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燁離開時,二白送他出瀟湘館。
天色已經黑透了,星辰寥落,夏末微涼。
上馬車前,君燁又捉住二白,將她困在馬車和雙臂之間,吻到二白身體虛軟,才放開她,深邃的鳳眸鎖着她,低低啞啞的蠱惑道,“明日本尊來接你,晚上留在別苑。”
夜色下,二白桃花眸裡含着一汪春水,迷離而嫵媚,“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不答應?”男人眸子眯起,低沉道,“那本尊現在便將你一起帶回去好了!”
看着她嬌媚的樣子,他現在便覺得漲疼,這一夜不知如何忍受。
見男人真要抱她上車,二白只得妥協,“好,明日!”
君燁低頭在她脣上啄了啄,才滿意的上車離開。
看着馬車一直遠去,直到融入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二白才反身往門裡走。
突然她腳步一頓,猛然擡頭,就見頂上二樓和三樓的窗子都開着,館裡的紅娘擠在窗戶那俯身望下來,見二白擡頭,頓時都捂嘴笑成一團,笑聲曖昧至極。
尤其是七娘和九娘站在一起,笑的最放肆!
二白尷尬不已,怒吼道,“今日開窗的本掌櫃都記下了,這個月的月錢全部都扣光!”
“啊!”
“掌櫃的惱羞成怒了!”
“掌櫃的別啊,夜黑風高,我們什麼都沒看到!”
“夜裡風大,我只是起來關窗的,掌櫃的,我冤枉啊!”
……。
樓上的笑聲中夾雜着一片哀嚎聲,不知誰嚷了一句,“明日晚上,你這窗子就不會被吹開了!”
頓時又引起一陣鬨笑。
二白咬了咬牙,“再讓本掌櫃聽到一句話,這個月所有的人都沒有肉吃!”
喧譁的笑聲戛然而止,然後是砰砰關窗戶的聲音,夜,剎那靜了下來。
二白長長吐了口氣,擡步進了門。
走進後院,二白先去了喬媽房裡,看着她喝藥睡下後纔回房。
臥房裡,果子已經給她放好了洗澡水,二白關緊了門,沐浴後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衫,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身後,然後緩步走到屏風後的書架前。
手伸進書架第二個格子裡,拿起一本古書,向上插入,隨即變聽到齒輪滾動和書架挪動的聲響。
不過片刻,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可容一人進入的暗道。
暗道漆黑幽長,房內光線照進去,也不過能看到不到三尺的距離。
二白提了一盞琉璃燈,擡步走了進去。
她身影剛剛沒入那黑暗中,書架輕輕挪動,很快閉合,看不出任何痕跡。
甬道內狹窄黑暗,卻很快便到了盡頭,二白向後退了一步,擡手在頂上輕輕一按,一道木門緩緩開啓。
隨着木門的縫隙越來越大,有亮光漸漸照進甬道中。
門後的房間不大,佈置的古樸莊重,入目便是放着牌位的案子,兩邊燃着鮫油長明燈,地板上放着蒲團。
蒲團的邊緣已經摩擦褪色,似是有人經常在這裡盤坐。
案子正中的牌位上,寫着“先母穆卿長公主之位”。
二白點了香插進香爐中,在蒲團上雙膝跪下,先磕了幾個頭,然後盤膝而坐,取了紙錢在牌位前一點點點燃。
“母親,我回來了,幾個月不見,你可想女兒?”
“這一次去上京,我見到了所有想見的人,昭宇哥哥很好,您放心,他已經是個很像樣的皇帝了。明府的人也很好,我很高興,在我找上他們之前,他們怎麼能不好好的活着。”
“對了,我還見到了明府中的明鸞和長公主,看到那個長公主的時候,女兒只覺得可悲又可笑,您怎麼可能像她那樣屈辱的活着。”
紙錢燃燒的火光映在少女素白的臉上,明滅跳躍,她似笑非笑,目光冰涼。
“還有君燁,母親您還記得他嗎?在意料之中,他再一次愛上女兒了,這會讓我以後的計劃順利很多。”她語氣頓了頓,香爐中煙氣嫋嫋,模糊了她的表情,聲音低下去,“除了不能嫁給他,女兒可以將所有都給他作爲補償。”
停了片刻,她才又繼續道,“過幾日等喬媽的病好些,我便要啓程回京,這一次我要帶着您一起回去,女兒不孝,要讓您受一個月的顛簸之苦,可是女兒要讓您陪着我、看着我,看着我血染靜安侯府,讓他們再無寧日!”
