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趕赴泗水

燕昭宇站在金階之上,狹長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下面半跪的男人,久久沒有迴應。

大殿中亦是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君燁是最好的人選,因爲他是大司馬,手握兵權,在軍營中六年,戰功無數,威望和能力都無人能比。

君燁卻也是最不適合的人選,因爲他是君冥烈的嫡子,誰能保證那一日在城牆下,兩人不是行的苦肉計,萬一君燁帶兵投靠君冥烈,裡應外合,那大燕的江山真的就要姓君了。

人心是最不可測的,沒有人敢出來保證君燁不會背叛大燕。

燕昭宇長眸幽深,裡面黑潮涌動,他不明白,君燁爲什麼這個時候請戰。

他身負重傷,完全可以以此爲藉口推脫、避嫌。

他爲何要這樣做?

爲了鸞兒嗎?

涼州不是邊城,以現在的形勢來看幾乎很快就要被攻破,涼州若破,下一個便是荊州,荊州是鸞兒的屬地,如今有青嵐駐守,若是荊州有危險,以明鸞的性子,定然會親自去守城。

興許,今日若無將去承安守城,明鸞便會立即動身前往荊州。

君燁去平叛,他若勝了,即便是大燕功臣,卻也要擔弒父的不孝罵名。

若是敗了,也許就會被人唾罵卑鄙小人,投靠君冥烈,背叛大燕的逆臣。

所以無論勝敗,對於君燁來說,都沒有半點益處。

他果真要爲了明鸞,擔負這種種?

“大司馬,你身負重傷,真的可以去守城平叛?”燕昭宇沉沉問道。

“微臣定不負所望,請皇上下旨!”

良久,燕昭宇才轉身道,“邱忠,擬旨,封大司馬爲平北大將軍,帶二十萬精兵,明日啓程,前往承安,討伐君冥烈,平亂守城!”

“是!”邱忠恭敬應聲。

君燁垂頭淡聲道,“臣領旨!”

百官齊齊跪下去,“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朝後,燕昭宇回到飛鸞殿,二白正看手上信鴿傳來的消息。

“君冥烈率領三十萬安北軍已經駐紮在承安門外,承安城內僅有三萬兵馬,好在承安太守鄭賢是個守城的將才,利用地勢,天氣各種有利因素,竟將君冥烈擋在城門,連攻兩日未破城。”二白盤膝坐在矮榻上,端了茶盞,淡聲道。

如今看來,君冥烈早已經做了準備,或者是從呂文孝找上他那一日開始,或者是更早,君冥烈已經暗中調動安北軍,收買州縣官員,爲攻打上京做了準備。

所以才能在短短几日內,連攻數城,而且消息這樣隱蔽,竟然現在才傳到上京。

二白繼續道,“我已經傳信給青嵐,帶三萬兵馬去承安,希望能保住承安。前去討伐平叛的將領可已經選好了嗎?”

燕昭宇接過二白遞過來的清茶,眼尾一挑,幽幽看向她,“是,君燁自動請纓,前去平叛。”

二白拿着茶壺的手一抖,茶水頓時撒在外面,握着紫泥小壺的手指微微發白。

“他身上有傷,爲什麼要他去?”

燕昭宇眸中閃過一抹落寞,接過二白手中的茶壺,爲她將茶盞倒滿,低聲道,

“他當着滿殿大臣自請去平叛,我若不答應,豈不是不信任他。而且,他身邊有亓炎,還有幾名驍勇善戰的將士,不會有事的。”

二白端了茶盞放在脣下,臉色沉淡,垂眸不語。

午後,慕容遇進宮覲見,請求和君燁一同前往承安平叛。

燕昭宇同意,封他爲振威副將,協助君燁左右。

慕容遇謝恩領旨。

出宮時,慕容遇腳步突然一頓,見明鸞公主的車架停在宮門前,二白倚在車轅上,似在等他。

“鸞兒!”

慕容遇上前一步,俊朗輕笑。

二白擡頭,站直了身體,勾脣一笑,問道,“什麼時候啓程?”

