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車隊進了恭州城落腳,停好了馬車進客棧時,果子正看到君燁抱着她家小姐往樓上走。
二白整個人窩在君燁懷裡,似乎已經睡着了。
進了房間,君燁將二白往牀上一放,便見她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要不要先洗個澡?”君燁把她攬在懷裡,輕吻她的額頭。
二白擡頭往窗外看了看,見天已經黑了,懶懶的不想起身,伸臂抱住他,閉着眼睛點頭。
客棧裡小二早早便已經放好了洗澡水,君燁抱着她走過去,幫她除了衣衫,仔細替她清洗。
二白趴在浴桶木沿上,心安理得的享受君大公子的侍奉。
清澈的水下,少女皮膚光滑細膩,凹凸有致,男人自然也侍奉的甘之若飴。
洗了澡,再吃了晚飯後天已經黑透了。
二白反而沒了睏意,見城中燈火闌珊,突然來了興致,想出去走走。
夏末初秋,夜空高遠,夜風涼爽。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桂子的香氣,悠遠香膩,和着暖風,另人心曠神怡。
街上行人已經很少,小攤也開始收拾回家,只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大概覺得夜色很好,捨不得歸家,還在街上慢行。
古老的小城,點點燈火,炊煙裊裊,將夜色點綴的越發靜謐安詳。
走了不遠,二白見路邊一老婦人正在賣簪花,那簪花是用現摘的木槿花做的,以一種特殊的竹子細細打磨後做簪挺。
二白看着喜歡,拿了一朵別再頭上,擡頭剛要問君燁好看嗎,便見周圍幾個年輕的女子正看着她笑。
二白此時才發現,那些女子將簪花都別在衣領上,似是一種特殊的民俗裝飾。
她頓時有些尷尬。
老婦人卻慈和的笑道,“姑娘戴着真好看!”
君燁揚脣淺笑,將銀子放在老婦人手裡,拉着他的女人走了。
走了幾步,二白吐了吐舌,伸手要把那簪花摘下來,
“好丟人!”
君燁伸手擋了一下,溫淡笑道,“別,很好看!”
長街繁花下,男人眸子迥澈清亮,若月下清泉,寵溺的看着女子。
二白笑了笑,放下手,戴着頭上的簪花招搖過市。
君燁緊緊握着她的手,緩緩慢行。
街上行人越來越少,月光朦朧,似薄霧氤氳在周身,兩側樓閣燈火幽幽,夜色縹緲而清寂。
二白突然間有些貪戀這樣平靜的感覺,和身邊的男人一直這樣牽着手走到雪染鬢髮。
她會記得的,會將這一刻深深的刻在心裡,在將來的某一日,偷偷拿出來想念和回味。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是深夜,進門時,二白看到一輛馬車風塵僕僕的趕過來。
客棧小二上前牽馬,隨即,車門打開,幾個女眷自車上下來,頭上戴着風帽,坐了一天的馬車大概已經累極,匆匆往客棧裡走。
門前燈火昏暗,幾人頭上輕紗遮面,未注意到要進門的二白和君燁兩人,然而風掀起風帽的那一刻,二白卻看的清楚,那女眷是趙王府留在香蘇的妾室。
走在前面被丫鬟攙扶着的窈窕女子,正是趙姝。
看他們的樣子,似是要回上京。
待她們上了樓,二白彎眼笑了笑,挑眉看向君燁,“真是好巧啊,要不要本紅娘再給大司馬說個媒,讓大司馬今夜一度春曉?”
重重光暈將男人清俊的眉眼晃的有幾分高深莫測,他薄脣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俯身低聲道,“一度春曉不錯,但本尊更中意小紅娘。”
二白後退一步,目光戒備,看着的似乎是一隻惡狼,然後轉身便往客棧裡跑,
“今晚我要和果子睡!”
