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白麪色抑制不住的有些發白,緊緊將鳳瑤扶着,目光森然如刀的朝太醫望來,“長公主身子如何?此番嘔吐是何引起?”
他嗓音極其的森冷,威脅之至。
彷彿一旦太醫說出一個不好的字來,他便要徹底擰斷太醫的喉嚨。
太醫渾身發着顫,整個身子早已是有些不聽使喚了,只是骨子裡的求生欲還在努力的讓他保持理智,不至於被顏墨白這般殺伐的氣勢嚇得屁滾尿流。他再度努力的吞了吞口水,極其用心用力的鎮定,隨即頓時匍匐在地,額頭也順勢磕在了地板上,斷斷續續的道:“回,回攝政王的話,長,長公主如今之症,似乎,似乎不像是身子犯病,而像是……像是,懷喜了。”
顏墨白驀地怔住,雙目發僵,腦袋驟然一片空白。
他並未言話,僅是僵盯着太醫,太醫以爲自己這番話並未能讓顏墨白滿意,心頭越發的緊張壓抑,慌神之間越發磕頭的道:“王爺,長公主的確像是有喜了,老臣方纔仔細對長公主把過脈了,長公主的確像是有喜了,該是,該是假不了的。”
太醫的嗓音越發的斷續小心,只是這話落下,顏墨白仍未回話。
他渾身緊繃,整個人越發的顫抖壓抑,額頭也因磕頭的次數太多而撞出了一道青紫猙獰的疤痕。
卻是半晌之後,緊烈壓抑的氣氛裡,顏墨白終是出聲道:“有喜了?”
他臉色隱隱有些發白發僵,目光竟是破天荒的有些慌神,極慢極慢的問。
太醫分毫不敢耽擱,“長公主的確該是有喜了,王爺可再差人來爲長公主好生診治一番。”
這話落下,顏墨白終於朝太醫揮了揮手,極慢極緩的示意太醫出去。
太醫大鬆了口氣,慌亂的叩頭謝恩,隨即踉蹌着竄出了屋門。
待得屋門被太醫在外合上,一時,屋內的氣氛也徹底沉寂了下來。顏墨白依舊呆呆的抱着鳳瑤,眼神呆滯,竟是回神不得。
鳳瑤腦袋也是一片空白,心神被太醫方纔的話震得不輕。
有喜了。
竟是,有喜了。
雖是前些日子顏墨白提及過要個孩兒之事,但她當時也僅是聽聽就罷了,並未真正的上心,但如今親耳聽得太醫這般說,這突來的消息的確太過的震撼突兀,惹得她腦袋乍然空白,呆得不輕。
兩人雙雙沉默着,腦袋發着白。
則是半晌之後,鳳瑤終是率先回神過來,強行按捺心神,下意識擡眸朝顏墨白望來,則見他臉色稍稍的發白,整個人呆如木雞,本是風華絕佳的容貌,此際竟染上了幾許不倫不類的呆滯。
“墨白?”她神色微動,開始出聲輕輕的喚他。
這話一出,顏墨白才稍稍回神過來,目光緩緩的落定在她面上,薄脣動了動,竟是終究未言道出話來。
“怎麼了?聽得這消息,你可是不開心?”