“明日卯時。”

二白點了點頭,聳肩道,“太早了,我就不去給你送行了,保重身體,早日凱盛歸來,我備下好酒等你!”

“嗯,我一定年節之前趕回來,陪你一起過年!”慕容遇笑道。

“好!”二白重重點頭,桃花眸中流光瀲灩,抿脣道,“幫我,照顧好他!”

慕容遇目中閃爍狡黠,問道,“他是誰啊?”

二白嘆了一聲,挑眉道,“阿遇,芙洛還不知道你要出征打仗呢,要不要告訴她,晚上一起喝酒爲你踐行?”

慕容遇臉色頓時一紅,又由紅轉白,求饒道,“我錯了還不行!我看鸞兒在這等着我,關心我是假,要我照顧他是真!見色忘義!哼!”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還不行?”二白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府吧,慕容夫人知道你要去打仗估計要抱着你哭半宿,你趕緊去吧!”

“哪有那麼誇張,我父親可是贊同的,我母親就算不捨也會聽我父親的!”

二白嗤笑一聲,深吸了口氣,鄭重的道,

“平安回來!”

他和他,都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慕容遇也正了顏色,點頭道,“好,鸞兒保重!”

“保重!”

次日,天還未亮,君燁在城門下整軍出發,燕昭宇親登城門爲大軍送行。

君燁一身黑色軍袍,與黑暗的黎明融爲一體,身後二十萬精兵,綿延數裡,似翻涌的黑潮,呼聲震天動地,激情昂揚,氣勢猛烈。

鼓聲如雷,馬蹄聲聲,穿透濃濃晨霧,迎着初升的朝陽洶涌而去。

燕昭宇久久的看着,直到朝陽升起,薄霧散去,大軍在官道上只剩一條黑線。

邱忠上前小心道,

“皇上真的不怕君燁他帶兵投靠君冥烈?”

畢竟他們是父子,嫡親的血脈關係。

燕昭宇長眸中沁了晨霧,寒涼徹骨,他薄脣緊抿,緩緩搖頭,

“不會,鸞兒在這裡,他就永遠不敢背叛朕!”

日上三竿二白才醒,一睜眼就看到面前一張幾乎要貼到她面上的臉。

二白嚇了一跳,猛的向後一靠,氣道,“芙洛,你這麼早跑來嚇我?”

芙洛坐在牀下,雙手托腮,容顏嬌媚,笑道,“鸞姐姐,不早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二白揉了揉腦袋,擁着錦被坐起,打着哈欠道,“什麼事?”

芙洛靠近一些,問道,“鸞姐姐,君燁哥哥出征了你知道嗎?”

二白點頭,“知道,怎麼了?”

芙洛皺眉,“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好,而且,你說他能打的過他那個父親嗎?我聽宮裡的小太監說,君冥烈非常厲害,力大無窮,沒有人能打的過他!”

二白哂笑一聲,“那是宮裡人以前很怕他,才這樣說,你君燁哥哥也很厲害,不會有的事的!”

芙洛頹唐的點了點頭,目光閃爍,嘟囔道,“還有慕容遇那個笨蛋,上次的事我還沒找他說清楚,他就跑了,他要是不回來,我就打死他!”

“他都不回來了,你怎麼打死他?”二白調笑道。

芙洛頓時一噎,訥訥不語。

二白俯身趴在牀上,眉眼靈動,閃爍着壞水的光芒,湊近芙洛耳邊問道,“老實告訴我,你對慕容遇到底什麼感覺?”

芙洛怔然道,“什麼意思?”

“就是他親你的時候,你什麼感覺?”

芙洛臉色漲紅,眼中閃過一抹羞澀,回過頭去後背依靠在牀上,垂頭道,“我當時喝醉了,又不是故意的,能有什麼感覺?”

這樣說着,腦子裡卻閃爍慕容遇深邃動情的眼睛,和他一直伸在她脣內和她糾纏在一起的軟舌,胸口頓時一陣砰砰亂跳。

“小丫頭不要害羞嘛,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沒什麼好遮掩的!”二白嬉笑道。

芙洛使勁的揪着衣服上的流蘇,憤憤道,“誰喜歡他了?那個混蛋有什麼好,總是欺負我!”