男人不緊不慢的擡腿往樓上走,半垂的長眸看上去淡漠矜冷。
一炷香後,抱着因沒找到房間的仍舊在在走廊裡徘徊女子回房。
然後,隨了她的心願,一度春曉。
二十天後,看到上京的城門時,那本風月錄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果真被君燁已經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研究了一遍。
進了城門時已經是傍晚,君燁抱着懷裡昏昏欲睡的女子,低頭在她脣上啄了啄,低聲道,“這次來住到我府裡,嗯?”
尾聲性感蠱惑。
二白立刻打了個激靈醒了,“不要!”
“不要?”男人眯眸。
“我們又沒成親,我住到你府裡算什麼,我不去!”二白抗議。
住到他府裡,等於就是進了狼窩,豈不是日夜不得消停,她沒那麼傻!
“沒成親,但二白還是本尊的貼身丫鬟,和主子住到一起難道有錯?”男人說的理所當然。
二白幾乎已經忘了那張賣身契,眸子一轉,氣定神閒的道,“我當初籤的是一年,若沒記錯,已經快到期了吧,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丫鬟了!”
“一年?”男人脣角勾着惡劣的笑,“本尊明明記得是十年!”
二白一怔,瞪着他咬牙道,“你敢改賣身契?是不是十年到期以後,你再加一撇變成千年?”
君燁吻了吻她越發嬌媚的臉蛋,“二白提醒本尊了,回去本尊便改了。”
“君燁!”
男人低笑一聲,將她壓在身下,細碎的吻密密的落在她眉梢眼角之間,啞聲道,“只要二白嫁給本尊,賣身契立刻銷燬,好不好?”
二白垂着長睫,抿脣嘟囔道,“那不等於簽了終身賣身契,我纔不蠢!”
男人脣角微勾,更深的吻她,“我每夜都想要你,你若回去住,我每次過去都會驚動你院裡的人,你不介意就好。”
二白被他吻的身體發軟,卻堅決道,“反正我不會住到你府裡。”
話音一轉,她語氣緩下來,“你知道我買了宋家的宅子,這幾日要忙着將館裡的紅娘安頓在裡面,很多事需要張羅,我需要留在館裡。”
君燁思忖一瞬,淡笑點頭,“好,本尊依你。”
二白眨了眨眼睛,仰起頭在他殷紅的薄脣上輕輕一吻,“謝謝!”
男人腹下一緊,低頭含住女子柔軟的脣瓣,“怎麼辦?本尊現在好像就後悔了!”
二白按住他欲探進衣裙內的手,“別,馬車已經進內城了,我要下去了。”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下了朝後過去。”男人穩了穩心神,挑着她下巴吻了一下。
“嗯。”
二白下了君燁的馬車,回到七娘和果子的車上,帶着身後的衆人,向着以前的宋宅駛去。
君燁一直看着女子遠去,才向着另外的方向,啓程回府。
次日,藍玉臣下朝後,剛回到驛站,下人來報,一個叫錦二白的姑娘來找他。
藍玉臣一聽,忙往院門外走。
剛一出門,便見一着湖綠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一顆海棠樹下,負手低頭,腳尖輕輕踢着腳下的石子,不知道正在想什麼。
“二白!”藍玉臣看着女子,目光柔和,輕聲喊了一句。
少女驀然擡頭,展顏輕笑,緩步走過來,“玉臣。”
“你、來找我?”藍玉臣臉上微紅,不知爲何,見到二白他便有些無措。
“嗯,前幾日我回香蘇了,見了你父母,他們讓我給你帶些東西來。”說罷,二白回頭喊了一聲,“果子!”
身後哪有人影。
二白皺了皺眉,提高聲音喊道,“果子!”
驛站對過的街道上有雜耍,果子正看的起興,猛然聽到二白在喊她,懷裡抱着一個包袱,急忙跑過來。
“小姐!”果子跑的氣喘吁吁。
“把東西給藍公子吧!”
“是!”
果子將手裡的包袱遞過去。
裡面有一套藍母親手縫製的衣服,還有許多曬乾的甘薯片,核桃,都是他以前愛吃的。
抱着包袱藍玉臣面色羞愧,“玉臣不孝,自從春日來京,竟還不曾歸家。我爹孃他們可還康健?”
