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大婚前三天,一臉風塵僕僕的宋方與宋懷趕回京中。

看着兩個兄長塵土滿面的模樣,夷安張了張嘴,卻不知爲何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大嫂在關外吐得稀里嘩啦,還敢回來,叫你二嫂從馬上拉下來摁住,咱們才跑回來。”老二宋懷看着妹妹眼淚巴巴的,也覺得妹妹小小年紀叫狼崽子叼走好心酸,便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露出了一個笑臉來,與夷安輕聲道。

“大嫂還好吧?”據說段氏這一胎折騰人,簡直鬧得天翻地覆,夷安便擔心地問道。

“還成吧,許是女子都是那麼過來的。”宋懷知道個屁!便含糊地敷衍了一下。

他的身後,是源源不斷的幾輛大車,上頭都是給夷安帶回來的嫁妝,夷安仰頭看着摞得很高搖搖欲墜的幾輛大車,吞了吞口水,小聲兒說道,“不好敗家的。”

“胡說八道!”宋懷見夷安心疼,便認真地說道,“嫁妝越多,你底氣越足,給了你的東西,做什麼叫敗家呢?!”

“都是哥哥們拿命打出來的,偏我不勞而獲,以後侄兒們用什麼?”夷安便有些不願意地說道,“知道哥哥嫂子們疼我,只是哥哥們也得爲以後的小侄兒小侄女兒們想想,叫我呼啦啦地都帶走了,他們可怎麼辦呢?”

“你放心,這點子家底兒,你哥哥嫂子們都有。”宋懷見妹妹替自己操心,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夷安的頭溫聲道,“咱們就你這一個妹妹,方纔這樣大方,多了幾個,可只好叫你們一起分這些了。”

頓了頓,見自己說了大實話叫自我感覺良好的夷安被打擊得不輕,嘴角抽搐,宋懷便越發壞笑了起來,高挑的青年帶着幾分漫不經心,越發不羈,撐着手臂懶洋洋地說道,“你嫂子們說了,若你不要,只好親自來與你分說,到時候就是更多了。”

段氏與呂氏都不是吝嗇的人,拿出這麼些嫁妝,也是與夷安投契。

另一側,宋方想着弟弟教給自己的幾句話,便用老實的眼神對冷眼看着自己的大老爺憨憨地說道,“父親,您也忒沒用了些,怎麼就沒攔住,叫妹妹嫁人了呢?”

“什,什麼?!”

“不是您拍着胸口打包票,狼崽子絕對進不了門,才叫咱們兄弟放心的麼?”見不知爲何宋懷在遠遠的地方縮了縮脖子,與妹妹不知在說些什麼不肯過來與自己並肩戰鬥,宋方便越發覺得自己責任重大。語氣流暢,理直氣壯地說道,“早知道您不行,換咱們來不是?”

“臭小子!”大老爺要嫁閨女本就抑鬱,聽了蠢兒子竟然敢指責老爹,不敢爲難閨女的一顆老心頓時亂跳,一把就把皮糙肉厚耐折騰的兒子摁在了地上好一通捶打,見宋方嗷嗷討饒,想到這小子也是要要做爹的人了,這才吐出一口氣,與遠處的另一個臭小子呵斥道,“滾過來!”

他就知道,定是這個兒子借刀殺人,拿大哥當傻小子忽悠呢!

宋方嘆了一聲,一臉就義表情地走到了大老爺的面前,叫老爹抽打了一會兒,皮都疼了,這才與大老爺嬉皮笑臉地問道,“蕭翎還成吧?”

“還成。”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真心話。

叫他說句實在話,天底下再難有這樣肯對他閨女無微不至的好女婿了。

“只要咱們幾個立得住,誰都不能拿妹妹怎麼樣。”宋方趴在地上仰頭說道。

女子出嫁,父兄得力才能站得穩腳跟,也是有底氣的,不然父兄不成器,吃了委屈又能如何呢?

“那孩子,倒是有一顆真心。”大老爺想到蕭翎,面容有些緩和,見宋懷詫異地看着自己,顯然是對自己這樣溫和有些不解,便搖了搖頭說道,“我試了他幾次,是個能護住安姐兒,是個有心的人。”

若對蕭翎所做之事視而不見,那就真的是白眼兒狼的。

“父親說好,咱們就再信一回。”宋懷一點兒都沒有想過扶叫自己坑得滿臉血的自家兄長起身,看着夷安正與一個陌生的女子說笑,想到這恐怕就是大太太書信中所說收下的那個義女,到底是外姓,不好親近,便只放在一旁,與大老爺說道,“不是大哥爲了背妹妹出門子,再沒有這樣焦急的。”

若宋家兄弟不在京中,這事兒就便宜了老三宋衍,這多叫人嫉妒呢?宋懷第一回覺得自己生的不好。

竟然生到了二上!

