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郎雖然有些性子,但也是投着齊老爺的脾性來耍,可不敢過頭了,因此見齊老爺這般討好於他便也就順着臺階兒下了,只是在心裡越發將齊慕安給恨毒了,總想着早晚要給他個好看,叫他知道他當初就不該瞧不起他許三郎。
齊慕安如今連齊老爺都懶怠搭理了,哪裡還能想到他啊,回到魏國公府的第一個晚上,先是親自哄睡了寶貝女兒,跟着便揣着他老婆給他的最後一封信躺在牀上數綿羊。
也不知是因爲舟車勞頓實在累了,還是知道簡雲琛還活着心裡放鬆了,這回京後的第一夜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難捱,起碼他還是睡着了的。
因一切調查的事兒全由林霄在暗地裡操作,齊慕安的日子看起來就過得平淡頹喪得很。
每天吃吃睡睡陪陪女兒,別的什麼也不理。
待簡雲琛的喪事辦完,皇家一批又一批的撫卹下來,已經又有半個多月過去,而傅修也回京了。
博得龍顏大悅賞賜無數的三皇子又親自上門來瞧過齊慕安好幾回,可他就跟對付傅仲派上門來試探的人一樣,都掛上了一張癡癡傻傻生無可戀的便秘臉。
因此很快京城裡便傳開了,魏國公府的小侯爺痛失愛妻,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小侯爺一不管事兒,他京裡、包括附近幾個省裡的生意也頓時就不好做了,一家連一家的倒閉,聽有心人說,也不知往裡頭賠送了多少。
再說說春風得意的傅修吧,皇帝如今想捧他,便大手一揮一下子給了他好幾位絕色美人,而且人家不是宮女舞女,都是有名有姓、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子。
這些女孩兒一入了三皇子的府邸,自然是不能當做歌姬舞姬或是宮女來對待的,全都得殷勤小心地供奉起來啊!
這還不把剛剛纔當上王妃的頌嫺給氣得夠嗆。
想想自己也真夠倒黴的,剛剛洞過房三爺就出徵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把他給盼回來了,正想着新婚燕爾好好親近親近將他籠絡在自己一個人身邊呢,竟一下子又來了這麼多JIAN貨來跟她搶男人。
偏生傅修也是,不知是爲了給他皇帝老爹面子,還是新人着實燕瘦環肥惹人憐愛,自打她們進了府,他竟真的雨露均沾地睡了個遍,然後開始睡第二遍、第三遍,竟像是把頌嫺這個正牌兒新王妃給忘了似的。
這叫頌嫺如何忍得了?
於是沒過幾天,魏國公府裡又出了個新聞,二姑奶奶回孃家來了!
齊慕安一邊喂女兒吃蛋黃泥,一邊聽着嘉和郡主派過來的人大吐苦水。
“郡主讓大爺速速過去呢,說是二姑奶奶實在鬧得忒不像樣了,在家住個三五天端端架子也就罷了,可人家王府裡派了三次車來接她她都不去,如今那邊不來人了,眼看着又要半個月過去了也沒個信兒來了,她倒着急上火了在家裡不是打罵丫鬟就是埋汰長輩,天長日久的如何是好?還是得勞煩大爺走一趟,把她送回王府去吧。”
齊慕安斜了斜眼,“她自己撂挑子要走的,這會兒自己回去,那不是自己沒臉嗎?”
那丫鬟爲難地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郡主說了,這麼長久在孃家住着,更加沒臉。再說王府裡鶯鶯燕燕那麼多,還有兩位側妃,要叫她們中的任何一位先生下三爺的長子,吃虧的還是我們二姑奶奶。”
嘉和郡主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宗室女,再怎麼厭惡頌嫺,最後還是會站在家族大利益的立場上去想問題,總還是盼着頌嫺能在傅修那兒討着好的唄。
可齊慕安則不然,他簡直討厭死頌嫺了,纔不想爲她操半分心。
更何況這門婚事是她自己厚着臉皮網羅來的,那就應該讓她自己去面對纔是。
因此便對那丫鬟打了個哈欠道:“你看,姐兒昨晚鬧了一夜,我到這會兒還沒合過眼呢,要不明兒再說吧,啊。”
那丫鬟聽他如此一說,自然聯想到他一個大老粗又當爹又當媽的帶着個奶娃子,自然同情得很,
或許因着頌嫺的人緣實在太差,她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回去將齊慕安的話轉達給了嘉和和頌嫺知道。
嘉和聽了也唯有嘆氣,心說這大兒子不知何時才能從喪妻之痛裡走出來了。
頌嫺聽了卻急壞了,當即也顧不得還有丫鬟在面前了,拉着她繼母的手就哭了出來。
“大哥哥不肯出面,叫可我怎麼回去呢?他一向針對女兒,母親也是知道的,如今恐怕是有心爲之,就是不讓女兒順意!”
