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掩人耳目,就訂了他的酒店住,那天和你遇到……被你嚇了一跳,也被我自己嚇了一跳。”
許恩慈的聲音很緩,不帶情緒,跟講別人的故事一般。
“我是想過報復,我曾對很多人都有這念頭。但在那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對青雲城的人恨意這麼深刻,深到看見誰,都紅眼,恨不得衝上去撕咬。”
“可看到秦喚的情況,卻突然不忍了。我想,我還是相夫教子吧,冤冤相報何時了。”
閆鈞臨默不作聲,拿過儀表盤上的雪茄盒,打開拿出一支點燃。
煙霧很快就繚繞在車內。
“凌雲酒店創始人,莊謹?”
聽着那風輕雲淡,卻更像是玩味兒的話,許恩慈側頭看他,“你要做什麼?”話音才落,就被煙嗆到,掩嘴咳嗽了兩聲。
“不想做什麼。”閆鈞臨摁滅雪茄,按下兩邊車窗。
見他還沒有放人的意思,許恩慈蹙着的眉緩緩展開,放下手,“六年前的事情對我影響很大,許建強說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嫁給你,拉着我去醫院強行打掉孩子,送我出國。”
“可媒體不是說!”
“說我因爲心情抑鬱,孩子掉了?”許恩慈有些嘲諷的哂笑一聲,臉色卻越發落寞,“閆總入社會那麼久,怎麼會被媒體騙了。”最喜歡捕風捉影,最喜歡搬弄是非,最喜歡顛倒黑白的媒體……
現如今,媒體記者就是鬼,有錢能使鬼推磨。
沒聽到他的迴應,她垂着眼繼續,“我真的很想問,六年前,我被逼至絕境,你是不是知道,卻不願意插手?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覺得,無法原諒懷了別人孩子的我。也覺得那樣的我不堪,傷風敗俗,不知廉恥,配不上你?”
許恩慈說完,轉頭看他,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那深邃的棱角分明的臉,慢慢露出一抹蒼白之色。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於是櫻脣微彎,深呼吸後大大鬆口氣,狀似釋然,“其實也不重要,都已經過去。”
“小慈。”
“……”
“我那個時候……是知道的。”
許恩慈沒有在說話,也沒有再看他,只是斂着微微紅起來的眸,望着已經兩三天沒有修剪的指甲,目光有些散,又升起些許水光霧氣。
“我只是,無法接受。”一字一句,都顯得那麼難出口,閆鈞臨喉結滾了滾,看着低頭的她,手擡了擡,最後還是放下。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坦言他曾經的自私,自以爲是,和弄巧成拙。
“我只是無法接受,也無法原諒。”
“別說了。”許恩慈解安全帶。
“那個時候,事情發展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後悔給出反應,就得知你孩子掉了的消息。我還在想,真好,這個孩子沒了,你就不會有心理負擔。”
“別說了……”
“我爸不會過分抗拒你,我依然可以娶你,可是三天後,沒等我說服我爸,就得知你出國的消息。”
許恩慈死死握着安全帶,眼中霧氣凝聚。
“但小慈,你要知道,我只是不想你嫁給我的時候受到半點委屈,我不想我爸媽對你不喜愛,不想讓別人直直點點。”
“誰知道……真正讓你委屈的人,是我……”閆鈞臨說完,似乎有些無所適從,拿起摁滅了的雪茄,反覆的擰,恨不得
重新點一根,來緩解一下情緒。
卻又反手打開車門開關,不敢看她,“我送你上去。”
曾經做錯的一件事,差點害他後悔一輩子。現在,他什麼都看開了,誰都不能阻止他,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做正確的選擇。
許恩慈卻沒出聲,打開車門,逃也似的跑開。
車中的煙,隨着她帶起的風,悠揚着打着卷兒,在空中煙消雲散。
如果那些仇恨,那些悔恨,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記憶,也能這樣被風輕輕一吹就消失。
就好了。
從停車場搭乘電梯上樓,許恩慈抵靠着電梯輕喘,眼底蓄着的淚光凝聚落下。她擦掉,緊接着,眼淚就一顆顆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痛過。
明明回來,就是爲了報復。
原本的心情已經把控的非常好,不會輕易動搖。而現在他的話,卻像是讓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再經受一次槍決。
活在世界,確實有太多無可奈何,但事在人爲。
他卻選擇了妥協。
她如同秦喚一樣,被放棄,因爲僥倖存活,才能聽他這番冠冕堂皇的解釋。
她突然爲秦喚和自己感到可憐,爲這樣一個人所用。
電梯門打開,許恩慈拿出房卡開門,一時間心中情緒難平,直走向浴室,卻恍然看到一個人影。
“你回來了。”林傅手裡端着一盤水果沙拉,往她走來。
許恩慈看了他一眼,應聲,沒有指責他不請自來,轉身進了浴室。
