇兄。”

周乾禮長得和恭王爺沒有半分相像,更像他的母親恭王妃,是京中年輕的顯貴之中最爲陰柔俊美的,平日裡也喜歡風花雪月,還曾被戲稱是京中除了顧帝師之外的第一美男。

今年已經快滿十八了,卻幾乎從未與自己的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從小獨自在京中,也就養成了見人眼色說話的習慣。

從小與小皇帝相伴,也摸透了他的秉性。

“是何事讓陛下如此困擾,說出來讓臣聽聽,沒準臣還真能替陛下出出主意。”

“不知皇兄可聽過皇爺爺的皇后,姜氏。”

周乾禮古怪的看着小皇帝,是誰在他面前又說了些奇怪的東西,他怎麼會知道姜皇后。

小皇帝一看周乾禮的神色就知道問對人了,眼睛亮閃閃好奇的拉着周乾禮的手臂,“皇兄你就告訴朕吧,朕讓小興子問了許多人,都沒人知道的。”

周乾禮思考了一會,意味深長的看着小皇帝,“臣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以前聽人提起過一二不知當不當講。”

小皇帝馬上坐直了身體,催促着周乾禮快些說,“當講當講。”

“那臣就將知道的一些說與陛下聽,但陛下要答應臣,不好在他人面前提及知道此事。”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若是有人問起來,朕都會當做從未聽過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乙兒某一天突然想起來關於暖牀的這個未知的名詞:“叔父叔父,什麼是暖牀啊?”

臉上一會黑一會紅的叔父:“就是天冷了相互取暖哦。”心裡卻在罵人,哪個王八蛋教乙兒這種東西!

乙兒天真的看着叔父變臉,“那乙兒今天很冷,叔父來給乙兒暖牀叭!”

*高祖是古代帝王的廟號。

我真的是個取名廢了,實在是取不出來什麼廟號稱號名字的了,你們有沒有喜歡的配角名字,留下來沒準我下次想不到就用了!

QAQ是因爲開了進京副本大家都養肥了嗎,不要養肥乙兒啊,乙兒還有新冒險呢!天天都很可愛的哦!

感謝彈棉花哎、三腳貓爪紙扔的□□!麼麼噠

感謝喬覹的營養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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