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素?”項王妃就見韋歡平靜的臉,想到韋素平和恬淡的模樣,不由駭笑道,“你這樣捨得?”
這叫她有點兒忍不住了。
韋素與管仲有情,這個她知道,可是她也知道,爲何這親事一直定不下來。
不就是兩個皇子相互猜忌?
都要往死裡掐,哪裡還顧得上聯姻呢?
“能託庇在皇兄面前,是妹妹大幸,我歡喜還來不及,有什麼不捨呢?”韋歡臉上露出了一個親近的笑意,見項王面色緩和,微微頷首,顯然對自己這樣卑躬屈膝滿意的很,便抿了抿嘴角,笑容越發良善。
至於項王妃突然張口有些不快的模樣,她目中閃過細碎的漣漪,繼續笑道,“日後,韋氏全心侍奉皇兄,若有半分違逆……”她斂目,輕聲說道,“就拿妹妹是問!”
韋素的父親是韋氏族長,這話,就是叫韋氏投鼠忌器的意思了。
“這話還算叫本王覺得有點兒意思。”這是拿韋素當人質,又不是自己沒有好處。項王想了想,便滿意道,“早如此,不就好了?老四也是,什麼玩意兒,蹦跳幾下才低頭,這不是沒事兒找事麼!”
“那這婚事?”
“等着我與表哥說說,你家那閨女難道還急着嫁不成?”項王漫不經心地說道。
韋歡叫這廝輕慢的姿態氣得心裡亂跳,然而想到大計,便抿着嘴角溫聲笑道,“皇兄事務繁忙,是我想左了,從前與皇兄不敬之處……”
“哼!”
“皇兄惱怒,確實應該的。”韋歡忍住了心中的怒火,這才與冷笑了一聲的項王誠懇地說道,“從前我不懂事,攛掇了母妃在宮中生事,只是我家殿下的心,卻一直都沒有改變,他將您當成兄長,也曾說過一生一世不會爲你違逆。”
她頓了頓,嬌媚的美目之中含着晶瑩的淚水,有些感激地與項王說道,“殿下一直都記得,當年皇兄在父皇面前爲咱們說話兒的模樣,您的恩德,我與殿下一生都不能報答!”
當年她想要與五皇子退親,十分艱難。哪怕是宮中薛皇后並未阻撓,然而單五皇子一個就夠人喝一壺的了。五皇子哪怕沒有賜婚的懿旨在手,卻已然不肯退讓,四皇子溫潤,還是項王與五皇子分辨了幾句,才叫惱怒的五皇子偃旗息鼓。
項王妃看着這個唱作俱佳的女人,只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抱着兒子渾身發抖,見項王果然越發滿意,微微閉眼,在心中輕嘆了一聲。
人傻不是錯,只是傻到分不清好歹,自己作死,她是管不了了。
她本以爲叫項王與四皇子作對,不去礙皇后的眼,一家子還能保住命。這又叫四皇子忽悠住了,日後不知要生出什麼禍亂來。
“你記得就好。”項王哪裡知道妻子的恐懼,只對四皇子與自己低頭滿意,只是到底懶得與韋歡多說什麼。
在他的眼裡,四皇子算什麼呢?此時他便頷首道,“如此,你回去就是,告訴老四,老老實實,本王還能保他一世富貴。”他自覺已經兄友弟恭,頓了頓,這才與韋歡問道,“聽說你上了烈王府?如今,堂伯可還好?”
烈王當朝吐血,項王本是要去探望,卻叫客卿攔住了,想着客卿的話,項王便有些嘆氣地說道,“我不便過去,多少擔心。”
擔心什麼呢?
此事由敬王而起,是他最先出手,卻連累了烈王,項王只恐這位見了自己再吐口血,說不清呢。
“王爺瞧着還好。”韋歡謹慎地說道。
滿府裡都哭哭啼啼,然而韋歡卻還不經意見着蕭安蕭城在後頭尋歡作樂,一點兒都沒有將烈王重病在牀當回事兒,哪怕是韋歡心中無情,也生出了鄙夷之心來。
什麼玩意兒呢?
