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張九陽難得沒有早起修行,昨天和芸娘鬥法,過程實在是兇險,耗費了大量心力,他晚上一捱到牀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在解決了芸娘這個恐怖的厲鬼後,終於沒有了那種生死一線的危機感。
日上三竿我獨眠。
張九陽悠悠醒來,只覺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渾身充滿了幹勁。
推開門,陽光普照,萬里晴空,連那聒噪的蟬鳴都似乎變得清爽起來。
嗯?好像有點不太對……
這是……我家?
只見原先髒亂的院子變得乾乾淨淨,幾乎是一塵不染,兩棵歪脖子樹間,還搭起了一根晾衣繩,幾件張九陽的衣物正在上面晾曬着。
廚房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條,水缸中灌滿清水,鍋中還有早飯。
一個軟軟糯糯的大饅頭,一碗小米粥以及一小疊醬黃瓜。
這是家裡來了田螺姑娘?
“九哥!”
甜甜的聲音響起,張九陽四下望去,沒有看到阿梨的身影,只聞聲音不見人。
“九哥,我在這呢!”
一隻巴掌大小的人偶靜靜地呆在角落裡,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動。
“九哥,陽光太大了,我現在出不來,昨晚我給你做了早飯,不過你醒得晚,現在都涼了……”
人偶說話,這情形若是被別人看到了,一定會心生恐懼,但張九陽卻覺得十分溫馨。
他走過去摸摸人偶的腦袋,只見對方眯着眼睛,好像小貓一般享受。
“謝謝阿梨。”
他吃着早飯,心中突然有點莫名的感慨,曾經只有他一個人的家,如今也多了另一個人……不對,是鬼。
不管怎麼說,總算有了點家的味道,不至於每天都是殘羹剩飯。
沒多久,張九陽就吃完了飯,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
味道不錯!
“九哥,你把碗筷放那裡就好,等太陽不大了,我就去洗乾淨。”
張九陽笑着打趣道:“還真是個小田螺,不過這點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沒關係的九哥,以前在家都是我做飯洗碗的。”
爹爹每天要起早貪黑地揉麪蒸饅頭,小小年紀的她就學會了做飯,只爲了幫爹爹多分擔一些。
下一刻,桌上的盤子突然挪動數寸,遠離了張九陽伸去的手。
他眼中閃過一道異色。
正午時分,陽氣旺盛,阿梨居然還能隔空挪動盤子,這可不像普通的亡魂。
話說江叔是走陰人,阿梨自然也有走陰人的血脈,會不會也是因此才顯得如此特別?
畢竟按照高人的話來說,走陰人的魂魄天生就要比普通人強上許多,因此才能穿梭兩界,遊走陰陽。
張九陽正要說話,門外卻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九哥,是兩個捕快,好像是胖叔叔叫你過去,要當衆燒什麼屍體。”
阿梨立刻脆生生道。
“你怎麼知道的?”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了一下,就知道了……”
阿梨的聲音有些苦惱,似乎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些畫面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張九陽心中一動,這莫非是……未卜先知?
他前世聽說有個遊戲叫筆仙,可以招來筆仙詢問事情,哪怕是未來的事,也能得到答案。
其實這種儀式在古代也有,名爲扶乩,請來鬼神好占卜重大之事。
因爲一些特殊的鬼物,天生就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們往往會成爲扶乩的對象,有些甚至還能發展出特殊的信仰。
據說算命之人最夢寐以求的,就是擁有這樣一個鬼物。
張九陽打開門,果然看到兩個捕快。
兩人見到張九陽,神色異常恭敬,躬身行禮。
“小九……不,是張道長,高大人有請!”
還真是!
張九陽已經可以確定,阿梨便是那種極爲罕見的,擁有未卜先知能力的鬼物,幸好老高不知道,不然說不準還得和自己爭奪撫養權。
他跟着兩個捕快離開家,關門時望了那陰偶一眼。
人偶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點點頭,示意九哥放心出去吧,她會看好家的。
……
雲河縣,小云河邊,白石橋旁。
烏泱泱地擠了一大羣人,幾乎整個縣的百姓都來了。
當看到張九陽時,人們自發讓出一條道路,眼中有種往日沒有的尊敬和感激。
“小九,多謝你爲鄉親們除掉了一大禍害!”
“王嬸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以前我還誤會伱是騙子,現在看來真是有眼無珠呀!”
“小九也是你叫的,要叫張道長!”
人們你一言無一語,紛紛誇讚着張九陽。
他起初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芸孃的事情鬧得太兇,在雲河縣已經是紙包不住火,爲了撫平大家的恐懼,高人便宣稱自己已和張九陽聯手超度了芸孃的魂魄,並讓人撈出芸孃的屍骨,在白石橋旁當衆焚燒。
隨着火焰升騰,芸孃的屍身漸漸被燒成灰燼。
雲河縣的百姓發出一聲聲歡呼,有人甚至激動到落淚。
“感謝天師鍾馗,俺娘終於能瞑目了!”
他的母親就淹死在河中。
張九陽望着芸娘那逐漸被火焰吞沒的身影,心中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有些複雜。
到現在,他都忘不了在水下看到的那一幕。
芸孃的屍身躺在水底,已經死去了很多年,卻仍舊固執地伸出一隻手臂,想要撫摸被釘在橋樁中的女兒。
芸孃的濫殺無辜固然可惡,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卻更加可恨。
只是張九陽想不通,芸孃的女兒也是魯耀興的女兒,爲什麼魯耀興會如此殘忍要將自己的女兒打生樁?
還有那個將芸娘推下白石橋的人又是誰?
也是魯耀興嗎?
整件事情看似已經結束了,實際上卻仍然潛藏着許多謎團。
“這案子還有疑點。”
在衆人散去後,凝望着芸孃的骨灰,高人突然說了一句話。
兩人四目相對。
“有幾處地方我一直沒有想明白。”
高人凝聲道:“第一,是芸孃的實力爲什麼會進步的這麼快,從和你的第一次相遇算起,不到十日的時間,她就差點變成兇,這不正常。”
“第二,那天你下水,我明明算好天氣會是個晴天,爲什麼會突然來了一場暴雨?實在是太巧了。”
“第三,也是我最費解的地方,當年我明明親自看着芸娘被超度……”
看着高人愁眉苦鎖的樣子,張九陽突然道:“或許第三個問題,我能給出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
高人眼睛一亮,連忙追問道。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張九陽一字一句道:“如果在當年,有兩個芸娘呢?”
高人起初沒有明白什麼意思,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神情一震,脫口而出道:“你是說……以假換真?”
張九陽點了點頭。
狸貓換太子,真是一出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