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在律京的天空。
無數路人匆匆的一邊擡頭一邊趕路,琢磨會不會下雨,會不會耽誤自個。各店鋪老闆在外邊看了一會,不太高興,下雨天的生意總要差一些。
摩挲青花茶杯,來自躍馬原霍家的霍本賢,擡頭道:“今日會不會有雨?”
“下雨也好,不下雨也好。今日都不能是白來一遭。”萊陽榮家的榮振雲,不但一點不振,也不怎麼榮,或許因年輕,或許是本性,眉宇間多有飛揚之色“總歸要見識一下,所謂天妖的本事,我榮某才安心回去。”
神色飛揚,不像六十歲,反像十六歲的榮振雲,乃是來自萊陽榮家,乃是七大世家這一代當中,最年輕最耀眼的琉璃武宗。
不過,許是一直潛心修煉,少有人際歷練。是以,論閱歷,這個六十歲的榮振雲,大約怕是還不如某些三四十歲的人。
流斐言閉目養神,也不顧不理會這羣高手,等待一會。偶爾睜眼,往天上看去,滿意的點點頭。
今日的律京,雲集大律各地的高手,不是武帝,就是琉璃武宗,可謂龍潭虎穴。只要皇帝一聲令下,王策斷然是來了就走不了。
一條身影神速趕來,赫然是蒙義蜀,抱拳道:“並未察覺王策左近有高手。”
“查。他一定不是一個人來的。”流斐言言簡意賅,就是王策親口承認,也沒人相信王策沒有紀千敗的保護。
蒙義蜀抱拳示意,轉身就遁去。不一會兒,就趕來城外一帶,和神化營會合,向任武宗道:“搜,一定要搜出來。”
任武宗鎖眉,往一男一女看去,一男一女分別是錦營參贊,以及繡營參贊。
男的抱拳,也不多說,錦營情報前幾日就來了。很明白,紀千敗不在罪城,另一名不知姓名的意志武帝,則坐鎮北策府。
以武帝的速度,從罪城趕來律京,一天一個來回也綽綽有餘。所以,錦營也在等待情報,確認帝冕會不會忽然馳援王策。
這女的指揮參贊,乃是餘苑,她抱拳恭敬道:“今次以攔截武帝爲目的,不妨多在城外把搜索範圍擴大到一百里。將這一百里劃爲一個隔離帶,在這一帶攔截,一來能避免馳援王策,二來能避免波及百姓。”
攔截爲主,避免決戰,這是大律的需求。大律三年來斷斷續續損失太多高手了,不能再損失了。
餘苑謹慎道:“不過,卑職也不敢肯定,紀千敗是否跟在王策身邊。或許,就在……”餘苑目光往天上一動。
蒙義蜀淡道:“天上有武帝看守,我們負責地面就是了。”餘苑恍然。
“搜。”任武宗不再多說。
大批神化高手,分爲多組人馬,沿着一百里的距離,快速的搜索,並推進,試圖在王策和紀千敗之間拉出一條百里的隔離帶。
這一天,無人知曉。
整個大律的高手,雲集在律京,無數琉璃武宗,多名武帝,風雲際會,或許是龍爭虎鬥雞飛蛋打,或許是一次和平談判。
整個大律,都在爲了一個目標拿出了不達目的誓不休的精神面貌。
天上烏雲密佈,地上暗流涌動。
…………酒樓裡的閒雜客人,以及對立的雙方,似乎並不知曉外邊在發生什麼,在醞釀什麼。
“陛下,北唐兵變大約如此。”
苟一問輕聲的說,律帝沉吟,揮手示意。苟一問急忙行禮,然後退下。
指節在桌面,扣出哚哚聲,律帝流露一抹好奇:“想不到北唐二十一年前,發生過一件如此有趣的事。你說。”
諸海棠好奇啊,百爪撓心啊,當年發生了什麼?她是北唐人,爲何她也不知其中隱情?
王策笑笑,直視:“錦繡營名氣是大,本事也大,就是不知,錦繡營是否查出,當年北唐兵變還有另外一層人所不知的秘密。”
“文繡公主乃是武道天才,據說當年的她修爲達到鬥罡境才放棄。不過,身爲皇族的她,爲何要習武?”
律帝皺眉,王策繼續一笑,說道:“少有人知,當年文繡公主之所以習武,是一名外人在傳授她。而那人是誰?有什麼目的?我是一概不知。”
“可我是恰好,不多不少,知道一點點。”王策展顏,溫和的笑笑:“私傳武學給文繡公主的那人,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武帝!”