“真的不喜歡?”二白挑眉問道。

“不喜歡!”芙洛堅定的搖頭。

“那好吧!”二白轉着眸子嘆了一聲,“你皇兄昨晚還和我商量,慕容遇已經到了娶妻的年紀,等這次他凱旋歸來時,便給定一門親事,我本來還想讓你皇兄給你們賜婚,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另選個別的姑娘指配給他好了!”

芙洛胸口一緊,竟有些鬱郁,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鸞姐姐想把誰嫁給那個混蛋?”

“你又不喜歡他,關心那麼多幹什麼?”

“我、”芙洛訕訕道,“我就是看看誰家小姐那麼倒黴要嫁給他?”

二白思忖道,“我看錢之任家的那個錢珠兒就很不錯,人長的美,琴彈的也好,才貌雙全,性情聽說也溫和。”

芙洛咬了咬脣,訥訥不語。

二白低笑出聲,穿衣服起牀,帶着芙洛一起去吃早飯。

芙洛從此不自覺的開始留意那個錢珠兒,後來見了面,果然是個美人胚子,想起慕容遇那好色的樣子,越發覺得憤然。

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生氣,只覺得慕容遇不該禍害人家那麼一個溫婉可人的美人。

三日後,二白得到消息,君燁率兵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已經到了承安。

聽聞君燁到的時候,承安即將被攻破,君燁親自率兵出城迎戰,斬殺安北軍一前鋒副將,殺敵五萬,承安城外血流城河。

君冥烈急急下令退兵十里。

二白看着信時,可以想象君冥烈破城在望,卻被君燁擋在承安城外的氣急敗壞。

而且君燁一到,君冥烈便死傷了五萬兵馬,可謂損失慘重。

當日下午,捷報傳入朝中,所有大臣都大大的鬆了口氣。

不光是因爲君燁取勝守住承安,更因爲,君燁沒有投靠君冥烈,大燕至少安全了。

五日後,前線再次傳來捷報,君燁帶精兵收復武陽、泗水兩城,如今君冥烈退出泗水,駐紮在崇州,和守在泗水城的君燁隔江相望。

君冥烈節節敗退,朝中士氣大漲,一掃前段時日的頹廢驚慌,百官興高采烈,漸漸也有了年節的氣氛。

小年那日下了一場大雪,雪後宮中紅梅盡開,團團簇簇,如煙如霞。

宮中人人都在傳這是好兆頭,大司馬定會剿滅叛軍,凱盛歸來。

二白坐在迴廊下,看着雪中紅梅,手臂支在膝蓋上,脣角微微勾起,那人是不是真的快回來了?

不,沒有那麼快,君燁能這樣快的收復被君冥烈佔據的城池,是因爲君冥烈根基不穩,城中各種勢力都未摸透,城中百姓也痛恨因爲他興起戰爭,天時地利人和,君冥烈皆不佔優勢,所以很快失去,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即便五座城池都被收回,君冥烈退回峪水關,那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君燁想要攻破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風乍起,梅瓣簌簌而落,落在二白的眉梢、肩膀、衣裙上,暗香浮動,濃淡相宜,若胭脂凝結,淡淡冷香環繞,絲絲縷縷,沁香入骨。