鳳瑤深眼將他打量片刻,低低的問了話。
他僅是搖頭,仍是一言不發,待得鳳瑤正要再問之際,他終是深吸了一大口氣,雙臂環緊,將她緊緊的扣在懷裡,腦袋也微微的垂下,下顎再度抵在了鳳瑤肩頭,臉也埋入了鳳瑤脖子間的髮絲裡,再度深吸幾口氣,啞着嗓子喚,“鳳瑤。”
“嗯。”鳳瑤低低的應聲,縱是在強壓情緒,但臉色依舊是震撼未消。
“我們,有孩兒了。”半晌,顏墨白再度道了這話。
“是啊,我們有孩兒了,你不高興嗎?”鳳瑤繼續問。
顏墨白再度搖頭,極其認真的搖頭,兩手越發的將鳳瑤環緊,低啞道:“我自是高興。命運多舛,一路浴血弒殺而來,卻沒想到,我顏墨白,有孩兒了,老天將你帶回我身邊,也將孩兒帶來,我顏墨白此生,妻子而全,再無遺憾。”
說完,稍稍擡頭,深深在鳳瑤額頭落下一吻。
鳳瑤眼睛抑制不住的有些溼潤,因着顏墨白這番話,心頭也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是了,她與顏墨白之間,無疑是分分合合,甚至還幾番經歷過生死,而今一切太平,且也有了孩兒,這種大苦之後的安定與喜悅,無疑是讓她抑制不住的紅了眼,只覺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容易了,便是如今稍稍去回想,都不知當時的她與他究竟是如何一路撐過來的。
“我們以後都會越來越好,如今天下大安,我們有喜得孩兒,這一切,都是大好的開始。”鳳瑤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朝顏墨白回了話,說着,也開始主動伸手纏上他的指尖,“莫要再想往事了,一切都已過去,所有的好事也會接踵而來。”
顏墨白勾脣朝鳳瑤笑笑,重重的點了頭。
因着不放心鳳瑤的身子,顏墨白即刻差伏鬼將宮中的大半太醫全數請了過來,令太醫全數住在攝政王府內,好生將鳳瑤照顧。
也因鳳瑤體質本是極弱,再加之往些日子受過大傷,是以太醫們對鳳瑤不敢有半點的疏忽,且顏墨白也不敢再帶鳳瑤離國,前幾日本是計劃的先去大周大英之事,也開始被他無限期的押後。
後幾日,幼帝也得知了消息,專程過來探望鳳瑤。
他極是欣悅,纏在鳳瑤身邊說了半日的話,直至在攝政王府用過夜膳之後,才極爲不捨的離開王府,且臨走的時候,則是對鳳瑤千叮嚀萬囑咐的讓鳳瑤好生照顧自己。
鳳瑤心生寬慰,只道是自家的幼帝當真是長大了,徹底的懂事了,遙想往日幼帝還聽信贏徵與惠妃而對她極是牴觸,但如今,幼帝是當真知曉了她的好,也能主動的關心她,寬慰她了。
她心頭越發的釋然,心情極好。
且顏墨白對她也越來越小心着急,不再讓她多吹風,膳食上也全數改變,連帶鳳瑤的衣裙都被他全數換卻,他甚至會親自服侍鳳瑤沐浴,服侍鳳瑤洗頭,服侍鳳瑤着衣,他也不再離開鳳瑤半步,每時每刻,都會將鳳瑤放在她眼皮之下,只要稍稍不見鳳瑤,便會緊急尋找。
鳳瑤雖甜在心頭,但終究還是擔心顏墨白對一切之事都親力親爲會不會累着他自己。
是以待得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鳳瑤朝他道:“墨白,你許是對我太在意太敏感了。我如今僅是懷了孩兒罷了,手腳也都能靈活而動,你常日還是莫要太緊張我了。你瞧,你近些日子一直神經緊繃,我擔心你會累着自己。”
顏墨白朝她溫潤而笑,“照顧你與孩子,從來都不是累人之事。鳳瑤,我只是怕你出事。你身子本是經歷過幾次重創,如今懷上孩兒,你更會吃不消,我只是擔心哪個地方稍有不慎,便會讓你受得危險。”
鳳瑤無奈的笑笑,“府中駐守着那麼多的太醫,且我常日的膳食也極好,傷勢與寒疾都未再復發過,我還能有什麼危險。倒是你,莫要太累着你自己了,我真的沒事的。”
顏墨白則慢條斯理的飲茶,笑容柔和,僅道:“鳳瑤放心。我也不會真正累着,你莫要擔心。只是,我以前本還答應過要帶你去遊遍天下,但如今你身懷有孕,外出遊玩的計劃只能推後了。”
鳳瑤緩道:“此事倒是沒什麼,早出去玩兒或晚出去玩兒都是一樣。只是……”
她正要再度將話題繞回來,有意要讓顏墨白好生顧着他自己,卻是後話還未道出,便被顏墨白柔聲打斷,“莫要只顧着說話,多吃些點心,免得等會兒又會餓。”
他嗓音極其的溫柔,說着,便將面前矮桌上那隻裝着點心的盤子端了起來,遞在了鳳瑤面前。