“然後?”律帝忽然來興趣了,興致盎然,也不急,反正王策來了就一定會說出他想知道的某些答案。
王策拈下巴,忽然嘆了口氣:“然後,北唐皇帝知曉了。”諸海棠驚訝的張大嘴,這真是她第一次聽到如此秘聞。
“北唐皇帝設法,擒下或者殺死了這名武帝。至於爲何。”王策聳肩攤手,一派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恰好,這是兵變之時發生的。”
律帝吃驚,陷入沉思:“那名武帝有什麼問題?”北唐難道不是最需要武帝嗎?不思籠絡,反而捕殺,那豈不是怪異。
諸海棠氣息急促,看向王策,隱約感到王策正要說出一樁,或許很重要的秘密。
王策一言不發,慢條斯理的取來一根新的空心草,插入葫蘆當中,若有所思的攪動,徐徐攪動。
吸了一口涼茶,他愜意的靠在椅背,輕笑:“以下,是我猜的,純屬不負責的猜想。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就當是聽野史好了。”
“北唐皇帝一直很寵我,甚至放縱我。”王策展顏,嘿然一笑,也並不慚愧:“我甚至有意做了許多不該做,也輪不到我來做的事,居然還是安然無恙。”
諸海棠差一點跳起來,律帝不動聲色:“你是說殺恭王忠王?”
王策做過什麼,王策自個最明白,某些事看來簡單,卻是一直在嘗試激怒唐帝。在北唐時的試探姑且不說,就說北策府,就本該是一個難以容忍的存在了。
可是,老汪太監親自護送諸海棠過來,一來是爲了保護她,二來是爲了送一個聖旨。升遷王策,保留兩衙職務,轉入軍方系統,並允許開府建衙的聖旨。
得是一個心胸多麼寬廣,多麼宏偉的皇帝,才能容忍一個橫跨情報,武力,乃至軍隊的超級軍閥的存在?唐帝這不是容忍,壓根本就是親自把王策提拔成這個超級軍閥。
王策悠然,加重語氣道:“總之,我一直是很懷疑,北唐皇帝爲何如此寵我。”
律帝的迷思退散,眼神明亮得刺眼,他吐出三個字:“不死鳥!”
王策一聲嘆息:“文繡公主八成就是不死鳥。”不然,有什麼理由能解釋一個莫名其妙的武帝來傳授,難道武帝有國際主義精神?難道不知道真龍之氣?
諸海棠的心都快從喉嚨衝出來了,驚駭萬分,王策和陛下有這麼大的衝突?她竟然不知。
…………王策輕聲道:“公主是皇族。”
律帝鎖眉:“人皇,也是皇族。公主和人皇,有一個共同之處!”
真龍之氣!這又帶來另一個共同點,血緣關係。
律帝忽然感到口乾舌燥,舒妃體貼的斟茶,似乎知道他們在說一些要緊的,甚至關係極大的事,自個無聲無息的先是退遠了。
律帝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沒喚回來。一口連續喝了三杯茶,長身而起,來回踱步,忽然道:“此事還有許多費解之處。”
“費解就放着不動,將來自然會解開。我說了,只是不負責的猜想,信不信由你。”王策悠哉的目光定在小丫頭那張精緻得好像畫出來的臉上。
律帝的目光,諸海棠的目光,彷彿探照燈一樣,悉數投向小丫頭。
小丫頭的面色發白,死死的抱着王策,心底的不安感愈發的強烈起來。她是皇家子弟,雖然不是作爲接班人,也沒被有意栽培過,可在那種環境下,自然而然的會被薰陶成長。
論心智,論眼界,她也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王策安慰她,嘆息:“在北流叛軍爆發之前,無瑕被她的父親忽然送去東洲,我才認識她的。無瑕小時候,她父親很喜愛她,稍大一些,就忽然疏遠了。”
王策忽然傳音道:“你們大律在北流皇帝身邊安排了內線?一個姓黃的侍衛?”
律帝搖頭,沉思一下,喚來扈寶和苟一問,大約問了一下,示意退下才緩緩搖頭否認。
王策點頭,這就好理解了。把小丫頭丟在鬼界的黃侍衛,小丫頭以爲此人死了,王策卻認爲這人多半沒死,而是有意害死小丫頭。
北流皇族寧可立一個昏庸皇帝,也不可讓小丫頭繼位。須知,當時紀千敗可是隱隱是小丫頭的後盾。
有這一個前提,當初北流皇族對繼位人選的挑選,就太詭異了。換了正常人類,絕對會選小丫頭繼位,有武帝撐腰啊。可偏偏沒有。
北流皇族也許也猜到了什麼,也許猜錯了,總之對小丫頭有成見。沒準那個黃侍衛坑害小丫頭,就是北流皇族的意思。
這猜想,王策就沒必要說了,不然小丫頭知道,不定得多傷心難受。
律帝的目光灼熱,充滿了非凡的熱情,這種目光看得小丫頭心裡發毛。
律帝的眼神絕對明亮銳利:“你來,就是想告訴我。”
“她是不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