那梅瓣上凝着積雪,在身上化開,微微的涼,讓人心中微顫。

二白雙腿曲起,頭枕在臂彎上,看到地上粉紅的一片花瓣在風中搖曳,打着旋落在蓮花池中,似血跡沉入寒水,她心頭突的一跳。

次日,二白便接到慕容遇給她的私信,信上說,泗水城中一守將立功心切,買通崇州一城門守衛,夜裡偷偷帶兵潛入崇州,想要燒燬崇州糧倉。

卻不想原來這是君冥烈的計謀,那守將進城後便中了埋伏。

君燁知道後,親自帶兵去營救,被君冥烈帶兵包圍。

君燁雖然最後脫圍,卻受了重傷,加上之前的舊傷未愈,如今已經昏迷了兩日,情況十分危急,連軍醫都已經束手無策。

爲了穩定軍心,現在君燁受重傷的消息還未傳出來,慕容遇只給她寫了信,希望她能去見君燁一面,可能,也是最後一面。

信中慕容遇語氣沉重,言辭隱隱含着巨大的悲痛,

二白看完書信,眼前一陣恍惚,喉中一股腥甜涌上,竟有些站立不穩。

坐在矮榻上,二白緊緊攥着手中的書信,臉色透白。

坐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二白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御書房內,燕昭宇聽二白要去泗水,臉色一點點沉下去,“鸞兒一定要去嗎?”

“是!”二白點頭,“今日便走!”

“還會回來嗎?”燕昭宇臉色沉淡,一雙桃花眸卻依舊繾綣溫柔,溫聲問道。

二白明白他的意思,脣角勾出一抹笑,看上去卻那樣沉重,“會回來,我只是、去看看他,很快就會回來!”

燕昭宇緩緩點頭,伸臂將她輕輕抱在懷裡,

“昭宇哥哥等着你回來,不要食言!”

“好!”

“我派人送你去,有什麼事一定及時傳信回來!”

“不用,我身邊有人,不會有事,而且如今是敏感時期,不宜太過明顯,惹人懷疑!”

雖然泗水在交戰,但自泗水到上京都是大燕的地方,不會有危險。

只是難免還有君冥烈的尖細,若是發現二白這樣急匆匆趕往泗水,猜到君燁傷情危急,對前線的戰事將非常不利。

所以,她要一個人去泗水。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好果子和館。”二白道。

“放心就是!”燕昭宇心中酸楚,一下下撫着二白的長髮,“鸞兒,保重自己,不要讓我擔心,早日回來!”

“嗯,昭宇哥哥也要保重!”

二白自他懷中起身,咧嘴笑了笑,然後轉身而去。

燕昭宇站在那裡,閉了閉眼睛,卻怎麼也壓不下胸口翻涌而起的悲愴和陰鬱。

“只要他有危險,鸞兒會隨時離我而去是不是?”

邱忠端着一盞茶,緩步走進來,垂首道,

“皇上若有危險,明鸞公主也會如此!”

燕昭宇睜開眼睛,目光恍惚陰鷙,

“真的嗎?”

“是!”

燕昭宇淡淡點頭,緩步坐回龍椅上,轉頭看去,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窗外花枝凋零,積雪皚皚,滿目蕭瑟。

鸞兒,你一定要回來!

他冰冷黑暗的生命剛照進一抹陽光,他怎麼會輕易讓她離開?

二白沒帶果子,獨自一人連夜出城,日夜趕路,用了四天的時間,到了泗水。

到了泗水城的時候天剛剛黑,正在打仗,城門早早的已經關閉。

從傍晚時便開始下雪,此時城牆上已鋪了一層厚雪,漫天觸目的白色,讓二白心中越發慌亂不安。

二白用慕容遇的玉佩想要進城,然而那守城的侍衛根本不認識這玉佩,不肯放行。

二白自馬上下來,見城門上的守衛警惕的看着他們一行人,甚至弓已上箭,對着城下的馬車瞄準。

風聲呼嘯,大雪簌簌而落,空氣中仍有淡淡血腥瀰漫,城牆上乾涸的血跡一直滲進牆磚裡,可以想象這裡經歷了怎樣一場慘烈的戰爭。

所以守城的侍衛草木皆兵,對於任何人都不敢大意。

一小首領見二白是一女子,說是認識慕容遇,突然想起慕容世子有一隨從在城內,忙吩咐人去喊。

那隨從經常跟着慕容遇,自然也認識二白,忙從城樓上下來,命人開了城門,小跑出來磕頭道,“小的見過明鸞公主!”

守城的侍衛一聽是明鸞公主駕到,面露惶恐,齊齊跪下去,

“小的們眼拙,不識公主真容,請公主恕罪!”

