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食堂被承包商隔成了許多個卡座,最裡面似乎還有幾個雅間,一上樓就能看到各種小炒的圖片掛在牆上,雖然午飯時間已經過半,還是有不少人在這裡慢條斯理的喝着飲料,聊着天,其中以年輕的小情侶居多,不知道是因爲下雨所以不急着走,還是情話多得說不完。
秦若男多少有些不自在,剛纔上來的時候心裡只想着趁此機會,在這個遠離單位,不會被任何熟人撞見的環境裡把想要說清楚的事情說說清楚,忘了大學校園裡的卡座區,通常是情侶密集的區域,自己這個脫離了校園生活多年的“大齡青年”與周圍的氛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安長埔倒是不怎麼在意自己是不是比周圍那些小情侶老齡了不少,徑直挑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招呼服務員過來,詢問過秦若男想要吃什麼之後,點了兩樣炒菜和兩碗米飯。
很快菜飯就端上來了,安長埔沒急着吃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秦若男,似乎在等着她開口,秦若男的心跳有些加快,最近她一直有和安長埔坐下來好好把話說清楚的衝動,尤其是在看了那本不知道被誰放在自己桌上的小說之後,不管自己在感情上有多優柔寡斷,有多缺乏勇氣,至少曾經也算是頭腦發熱的勇敢過一次,現在時過境遷,當初的感覺卻並沒有發生明顯的改變,自己也沒有向過去以爲的那樣,能夠變得釋然,自己再不是當初那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繼續懷抱着一份虛無縹緲的感情度過所剩無幾的青春時光。
雖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已經能換來期望中的理想結果,雖然不是所有單方面的執着都能得到圓滿的愛情,但能夠有個明明白白的結局,也終究好過尷尷尬尬的懸在半空。任由自己憑空去胡思亂想。
可是真的坐在這裡,面對着安長埔的目光,秦若男又覺得有些羞於啓齒。
“你剛纔爲什麼不問畢紅旭的在張俏和湯樂蓉遇害期間的不在場證據?”她意識到自己需要先說點別的話題來做鋪墊,於是隨口問道。
“問她還不如咱們自己去確認,如果她或者潘翼真的敢對張俏和湯樂蓉兩個人下手,就不可能不給自己編造好不在場的理由,問了也會被搪塞回來,沒有意義,再說,咱們也一直沒有完全放鬆畢紅旭和潘翼這條線不是麼。”安長埔倒是有板有眼的回答了秦若男提出的問題。說完一指桌上的飯菜,“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麼?肯定不是爲了談工作吧?有些事情最好一鼓作氣,否則就更說不出來了。或者要不然咱們先把飯趁熱吃了,你邊吃邊醞釀情緒。”
秦若男莫名的有點心虛,把目光移開,不去看安長埔,她知道自己今天想要說的內容大概是什麼。安長埔的心裡應該已經有數了。
“算了,如果你不是特別餓的話,我覺得還是先說完吧。”她其實也有着同樣的擔心,怕一旦有了緩衝的時間,勇氣卻會越變越小。
“好,你說。”安長埔點點頭。身子向前挪動了一些,上半身微微向前傾,兩條胳膊搭在桌邊。等着秦若男發話。
那邊作爲聽衆的安長埔表現的誠意十足,倒是這邊作爲講話者的秦若男顯得有些怯場,她非但沒有往前湊,反而還朝後挪了挪,把背靠在卡座的椅背上面。
“我那天在你錢包裡看到那封信了。”秦若男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如果不是臉色出賣了她,恐怕單憑聲音很難發覺她此時此刻又羞又窘。還帶着些緊張的狀態,“我……那封信你肯定也看過了,我覺得沒有必要浪費咱們的午飯時間去重複已知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關於你的想法,直截了當的告訴我就好。”
說完,她鼓起勇氣把目光從桌面移到安長埔的臉上,對視着他的眼睛。
安長埔的視線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秦若男的臉,在安安靜靜的聽完她的話之後,他沒有馬上做出反應,只是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錢包,攤開來放在桌面上,直直裡面疊放着的那張信紙,問:“你是說這封信?”