“這一天,女兒已等的太久了!”
過去的九年,每一天她都迫不及待,到了如今反而冷靜了下來,因爲她知道,一步都錯不得。
二白重新跪在地上,身體深深的伏下去,閉上眼睛,聲音很輕,卻每一個字都似有鮮血沁出來,
“母親,女兒承諾的十年之期定不會改,一年之內,女兒必拿明府所有人的人頭來祭拜您!”
紙錢燃燒的火光一點點熄滅,屋內又恢復了清冷寂靜,片刻後,二白才起身。
她轉身往屏風後走,那裡還有一個木門,拉開後,豁然便看到了夜空。
木門外是一片林子,二白走出去,站在欄杆前,手放在脣下吹了一聲口哨,清音嘹亮,在林子徘徊迴響。
幾乎是同時,林子裡一陣簌簌聲響,黑暗中,數十隻通體雪白的信鴿飛過來,似雪片在夜色中紛飛,極快的滑過長空,落在二白周身。
嘰嘰喳喳一陣低鳴,很快又安靜了下來,漆黑的眼珠嘰裡咕嚕,都瞪着二白,似是極興奮。
二白看着她的這些寶貝抿脣笑了笑,伸手撫了撫落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最大的,歪頭俏聲道,“我不在,有沒有乖乖的?”
“咕咕咕”
信鴿一陣低叫,似迴應二白的話。
二白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臂,很快有七八隻從樹枝上飛下來,落在她手臂上。
腿上的信筒裡都是滿的。
二白一個個拆開來看,時而眉頭輕皺,時而滿意的輕笑,片刻後,信已全部都看完,手臂一震,那些信鴿又紛紛飛了回去。
“過幾日我先出發,到了上京後,我會給你們消息,你們分批飛來上京,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被獵手發現?懂嗎?”二白站在木欄上,身姿挺直,素白的臉上帶着清淺的笑,緩緩的對着那些信鴿說道。
那些信鴿嘰嘰咕咕立刻低聲叫起來。
二白點了點頭,轉身入了身後木門,身後那些信鴿也撲簌簌飛入山林中,轉瞬間便不見了蹤跡。
二白進了屋子,將手裡的信紙扔在火盆裡,盆裡火剛剛熄滅,只剩零零星星的火點閃爍,遇到那些信紙,頓時又燃燒起來。
“母親,過兩日女兒來帶您啓程。”
二白輕輕道了一句,看着那些信紙燒完變成灰燼,轉身進了甬道。
從書架後出來,二白換了寢衣躺在牀上,月色下她雙目澄明,若皎月般清亮迥澈。
九年的等待,實在已經太久了,久到那些人早已忘了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久到他們已心安理得享受榮華富貴,久到代替她們的人都已經以爲自己是真的。
可是,她一天一刻都不曾忘記!
然而到了今日,她已經不急了,一刀致死太痛快,怎及凌遲來的絕望和痛苦!