二白隨意的點頭,忙問那隨從道,“慕容遇呢?帶我去見他!”

隨從仰頭道,“世子不在城內,和大將軍在城外三十里的軍營裡。”

“好,馬上帶我去!”

二白再次上了馬車,進入城門,穿過泗水城,一路往軍營疾馳。

雪路溼滑,到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亥時末,數十萬的兵馬駐紮在鷹愁江河畔,大帳綿延數裡,似是巒山起伏,一眼看不到邊際。

軍營中非常安靜,除了守夜巡防的士兵,其他人似都已經入睡。

見有車馬過來,軍營守門的侍衛立刻高聲喝道,

“什麼人?兵營重地,無關人等,速速離開!”

馬車急速的靠近,那侍衛已經拔刀,做出防禦的姿勢。

“不要拔刀!”慕容遇的隨從忙上前道,“這是明鸞公主,來見世子的。”

“公主?”

侍衛狐疑的看着自馬車上下來的二白,凜聲道,“在這裡等着!”

說罷對另外一人交代了一聲,然後迅速的向着軍營內跑去。

夜色漆黑,泗水似比上京更冷,風似刀子一般的刮在臉上,二白心口跳的厲害,臉色蒼白,只有一雙眼睛漆黑如星,一瞬不瞬的看着軍營內的大帳和篝火,想象着君燁會在哪裡。

不是是冷還是緊張,她渾身抑制不住的僵硬,從未覺得等待的時間竟這般漫長。

終於有腳步聲靠近,二白上前一步,聲音微啞的喊道,

“阿遇!”

慕容遇擡頭便看到了站在風雪中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湖綠色的長裙,外罩雪裘,此時風帽上已經落了一層雪,鬢髮和睫毛上也都是雪花,不知已經趕了幾日的路,面容憔悴,臉色甚至比雪還要白幾分,目光惶恐急迫的看着他。

“鸞兒!”

慕容遇急走幾步,心疼的上前將二白抱在懷中,大雪落在兩人身上,化成冰水,順着脖頸滲入衣服內,沁骨的冰涼。

“君燁呢?”二白聲音嘶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火光下,慕容遇一身軍袍,俊秀的面容上滿是沉重,低聲道,“跟我來!”

二白胸口惶惶下沉,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響,寒氣從腳底涌上來,凍的渾身血液凝固,然而二白卻已經感覺不到冷,只有無盡的惶恐。

慕容遇帶着她在中間的一處大帳外停下,沉聲道,

“鸞兒,你進去吧!”

黑夜濃重,大雪紛飛,二白站在那裡,掀帳的手臂似有千斤重,她臉色似更白了幾分,沒有一絲血色,彷彿隨時都會化成這漫天的飛雪,被狂風吹的無影無蹤。

掀帳而入,一股濃烈的湯藥味撲鼻而來,帳中只在中間的桌案上點着一盞燭燈,燈火昏暗,模糊了二白的雙眸,她緩步向着牀榻走去。

撩開牀帳,男人就在牀上躺着,俊容蒼白,雙眸緊閉,一動不動。

二白坐在牀邊,極小心的握住男人的手,觸到他手心的溫熱,一直提在喉中的一口氣終於緩緩籲出,那抹溫熱似順着他的手一直傳到她身上,僵硬的身體緩緩回暖,她閉上眼睛,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他手上。

她緊緊的握着他的手,俯身下去,伏在他手臂上,哽聲道,

“君燁,我來了!”

少女身體瘦的厲害,雙肩微微顫抖,似狂風暴雪中無家可歸的小獸,蜷縮着身體,無助的嗚咽嘶鳴。

“君燁、”

她低喃着他的名字,那樣期盼,又那樣小心翼翼,似想得到他的迴應,又似怕把他驚醒。

牀上男人,緩緩睜眼眼睛,眸底漆黑,幽幽的看着伏在他手臂上哭泣的少女。

那些淚珠滾燙,一直滲入他胸口,讓他沉寂的的心又緩緩甦醒,若枯萎的花枝遇到甘霖,再次重生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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