眼見他似是不願她再多加勸他,鳳瑤也是無奈,只得嘆息一聲,便全然妥協下來,隨即擡手拿起了糕點開始咬了一口,“我這些日子吃得夠多了,照此下去,不知以後會胖成什麼樣。”
“你本是極瘦,胖了也好。”顏墨白適時回話。
鳳瑤無奈的掃他幾眼,無心再言,僅是稍稍將所有的心思全數壓下,緩緩而食。
日子依舊過得清寧,安定而又閒適,天下諸國之間,也再無任何惡事發生。
則是六月過後,天氣酷熱沉悶,熱浪大襲。
卻是六月中旬之際,樓蘭突然有請帖來,說是樓蘭帝王大壽,有意邀大旭皇帝與顏墨白鳳瑤等人前去赴宴。
顏墨白興致缺缺,無心而應,鳳瑤則在攝政王府呆得太久太久,有意想出去走走,是以開始對顏墨白軟磨硬泡,有意讓顏墨白帶她去樓蘭走走。
印象裡,樓蘭乃馬背上的國都,草原遼闊,天地曠達,且樓蘭的人也該是直白豪爽,縱是對樓蘭那安義侯憎惡不喜,但對樓蘭的風土人情,她終是好奇的。
顏墨白心疼鳳瑤,卻又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待得幾番思量之下,終是答應。
此番出行,隨軍兩萬,大旭京中的數十太醫全數攜帶。
鳳瑤心生愕然,只道是不過是去樓蘭赴宴罷了,顏墨白竟要帶兩萬人馬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爲他要領兵去剷平樓蘭。
她本是有心提醒,不料顏墨白僅是笑道:“兩萬人馬只爲護你一人罷了。但若樓蘭因此而忌憚,倒也沒什麼不好。”
鳳瑤的後話頓時被他這話噎住,張了張嘴,終究沒能再道出話來,則待沉默一番,本是要轉移話題的建議不讓幼帝一道跟隨而去,不料顏墨白又道:“幼帝已非小兒,此際出去見見世面也好。且大旭已是安定,且也有我之心腹鎮守於此,便是幼帝與我們一道離開大旭,大旭也生不起浪來。”
是嗎?
他這話又讓鳳瑤心頭一噎,說不出話來了。
一行人出發之際,天色還未全然大明,伏鬼早已將兩萬人馬集結在了攝政王府前的那條巷子裡,衆兵密密麻麻的陳列,陣狀極大。
城門口,幼帝的車駕已在城門口等候,且因帝王出行,京中百官也聚集在城門口恭敬相送。
鳳瑤坐下的馬車,是顏墨白專程差人在三日之內緊急打造的,馬車極其寬敞,地板以玉石鋪就,車頂有明珠鑲嵌,車內,軟軟的針氈鋪滿了馬車的各個角落,柔軟如榻,毫無半點磕碰骨頭的感覺,只是即便如此,顏墨白仍擔心她受得顛簸之苦,是以馬車每行一段距離,他便要讓一行人停下來好生休息,生怕鳳瑤會身受不適,極其上心緊張。
如此一來,一行人自然是走走停停,猶如觀花賞景,閒暇之至。
眼見一行人速度這般慢,且行了整整兩日還不曾行出多遠,鳳瑤終是朝顏墨白問:“樓蘭皇帝還有幾日過生?”
顏墨白回得自然,“我若是未記錯的話,該是還有五日。”
鳳瑤忍不住擡手扶額,“照我們這般速度,怕是五日之後,還沒走出大旭,又如何能參加得了樓蘭皇帝的生日宴席?”
顏墨白勾脣笑笑,眼角一挑,“誰說我們是要去趕上樓蘭皇帝的生日宴?”
鳳瑤一怔。
他慢條斯理的繼續道:“此番你我去樓蘭,便已是給足了樓蘭帝王的面子。且我們此番出發而來,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目的罷了,便是讓你好生出來走走,賞賞風景罷了。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都再說你在王府裡待的悶了麼,此番出來慢慢的走,慢慢的看,不是正好?”
鳳瑤眼角一抽,不知該如何回他這話。
所謂關心則亂,這顏墨白就是對她太緊張太敏感了,是以一切之事都以她爲重。想來前兩日若不是她對他軟磨硬泡,執意要去樓蘭,憑顏墨白這般心緊她的態度,根本就不會鬆口帶她去樓蘭。
心思至此,便也只有順他心意而爲,別無辦法了。
只待沉默片刻後,她神色微動,又急忙問:“那徵兒呢?徵兒身爲大旭帝王,此番出發專程是要去爲樓蘭帝王賀壽,若徵兒未能如約而至……”
“樓蘭仍翻不得天,只得強行受着。”
不待鳳瑤後話道出,顏墨白便懶散自若的出聲打斷。
鳳瑤下意識噎住後話,深吸了一口氣,只道是顏墨白啊,當真是沒將樓蘭放在眼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