秦若男不自然的點了點頭,看着安長埔,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不由自主的處於緊繃狀態,兩隻耳朵裡充斥着自己心跳的聲音,噗通,噗通,噗通。
“這封信可是好幾年前就寫好的了,你現在問我,問的是當年的想法,還是眼下的想法?”安長埔把信紙從從錢包裡取出來,拿在手裡輕輕的擺弄把玩着。
秦若男的眼睛看着他手中的信紙,那種感覺就好像在他指尖的不是一張信紙,而是自己的一顆心一樣,恨不得伸手搶過來,免得自己會因爲太過於害羞和緊張而突發腦出血。不過她也就只是想一想,伸手去搶信紙的事情還真就做不出來,先不說有沒有那個立場,單是一旁其他卡座裡還在吃飯的學生情侶們就足以讓秦若男繼續假裝冷靜了。
原本老大不小了還玩什麼暗戀的把戲就已經很丟人了,要是再鬧出什麼動靜被人圍觀,秦若男不如干脆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掉算了,至少也得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埋起來。
“那,那就先說當年吧。”她開口回答,因爲緊張,居然有些輕微的口吃。
“當年我什麼想法都沒有,”安長埔微笑着說,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着秦若男的臉上出現了失望的表情,這才又說,“因爲我是前陣子纔拿到這封信的,當男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封寫給我的信,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想法了!”
“你說前陣子?這怎麼可能?”這種意料之外的信息讓秦若男驚訝到幾乎忘了緊張。
“那封信之前被蔡敏給忘了,上次同學聚會,就是處理你弟弟那個案子期間的那一次,她遇到我的時候給我的。”安長埔大致的把蔡敏當初是如何找不到秦若男鄭重其事託付的信,又如何因爲害怕責怪而撒了謊的經過告訴給秦若男。
秦若男聽完安長埔的說明,詫異到忘了把嘴巴閉起來,隨即意識到自己之前與安長埔剛剛重逢時候的心情和態度,不禁感到窘迫起來:“我……我都不知道蔡敏她居然,居然這麼不靠譜,那時候對你的態度還那個樣子……”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當時又不知道,換成是我估計也會不爽,這很正常。”安長埔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那……”秦若男深吸了一口氣,“你現在的想法是什麼樣的?”
“現在麼……這讓我怎麼說好呢,”安長埔看起來有些爲難,皺起眉頭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方式去表達,眼神卻偷偷的掃過秦若男臉上緊張的表情,“你也知道,那封信是幾年前寫的了,我看過之後倒是知道你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想法,至於你現在的想法,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我也不是很清楚,這種情況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安長埔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要多誠懇就有多誠懇,搞得秦若男明明不相信,感覺他是故意套自己的話,卻又偏偏找不到破綻,最後只好把心一橫,豁出去的看着安長埔,說:“我現在的想法,和那封信上大同小異,信上寫着的我對你是什麼樣的感覺,現在也還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情況又有點不同,那個時候畢竟年紀還小,腦子裡多多少少有些夢幻思想,也有執着的本錢,現在不一樣了,如果是條註定走不到終點的路,適可而止纔是最好的選擇。”
“你這樣的心態可不怎麼積極啊!”安長埔聽完秦若男的話,沒有馬上做出反應,而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積極還是消極得分怎麼看,盲目消極是自卑,盲目積極是天真,我過了可以繼續天真的年齡了,也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所以……”秦若男抿了抿嘴脣,重新對視上安長埔的目光,“現在我過去的和現在的想法你都清楚了,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麼?”
安長埔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說:“其實說起來,咱們倆也算是挺有默契的,工作上的事情拋開不算,就是你今天找我談的這個話題,其實我也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和你好好的說說清楚。”
秦若男的心咯噔的一下,好像在胸腔裡翻了個跟頭似的,她緊張的看着安長埔,牙齒偷偷咬住自己的嘴脣,不知道安長埔所謂的“好好說說清楚”到底意味着什麼。
誰知道,緊張了半天,安長埔的話卻讓她一下子失望了。
“不過不是現在,這地方太鬧,”安長埔看看周圍,“而且該來的人也沒來齊。”
客觀的說,安長埔這話有點不靠譜,食堂的這一層雖然放着音樂,也還有不少沒吃晚飯離開的學生,不過距離“鬧”的概念還是有一段距離的,而且他說該來的人還沒來齊又是什麼意思?關於這件事,還有什麼人是需要露面的麼?
秦若男的心裡浮現出一種猜測,與此同時一陣煩躁涌上心頭,眼見着安長埔沒有開口的打算,她也不願意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憑空猜測,只好壓下變得煩躁的心情,對安長埔點點頭:“那吃飯吧,等你覺得什麼時間合適,我聽你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