月光疏淡,透過窗子灑下滿地清輝,少女臉色透白,長睫如扇,遮住裡面的幽幽冷意,緩緩閉上眼睛。
不過兩三日,喬媽身體已好了許多,偶然已經可以下牀去院子裡曬曬太陽。
二白也開始準備帶着館裡紅娘進京。
瀟湘館有十六個紅娘是沒有家室的女子,孤苦無依被二白收留,聽說二白要去上京,全部都要求跟着一起去。
還有二十多個人是香蘇本地有丈夫和孩子的,自然捨不得離開,留下來繼續呆在瀟湘館。
依舊是七娘跟着去上京,九娘留在香蘇這邊照應。
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大家在一起共事幾年,諸多不捨,還好,去上京的新鮮略略沖淡了離別的愁緒。
啓程那日,喬媽早早的起牀爲二白做飯,特意給她做了紅燒肉,又做了許多路上吃的東西,一直忙到天亮。
看着二白吃飯時,忍不住偷偷掉淚,惹的二白眼眶也跟着紅了幾次。
因爲去的紅娘不少,即便一切從簡,馬車也有五六輛。
知道二白要把瀟湘館開到上京去了,鄰居紛紛來送行,將門前的街道擠的滿滿當當。
果子和胡昊生藏在角落裡依依惜別,回來的時候眼睛腫的像是核桃。
二白替她摸了摸眼淚,笑道,“讓你留下還不樂意,瞧瞧哭的這可憐樣子!要不本掌櫃的做主,讓你嫁給胡昊生做胡夫人好不好?”
果子摸着眼淚搖頭,抽泣道,“小姐一日不嫁,我便不嫁!”
二白挑眉,“你這話說的早了點,我要是一輩子都不嫁人呢?”
“那我也一輩子都不嫁!”
“傻妮子!”二白勾了勾她鼻子,思忖道,“若有機會,我替你向君燁求個情,讓他把胡昊生調到上京去,做個京官,成全你們這對小鴛鴦。”
“真的?”果子還含着淚的眼睛立刻一亮,擡頭看着二白調笑的神情臉上立刻一紅,“小姐竟戲弄我,不理你了!”
這樣說着,臉上卻帶了笑,扭身幫着其他紅娘去搬行李了。
九娘上前,伸開雙臂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淡笑道,“二白,一路保重!”
“是,瀟湘館和喬媽喬伯就交給九娘了!”二白鄭重笑道。
“放心就是。”她語氣頓了頓,目光真摯的道,“二白,謝謝你當年留我在瀟湘館,這麼多年,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掌櫃,不管以後我還在不在這裡,都不會忘記你!”
“九娘要去哪?”二白問道。
“我妹妹那裡,夫君出門做生意,她一個人照看不過來,想要讓我去幫忙,我還沒答應。不過暫時不會離開的,瀟湘館這裡我會照應好的!”
九娘在館裡已經呆了兩三年,人雖然總是淡淡的,看上去有些冷,但爲人真誠,不爭不喧,將每一件事都處置妥帖,館裡每個人對她都很敬重,突然之間說離開,二白也生了許多不捨,
“希望我下次回來的時候,九娘還在。”
“好,我等着你!”
九娘拍了拍二白的肩膀笑道,“好了,去和喬媽說幾句話吧,她最是捨不得你了!”
“嗯!”
喬媽一直站在人羣后面,看着二白忙來忙去,和衆人道別,她不斷的拿衣角拭淚,總覺得二白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了似的。
“喬媽!”二白張開雙手,緊緊抱住她。
“噯!我的二白!”喬媽哽了一聲,眼淚直涌。
“喬媽,別難過,你一哭我也要跟着哭了。也許上京裡混不下去,過段時間我就回來了!”二白紅着眼眶給她擦淚。
“好、好,不哭,到了以後記得給喬媽寫信!”
“我記住了,您保重身體,我走了!”二白抿脣笑着,眼中淚光閃爍。
“嗯,走吧!”
二白又抱了抱喬媽,深吸了口氣,轉身往馬車上走。
行李都已經安置妥當,同去上京的紅娘也都已經上了車,坐在馬車裡和送別的人道別。
太陽已經升起,朝霞萬丈,車輪滾滾而行,五六輛馬車排成一排,從瀟湘館門口啓程。
一直走了很遠,出了長街向城門的方向拐,二白回頭看去,見喬媽和九娘帶着館裡的紅娘還站在門口招手。
放下車簾,二白接過七娘遞過來的淡茶,仰頭喝了一口,將喉中哽塞一起吞下。
出了香蘇城,遠遠的就看到前面一輛黑色楠木馬車停在路邊上,見到二白的馬車過來,纔開始重新上路。
君燁這次來香蘇沒有驚動任何人,來的無人知曉,走的也悄無聲息。
七娘看着前面的馬車,對着二白挑了挑眉。
二白臉上一紅,假裝若無其事的看窗外的風景。
車隊一路沿着官道行駛,過了十里亭,前面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很快亓炎從前面過來,走到二白的馬車前,垂眸淡聲道,“錦姑娘,公子讓你過去。”
七娘輕笑了一聲,美目輕轉,臉上盡是戲謔的笑。
二白麪色平淡,“有事嗎?”