“嗯,挺好!”二白聲音一頓,笑道,“我們的親事,我這次回去已經退了。”
藍玉臣聞言猛然擡頭,驚愕的看着她,“二白、你、”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也許是太突然,所以很驚訝,還有失望。
二白曾經是他真心想娶的女子。
只是不曾想後來回遇到明碩,得郡主情深義重,無法拒絕。
這樣的結果,似乎已經在預料之中。
其實他心裡有很多的疑惑。
比如,二白和大司馬君燁的關係。
比如,二白來上京,可真是爲了他?
其實當初去瀟湘館提親的人中,並沒有他們藍家,他們自知家貧親老,配不上瀟湘館,所以也不敢高攀。
後來二白選擇和他們家結親時,他和父母都很意外,且高興。
他不知道二白當初爲什麼選擇他,就像不明白如今爲什麼又這樣的失去了。
然而此時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甚至感到很愧對二白,“二白,是我對不住你!”
“不用。”二白搖頭淺笑,垂眸想了想,又道,“靜安侯府畢竟是名門望族,關係盤根複雜,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和明碩的親事不要着急,或者等你在朝中站穩了,再做打算也不遲。懂嗎?”
藍玉臣怔怔的看着二白,以爲二白對他仍舊沒有死心,目光頓時變的繾綣深情,“好,我聽你的,暫時不和明碩成親。”
“嗯!”二白點了點頭,“我走了!”
“你去哪?回香蘇嗎?”藍玉臣立刻上前一步,急聲問道。
“我打算在上京繼續開瀟湘館,暫時不會離開上京。”
藍玉臣看着她微微頷首,有些不捨,“如果有事需要我幫忙,一定要來找我!”
他話音一落,頓時響起二白和君燁的親密,又低落的訥聲道,“有大司馬在,想必你也沒有用到我的。”
二白勾脣輕輕笑了笑,沒再回話,帶着果子轉身走了。
少女走了很遠,藍玉臣還直直的站在驛館的門口,凝視着那道清淺的身影。
秋風拂過,已變黃的海棠樹葉簌簌而落,打着旋在半空中翻飛,少年站在樹下,突然那樣失落。
三日後,經過重新裝修過的宋氏綢緞莊徹底改頭換面,變成了瀟湘館,正式開業。
開業那日,瀟湘館外鞭炮震耳欲聾,引了衆多人圍觀。
附近的很多人都已經知道宋宅已經被轉賣,今日才知道竟被一個女子買了去,開了紅娘館。
好奇之下忍不住探頭往裡面看,只見大堂被裝飾的典雅精緻,富麗堂皇,十幾個紅娘正坐在裡面喝茶。
另人稀奇的事,瀟湘館的紅娘並不像他們平時看到的紅娘一般穿着大紅大綠的衣裙,濃妝豔抹,張口便耍笑。
這些紅娘穿着得體,妝容輕淡,一行一動皆端莊有禮。
門外站了幾個小童和下人,正往外散發帖子。
上面寫着,誰家若有待嫁的小姐,或者是未娶妻的男子,都可來瀟湘館裡登記,登記後還可得兩錢銀子。
這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隨便登記一下就能得銀子。
呼啦一下,圍觀的人家中有未成親又符合條件的兒女的,紛紛往館裡跑。
不過片刻,便將諾大個大堂擠的滿滿當當。
有進不去的,也站在門外翹首觀望,見真有人領了銀子出來,頓時更加焦急的往裡面擠。
越來越多人被吸引來,結果便是瀟湘館門被堵成了人海。
此時君府的馬車正自東向西駛來,君澈坐在馬上上,閉目正想着府裡新來的小丫鬟的那雙桃花眼,心癢難耐,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等了片刻還不見馬車走,他一腳踹開車門,不耐的道,“怎麼還不走?”
趕車的小廝回過頭來,惶恐道,“二爺,您看前面路都堵死了,咱走別的路吧。”
君澈探頭看了看前面的人羣,又看了看旁邊新開業的店鋪,頓時有些驚。
這不是以前宋家的綢緞莊?