說罷又啼哭不止,嘉和被她吵得頭暈,只有不耐道:“你也是,堂堂一個王妃,竟然親自動手掌摑一個小妾,還跟三爺吵吵。就算你不尊重你自己的身份,那小妾可是皇上賞的,你難道還能不尊重他老人家?再怎麼樣也不能動手啊!三爺有肚量還來接你,你就該回去,如今真把他惹出氣來不接你了,你又如何?要我說你大哥不願送你回去,也是怕送上門去叫人家打臉,要不我派幾個有年紀的媽媽陪陪你,你就自己回去吧!”
那怎麼行,一個給她撐腰的孃家人都沒有,就讓她一個人灰溜溜地回去,叫她以後怎麼在那兩個側妃面前擡起頭來?
要知道她們兩個的孃家也都是四品大官,人家那可是每旬都有孃家人進去問安送東西的!
只有自己家,爹是色中餓鬼,娘是後來的陌路人,大哥還是個只管三妹的仇人!
頌嫺越想越氣,辭了嘉和郡主之後便自顧自直奔齊慕安住的院子。
這時候奶孃正好抱着甜甜在院子裡曬太陽,見了她忙站起來客客氣氣地叫了聲二姑奶奶,這可不叫她拿住錯處了!
“沒長眼的下作東西,你叫本王妃什麼?!什麼姑奶奶姑奶奶的,你還有沒有尊卑教養了?我母親怎麼回事,糊里糊塗地竟找了這麼個混賬東西來帶姐兒,將來姐兒長大了也跟着你這麼亂七八糟地渾說渾叫那還了得?可不把咱們魏國公府的臉給丟光了!”
拿住奶媽子和甜甜一頓排揎,頌嫺自覺就跟奚落了齊慕安本人一樣,心裡頓時就舒坦了。
誰知齊慕安只不過回屋裡給女兒拿好玩兒的去了,並非真的睡下了,這會兒正好出來,聽見她這麼夾槍帶棒地欺負他女兒,雖然奶娃子聽不懂,可他這個當老爸的能不跟她撕嗎?!
立馬抄起手邊澆花的瓜瓢子在缸裡挖滿了水,快步走到她跟前兜頭就是一臉的冷水澆了下去。
“嚎什麼嚎,這會子醒了沒?這是你孃家,家裡的人叫你一聲姑奶奶是親切,你要是非要端那王妃的架子,就請你回你的王府裡端去,有本事大可以從此跟我們這些沒教養沒尊卑的混賬不來往,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光桿兒蠢材王妃能得意到幾時。”
所謂打蛇打七寸,這句話算是惡狠狠地打在了頌嫺的七寸上了。
畢竟古時的嫁娶雖然也挑姑娘家的人品樣貌,可大多還是挑的孃家門第,尤其是皇孫貴族之間的婚姻。
女人出嫁之後要想有地位,有三分靠自己的本事,還有七分都要靠孃家的支撐,要不怎麼誰都知道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呢?
因此一聽齊慕安說出這些話來,頓時就蔫了下來,畢竟他可是齊家未來的接班人,再過個十年八年的,他就是自己的孃家依靠了。
齊慕安見她悶了,也沒了從前痛打落水狗的興致,算算林霄該是時候過來了,便不耐煩地打發她走。
“早先我已經把三爺給得罪了,在順陽把他罵得不輕,你要真想回就找老爺說去,我可管不了你。”
頌嫺一聽也對,這呆霸王連三爺都敢甩臉子,到時候別給自己拖後腿纔好呢!
因此只好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甩帕子走人了,齊慕安哪裡理她,從奶媽子手裡抱過女兒親了又親方道:“我帶姐兒歇會兒,林先生來了你叫他進來,不必等我。”
奶媽應聲退了出去,果然不多時林霄便來了,並帶來了一個相當震動的消息。
傅修這趟到順陽去,果然見了個不尋常的人物。
郭瑞?
齊慕安不由把眉頭一皺,這算什麼,都扯到鄰國皇子身上了,傅修跟他暗地裡勾搭是想幹嗎呢?
通敵賣國?不應該啊,如今這可是他傅家的天下,他爲什麼要反自己?
轉念一想又覺得哪兒不對。
傅仲作爲太子本來已經穩贏了,可經過了遙州一役,太子一派的洪籌將軍敗了,同去的三皇子傅修不但平安歸來,而且他的民望和在朝中的呼聲就越來越高漲起來,在皇帝那兒也十分討好,簡直是太子敗傅修榮,這又是什麼道理?