林傅就靠在外面,看着磨砂玻璃內那個模糊的身影,不斷的用果籤戳着火龍果,也不吃,只緩緩的打了個哈欠,掃了眼她的房間。
許恩慈洗完穿着浴袍出來,見他守在門外,沒有說話,轉身進房間,“我要睡覺了,你自便。”
見此,林傅聳聳肩不知可否,但在看到她關門的時候,卻然後伸手就抵在門框上。
許恩慈看着那節骨分明的手,無名指上還帶着一個戒指,不是她設計的,但那是他們的婚戒。她眸色斂了斂,不開口請他進來,也沒呵斥他出去,表情語氣都很平淡,“你要做什麼。”
“你動搖了。”
他用了肯定句。
“有什麼好動搖的。”許恩慈垂着眼,卻鬆開了手,自顧自走進房間。
林傅緊隨其後,帶上門,將沙拉盤放在矮几上,狀似無意,“我嫉妒又慶幸。”
許恩慈不避諱他,掀開被子就上牀,將渾身都給蓋住,只露出腦袋。閉上了眼,聽到他的腳步聲在接近,掀了掀脣,“幫我拉一下窗簾,太亮。”
林傅腳下方向一轉,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將窗簾“刷”如數拉上,才轉頭看了牀上一眼,“你在逃避。”
“我沒有。”許恩慈的聲音有些嗡裡嗡氣。
“我不想看到你爲別人哭。”
許恩慈沒有再說話。
“閆鈞臨是個愚蠢的人。”
“我也是。”
聽到她的話,林傅沒有搭腔,而是勾脣輕笑,“但是我感謝他的愚蠢,但其實就算沒有他的愚蠢,我也相信緣分。”
她嘲弄,“那我們的威廉還真是浪漫。”
“英國人都浪漫,張口就是詩,Kindness想聽哪首?”
“我想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林傅單眉
一挑,“就算你變成一隻小刺蝟,也改變不了我對你的喜愛。”
“喜愛和喜歡和愛都不一樣。”
“我認爲沒有差別。”
許恩慈索性不再說話,睜開眼睛躺在牀上,那個低沉的聲音一直在,她沒法靜下心。
她甚至有一瞬間覺得這一切都是威廉設計好的,包括她現在的情緒和狀態,他明知道,她剛剛得知秦喚和閆鈞臨有關係,還沒梳理好,就故意讓她和閆鈞臨正面對上。
明知道閆鈞臨將近四十,玩弄人心輕而易舉,何況一旦牽扯到以前的事情,總能讓她心魂大亂。
她知道閆鈞臨危險,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男人,他會衝她下手,扇她耳光。他內心有暴力因子,而且已經被激發出來。
可她看不懂的是,威廉爲什麼要參與這件事?
就算他能幫她忙,但這歸根結底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舊恩怨,根本不需要他興師動衆放下公司,漂洋過海來這邊。
“閆鈞臨能不能順利繼承閆家,就看他未來三個月能不能順利娶妻。”
林傅靠進沙發,長腿翹起二郎腿,雙手交握置於腿上,壓低聲音,話語續而緩,“我放你回國,是想讓你自己處理事情,並不代表我放棄你和孩子。”
那雙眸碧綠隱現,“但我顯然高估你了,你心腸太軟,就跟一隻貓,就算張牙舞爪也不能真的傷害到誰。你不是來纏綿悱惻,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
他放下腿,起身,就像一隻匍匐着的雄獅,突然舒張四肢。
以一種進攻的姿態,散着自內而外的王者氣勢,高大偉岸的身軀一步步朝牀上的人逼近,“No one can fall back,no one.”
低沉的聲音,彷彿是在念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語。
林傅俯身,將她隔着被子擁住,深邃的眸宛若琉璃流光婉轉,凝着她,“Kindness,沒有人能全身而退。”
許恩慈想伸手推他,卻被翻身壓住她的男人進箍在懷中。
他長緩的呼吸她清晰可聞,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她湊上前就能碰到。
他從來沒有這樣跟她說過話,許恩慈只覺心臟跳動的頻率在慢慢加快,這……是在宣誓?
她輕顫,“威廉。”
“我想,我更願意你叫我林傅,或者……傅霖。”
藉着窗簾沒有完全擋住的昏暗日光,許恩慈看着他的臉,緊合着的櫻脣掀了又掀,半晌才認真又小心的問:“你……是誰?”
男人等了半天,卻聽到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問話,也架不住了,有些哭笑不得的湊上前蹭蹭她的臉,“姑娘,這麼莊重的時刻,別這樣掉鏈子。”
“我這不是……”許恩慈被他這樣說,也有些赧意,但兩人肌膚相親,從未有過的親暱讓她戰慄着幾乎說不出話,只能紅着耳根,擰眉抗拒,“威廉,不要。”
聲音出乎意料的軟膩。
傅霖·威廉的脣卻不停,遊移在她耳垂,蜿蜒向下,在她微尖的下頷舔弄,呼吸加重。
“威廉……”
“換一個。”他氣息沉沉,邊說着邊來到她脣前啃噬,雙手隔着被褥,用力的揉掐出她纖細苗條的腰肢輪廓。
許恩慈戰慄,黑暗中,陌生的情感在體內流竄叫囂,喉間發出的聲音不由帶上沙啞輕顫,眼中霧氣騰昇,“不要……林傅,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