“公子說,和您研究一下某本書上的內容。”亓炎聲音波瀾不驚,說的認真。
二白卻霎時紅了臉,皺眉瞥了一眼前面的馬車。
果子探過身來,道,“君公子這樣好學?在路上也不忘讀書。”
二白輕咳了一聲,一把將果子推回車裡,淡聲回道,“勞煩亓侍衛回你們公子,我才學疏淺,不及君公子,不敢一起探討。”
亓炎滿臉黑線,仍舊硬着頭皮,一臉淡然,“公子說、此書必須要和錦姑娘一起研究,方可、進步!”
“這是什麼學文,還要兩個人一起研究?”
果子又好奇的探出頭來,然後被二白再次按了回去。
“告訴你家公子,我累了,研究不了!”二白咬牙切齒的道。
“請錦姑娘下車吧,不要耽擱了行程!”亓炎堅持的道。
“小姐,既然君公子誠心邀請您去研究,您就過去吧!”果子也跟着勸道。
自知道君燁可以將胡昊生調到上京之後,果子對君燁的態度正急速轉變中,很狗腿的把自家主子賣了。
二白瞪她一眼,“邊去!”
七娘在一旁看熱鬧,嗤嗤的笑。
“錦姑娘,後面的馬車都等着呢!”亓炎再次淡聲提醒道。
僵持了一會,二白揚天輕嘆,一臉視死如歸的下了車。
二白上了前面的馬車,很快馬蹄聲響起,車隊再次啓程。
再次上路不久,果子正探出頭去百無聊賴看路邊風景,突然看着前面馬車發怔,回頭對着七娘天真的笑道,
“七娘,你看君公子的馬車晃的這樣厲害,他們那個侍衛是怎麼趕車的,竟還不如我們的車伕趕的穩。”
七娘正繡一副蝶戲蓮花圖,聞言一怔,掀開車簾往前看了看,頓時噗嗤一笑,用繡架打了一個果子的頭,“你這個蠢妮子!”
說罷吩咐車伕慢一點,和前面隔開一段距離。
她們一慢,跟在後面的五輛馬車也跟着慢下來。
隔得遠了,似還能聽到從前面馬車裡傳來的低低喃語,
“君燁,等一下!”二白低喘着急聲道。
“這個時候你跟我說等?”男人聲音帶着壓抑的痛苦。
馬車劇烈的晃了一下,隨即漸漸平穩下來。
“快、說!什麼事?”
“你的、鳥,在偷聽。”
“嗯?它明明在鳥穴裡呆着。”男人的聲音極低,極啞。
女子似怒了,不知咬在君燁哪裡,立刻聽到他發出一聲悶哼,隨即立在車頂上的某鳥抖了一下,炸翅遠遠飛開。
車身又開始晃……。
女子的聲音斷斷斷續,“君、燁,書翻幾頁?快、點…。”
“別急,從第一頁開始、一遍遍研究!”
“不要,我好累!”
“昨晚明明放你回去休息。”
“你這個禽獸!”
明明是把她翻來覆去折騰了幾遍才放她回去,現在大白天又已經忍不住,簡直不讓人活了!
女子帶着哭腔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許久,男人性感沙啞的聲音似覆在她耳邊上,低低的道,“二白,我對你上癮了,怎麼辦?”
女子低喘了一聲,之後再無人說話,只剩曖昧的喘息被風吹散,久久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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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臉,第二卷以污結束,嫌棄的妞放心哈,後面真的沒有了……。十二自己都不信…。但是減少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