這些不會都是巧合。
該不會是他跟郭瑞達成了什麼協議吧?由他來做我軍中的內應,拱手給對方几座城池,換來自己垂涎已久的儲位。
如果太子再辦壞那麼一兩件差使,而他這個皇弟又一直這麼賢能,那太子之位換個人來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嘛!
這麼思來想去倒可以說通,可雲琛呢?他們把雲琛弄到哪兒去了,又意欲何爲?
林霄看着齊慕安抓頭髮的樣子也很着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提醒他道:“當初祁國的大皇子就是被少君所殺,莫非郭瑞是尋仇來的?”
齊慕安並不認同,“要是尋仇直接燒死他不是正好?爲什麼還要弄個掉包計出來?”
一句話又把剛剛有了點眉目的猜想給打入了死衚衕,主僕兩個不由都有些喪氣。
不過齊慕安始終覺得郭瑞是個最最可疑的線索,便命林霄一定要接着查他,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傅修兩個人跟雲琛之間任何有可能的關聯來。
另一方面,他外面的商鋪、會館甚至農莊,還在一家接一家的倒閉和被變賣着。
就這麼看似風平浪靜地又過了四五個月。
秋風乍起,祁國都城樑都,郊外,太子郭瑞名下的一所溫泉別墅內。
窗下,面容絕豔的男子側臥而眠,身形高挑而清瘦,可肚腹間卻高高隆起,如墨的髮絲越發襯得他面色蒼白,脣色清淡,卻又別有一番攝人心魄的韻味在內。
牀前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內侍陪着,忽聽門簾一動,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入來,那內侍忙起身相迎。
“太子萬福。”
郭瑞點點頭,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內侍會意,早已悄無聲息的退下。
這屋裡小憩的主子是太子半年前出征從遙州帶回來的,聽說是TIAN朝逃荒的百姓,卻生得這樣一張禍水一樣的臉,得了他們太子的垂青。
一領回來便大搖大擺封了側君,沒想到他肚子也爭氣,才入府一個多月就查出來喜脈,算算恐怕是在遙州的時候就懷上的。
如今太子幾乎專寵他一人,府裡那許多姬妾小君都派人悄悄跟他打聽,想知道這狐媚子到底使了什麼妖術這般會迷惑人,可他卻說不上來啊!
因爲這側君着實古怪,平日裡病病歪歪走路都沒氣力,太子來了從不給他一個好臉兒,更別說伺候引誘他了。
每次太子過來與他說不過幾句話他就乏了,太子也不敢勞動他,自己到西廂去睡一夜冷牀冷被子,第二晚接着來。
幾乎夜夜如此,他入宮當內侍七八年了,還是頭一回見着這樣的。
“既然醒了何不起來坐坐?總躺着恐怕你腰痛。”
郭瑞微笑着在牀邊坐下,方纔還睡着的人果然應聲而醒,並掙扎着朝牀的裡側挪了挪,似乎很不願意讓郭瑞挨着自己。
“你還是這樣,明知我不會強迫你,何必爲難自己。”
郭瑞對他的牴觸似乎司空見慣,壓根就不生氣,反而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身來,並體貼地爲他在腰後塞了個柔軟的繡墩墊着。
簡雲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幾番使力方能開口道:“你這般天天逼我吃藥,弄得我形同廢人,也叫不會強迫?虧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
郭瑞臉上難掩挫敗,但還是好聲好氣地哄他,“我與你說過許多次,讓你吃藥並非想禁錮住你,只是你這一身的好武藝若不稍作壓制,我這太子府的禁衛軍哪裡留得住你?半年了,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的一片癡心?”
簡雲琛原本就比紙還白的臉色愈發透明,乾脆扭過頭去不再看他,雙手下意識地護住腹部。
郭瑞見他這副保護的動作心裡就有氣,這麼久了,怎麼就忘不了那個沒出息的二世祖?他到底有什麼我沒有的好處?
因此不免沉下了聲道:“我費了那麼多周章才能將你留在身邊,爲了給你清靜的日子把太子妃也得罪了,還答應讓你生下這個孽障,試問天底下有幾個男人能爲你做到這一步?你摸摸你的良心,怎麼就這麼捂不熱?”
簡雲琛不動聲色地揉撫着痠軟無力地後腰,說出來的話卻硬得像冰。
“我的丈夫叫齊慕安,我叫簡雲琛,你給我編的名字編的出身來歷全是假的。試問一個全靠謊言權位來謀取私慾的人,有什麼資格要取別人的真心?”
幾句話說下來已經氣喘吁吁出了一聲的冷汗,郭瑞爲了怕他逃走從來不肯放鬆每天對他的用藥,堂堂大將軍變成如今這般廢物模樣,若不是腹中有了這討債的小傢伙,他寧可自盡也不要每日面對這廝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