什麼時候換了主子?
“瀟湘館”
君澈唸了一遍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紅漆金粉大字,微一皺眉,就聽人羣裡有人喊道,
“是掌櫃的,掌櫃的出來了!”
“錦掌櫃的,恭喜啊!”
“恭喜開業興隆!”
……
衆紅娘的簇擁下,少女一身淺綠色錦緞長裙,裙襬上繡着繁複精緻的連枝如意圖紋,一層層疊起,纖腰處收起,水袖如雲鋪展兩側,襯的少女身姿曼妙高挑,氣質純淨,容色傾城。
二白正一一回應來祝賀的鄰居,純美靈動的面孔上帶着清淺的笑,風華奪人。
君澈看愣了眼,胸口忍不住盪漾,將近兩個月不見,這丫頭似乎越來越美了。
那日在煙雨樓中,他本以爲是二白,用盡了憐愛,甚至藥效過後仍舊不捨得退身,直直做了一夜。
次日早晨,看到懷裡的女子不是她時,失落和惱怒幾乎讓他殺了那個女人。
現在想起來仍舊忍不住有些失望。
只是,錦二白怎麼會在這裡?
宋家綢緞鋪、瀟湘館、錦掌櫃……
君澈猛然眯了眯眸子,即便再遲鈍,此時也明白了,什麼宋媛的鬼魂,什麼高人凶煞,是這丫頭騙了他!
隨即怒氣一點點涌上來,他竟然被一個野丫頭騙了!
被這丫頭騙去了五萬兩銀子!
不,不僅五萬兩!
還有後來給她的賞銀和被她訛去的飯錢加起來也有幾千兩。
想起那段時日自己惶恐驚懼,寢食難安,還不知道這丫頭在背後怎樣的笑話他!
被人耍弄的羞惱讓君二公子異常的憤恨,他今天一定要扒了這丫頭的皮!
是他一直都對她太好脾氣了,所以這丫頭根本就忘了他是上京殺人不眨眼的君二爺!
君澈牙齒緊咬,面露兇色,下了馬車,帶着幾個隨從,繞過人羣,直直往宋宅的後門而去!
長街上被堵的還有靜安侯府的馬車,明碩看了看站在人羣中間的二白,又仰頭看了看已經新開的瀟湘館,目中一片恨色。
昨日藍玉臣告訴她錦二白回去將親事退了她還意外的驚喜,誰知錦二白根本沒離開上京。
不知爲何,對錦二白她下意識的憎恨,哪怕是遠遠的看到她,哪怕知道她在上京,哪怕是聽到她的名字,她都寢食難安,心中不寧。
見明碩臉色不好,一旁的雀兒小心勸慰道,“小姐,這錦二白已經和藍公子退親了,對您已經沒有威脅,便隨她去吧,彆氣壞了身子!”
明碩細眼中透着陰狠,手指緊緊絞着手中絹帕,冷聲道,“她留在上京一日,本郡主便不高興!二十萬兩銀子,就這樣白白讓她得了,可是,她還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
況且還有被打的仇,新仇舊恨,她怎麼能放下!
雀兒知道她被驕縱慣了,凡事都要隨心意,不敢再勸,想起上次明碩捱打的事,小聲道,“可是這錦二白有大司馬還有慕容世子護着,她本人又刁鑽奸猾,咱們實在無處下手。”
明碩眸子急轉,半晌,突的冷笑一聲,意味深長的道,“大司馬護着她,不過是因爲咱們的公主不在,如果明鸞出現,錦二白在君燁和慕容遇面前就什麼也不是!”
“小姐想怎麼辦?”
“哼!”明碩冷哼一聲,心中有了算計,問道,“君澈這幾日在做什麼?派人給他傳個話,就說本郡主有事找他。”
雀兒不知道自家小姐又想了什麼主意,不敢多問,忙低下頭去,恭敬道,
“是,奴婢馬上去辦!”
君澈一路怒氣衝衝的進了後院,踢門便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