“還好麼?”項王有些失望,想到若是烈王有個好歹,他倒是可以在其中分潤一二好處,只是到底管仲不肯在此時往烈王的軍中去,便有些不快地哼了一聲,沒有興趣與韋歡共坐,甩了甩衣袖起身走了。
韋歡有些尷尬地看了看不知在沉思什麼的項王妃,許久之後,露出笑容道,“不知皇嫂……”
“弟妹忙碌幾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就是。”項王妃不想見着韋歡這叫人牙疼的臉,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她冷淡地說道。
韋歡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也是項王妃生平少見,只是這顆心,她卻覺得不寒而慄。
長安縣主宋夷安,在京中素有狠毒跋扈之名,出了名兒的,然而再如何手段,也沒有拿自己親近的家人去添火坑的,韋歡能有這樣的“氣魄”,項王妃算是怕了她了。
這弟妹是個能做大事的人,真與她道不同不相爲謀。
她這樣不客氣,又有那個孩子彷彿是知道母親心情不好,竟小聲啼哭了起來,韋歡看着那個孩子目中一黯,卻還是含笑起身,有些失落地告辭離去。
她這一生嫁做皇家婦,四皇子待她極好,府中沒有妾室,已經是難得的福氣,然而卻沒有子嗣,叫韋歡心中缺憾。
然而若是想叫四皇子親近別的女人生出兒子記在自己的名下,她卻又嫉妒的很。
到底如今還年輕,韋歡吐出了一口氣來,只呆呆地坐在了車中,想着還要去面對韋素,就覺得十分頭疼。
頭疼之外,那種渾身無力的虛弱與窒息,叫她忍不住軟在了座位上狠狠地喘息了片刻。
之前她剛剛與妹妹說過管仲不是良人,那真是真心實意想叫妹妹幸福。只是她入京這麼久,才發現京中已然形勢大變,若不依附項王,只怕頭一個項王就要咬死四皇子。
項王帝寵遠勝四皇子,一個不好,她都等不到大位之爭的時候。她如今只能委屈妹妹,想着日後彌補。正在心中忖思,她就見車猛地一停,心中詫異,她只橫了在車中服侍的侍女一眼,那侍女急忙出去看了,不大一會兒,便入內與她恭敬地說道,“是宋國公府的車架。”
宋國公府出了薛皇后,正是光景最好的時候,韋歡不是傻瓜,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道,“避道。”
那侍女見她臉色平靜,抿了抿嘴兒,還是命車架移開,與宋國公府讓出了一條路來,只是心中到底不忿。
宋國公府再顯赫,也是臣下,自家主子可是皇子妃,是皇家婦,如何能與宋國公府避道呢?
況這車中也不知坐的是誰,若是宋國公夫人,倒還可以說一句尊重長輩,若是下頭的小輩,主子的臉面全沒了!
雖這樣想,然而這侍女也知道宋國公府惹不起,到底避開了,見那幾輛車架毫不客氣地飛馳而去,竟沒有一個下來與韋歡道謝,簡直無禮到了極點,這侍女不由與韋歡抱怨道,“這也太不把主子放在眼裡了!如今就如此,這日後有了太子的前程,只怕天下都要與宋國公府折腰了!”
“就是這話了。”韋歡卻不怒反笑,託着香腮輕聲說道,“可看清了裡頭是誰?”見那侍女搖頭,這才冷冷地說道,“這樣罔顧皇家臉面,只怕要叫御史告上一狀才能明白事理!”
見那侍女露出驚訝的模樣,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低聲道,“送上門來的把柄!也不知那裡頭是誰,竟叫我得了手。”她不過是示敵以弱,就是等的這樣的機會,這大路之上自己與宋國公府避道,明日只怕就要有御史參宋國公府一本。
她也不會出頭,只由着那些正氣滿乾坤的御史們爲自己討個公道就是。
太子是個廢物,她只想慢慢兒地動搖薛皇后的人望,纔是根本。
想到這裡,韋歡嘴角微微勾起,見侍女還是不明白的模樣,也懶得解釋,只揮手叫車前行。
另一側,夷安送走了蕭翎,卻往母親屋裡去時,見一個從前跟着宋方宋懷往虎踞關去的婆子正喜笑顏開地立在大太太面前,不由心中一動。
“瞧着母親喜上眉梢,這是有喜事兒不成?”夷安便急忙笑問道。
“自然是極好的,老天開眼,咱們府上竟是喜事不斷。”大太太正數着手腕上的佛珠唸佛呢,見夷安好奇地看着自己,想到喜信兒越發地歡喜,與夷安笑道,“你大哥,有後了!”
說完這個,屋裡丫頭婆子都紛紛上前道喜,十分熱鬧。
“嫂子有孕了?”夷安不由驚喜萬分,見大太太點頭笑起來,想到段氏與自己極好的,便撫掌笑道,“母親如今,可安心了?”
宋方成親數年,卻一直都沒有子嗣,大太太嘴上是從來不過問兒子兒媳這些的,只是叫夷安說,如今纔是大太太最放心的時候,想到虎踞關雖在金陵,到底不如京中安逸,夷安便與大太太央求道,“嫂子這樣的身子,在外頭也不好大動的,不如回京安心靜養,又有母親與親家太太照顧,更合適些。”
“我與你哥哥也是這樣說,只是你嫂子才診出喜脈,頭三個月還是小心爲好,日後穩固,我親自去接她回京。”
大太太已經喜不自勝,吩咐人傳話兒下去這個月府中雙俸,又一疊聲地命人去往外頭幾座出名的寺中供奉保平安的香油,見府中都忙碌了起來,這纔有些不捨地收住了話兒,與笑得不行的夷安笑道,“你嫂子有喜,我難免看重些,如今,你是在笑我不成?”
“我是羨慕呢。”夷安抹着眼睛笑道,“天底下,再沒有您這樣上心的婆婆。”
“你這樣誇,只怕心裡有鬼。”大太太心裡如今只有兒媳婦兒,哪裡還有閨女呢?見夷安戲謔地看着自己,不由點着她的頭嗔道,“若你有孕,我也這樣歡喜,這如今是想與我說什麼?”
“您別忘了我的嫁妝,我就謝神佛了。”夷安吐了吐舌頭,見大太太氣得要抽自己,頓時笑嘻嘻地跑了,卻收拾收拾,就要往京外的白馬寺而去。
她可是聽說,只要在寺中齋戒十日,不動葷腥,全心禮佛,那平安符,特別地靈驗呢。
只是剛出門,卻叫一個臉色有些爲難,挎着一個不大的藥箱的清秀青年攔住,見這位正是醫館中坐堂的大夫,夷安眉尖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