就爲了這個,宋懷都覺得自家大哥叫自己陷害被揍一點兒都不怨。

妹妹一生一回的大事,卻叫兄長得了這好處去。

果然聽了他這個,宋方已經抓着頭髮憨憨地笑了。

大老爺本繃着臉的臉,見這幾個兄妹情深,便微微頷首,緩和了起來。

大婚之前宋衍與蕭真也前來幫忙,一時平陽侯府竟是熱鬧非凡。

這一忙碌,就是到了大婚之日。

這一日,連宮中都有薛皇后與德妃淑妃的賞賜下來,其中薛皇后專門有簇新華麗,繁花似錦般的大紅鳳冠霞帔,上頭流光浮動,鮮豔奪目,叫人見了竟睜不開眼睛一般地耀眼。另有嵌滿南珠寶石的鳳冠,奢侈貴重。

夷安早早兒地就起身叫人給自己擺弄起來,待齜牙咧嘴地開了臉,細細地上了妝容,看着銀鏡之中那個難得畫了濃豔的妝容,越發地精緻瀲灩的自己,她竟頭一次有些忐忑了起來。

有嬤嬤上前,將薛皇后賜下的那頂金光閃閃的鳳冠戴在了她的頭上,緩緩了放下了冠上的珍珠垂簾,珠光搖動之中,又有一塊通紅的紅帕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頭上。

夷安只覺得眼前一片的通紅,模模糊糊只看得到人影在屋裡到處的晃動,之後有腳步聲過來,聞着上頭熟悉的香氣,夷安就見那人靜靜地在一旁看着自己,也不出聲,便輕聲喚道,“母親。”

“我的安姐兒。”大太太忍着眼淚看着自己的閨女,就跟看不夠似的,見夷安看出了自己,眼淚都滾出來,坐在了夷安的身邊,見她要挑開簾子,急忙止住,不願意叫女兒看見自己滿眼淚的模樣傷感,忍了忍,這才強笑地拍了拍夷安的手,輕聲道,“母親的安姐兒,從前還是小小的,這一轉眼兒,就要嫁人了。”

當年她賣命一樣生下的孩子,小貓兒似的,如今已經長大了。

長大到離開自己的羽翼,成爲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要離開她的庇護了。

她卻覺得匆匆,彷彿一眨眼,時光就過去了。

“就算長大了,不管在哪裡,也都是母親的安姐兒。”夷安哪裡聽不出大太太的難過呢?只低聲說道。

“你過得好,纔是對母親的心。”大太太抹了一把眼淚,握着夷安的手強笑道,“阿翎是個好孩子,你與他好好兒過日子,萬不要爲了不相干的人離心。”

“母親!”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信他,他就會用忠誠回報你。”大太太溫柔地說道,“你用心地與他好,把自己的真心擺進去,這纔是夫妻的道理。”

“我明白的。”夷安喃喃地說道。

若蕭翎當初不是一心對她,她也不會叫自己的真心託付,反之亦然。

她願意嫁給他,就是願意跟他過一輩子。

“不說了,你其實什麼都明白,我不過是白囑咐罷了。”大太太又笑了,見外頭大紅的燈籠之下全是紅色,突然喧鬧了起來,人聲鬨笑之中還有爆竹的響聲,就知道這是蕭翎來迎親了,只怕如今叫人堵在外頭爲難,不由笑了。

“你父親與哥哥,不定怎麼欺負他呢。”大太太轉頭與夷安笑道。

夷安咳了一聲,振振有詞地說道,“他得了我,多叫人嫉妒呢?必須爲難一下……”頓了頓,又咳了一聲,小聲兒說道,“不過也別太欺負他,不然豈不是以後要報在我的身上?”

大太太一怔,頓時點着這個口是心非的閨女的頭笑了。

母女說笑了許久,方纔見宋方大步進來,大太太便起身讓出了位置,看着宋方有臉上些捨不得地背起了小小的夷安,竟忍不住跟在後頭走出去,一直跟着,眼巴巴的,走到一半兒,才叫大老爺給扶住,伏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

夷安此時伏在宋方寬闊的後背上,聽着後頭母親的哭聲,就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妹妹別怕。”宋方聽見夷安哭了,便憨厚地說道,“有哥哥在呢。”

夷安聽了兄長這樣簡單卻叫人心裡難受的話,悶悶地應了一聲,伸出手臂摟住了哥哥的脖子。

這是她第一次對哥哥這樣親近,或許,是最後一次。

感覺到夷安的親近,宋方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一路將妹妹背出了門,宋方就見平陽侯府中門外頭,張燈結綵,一個一身紅衣如同烈火般白皙美豔的青年,目中彷彿泛着一池清幽瀲灩的水光,在衆人的簇擁下目光耀耀向着自己看來。

哪怕知道蕭翎是狼崽子,宋方卻依舊叫這彷彿開到靡荼般妖冶豔麗的青年震撼了一下,心中喝了一聲彩。

也只有這樣的男子,許才堪廝配他的妹妹。

“大哥!”蕭翎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眼前那緩緩走來的宋方還有那個背上的女孩兒,彷彿是他的一場夢一樣,這一刻叫他難得的心生恐懼,彷彿千軍萬馬在眼前都沒有如今這種擔憂,擔憂彷彿醒來,眼前的不過是他的一場美夢,死死地看着夷安的身影,他竟呆住了。

“王爺?!”唐天今日守在蕭翎的身邊,也意氣風發,卻見自家王爺犯傻,頓時急了,壯着膽子推了一把。

那什麼,等洞房花燭以後,生米煮成熟飯纔好發呆呢。

誰知道人家會不會這時候變卦呢?

媳婦兒跑了不怨別的,就怨人傻人呆來着。

蕭翎叫唐天推了一把,這纔回神兒,深深地呼吸,平復了心中的狂跳,見衆人都在一旁瞪着眼睛看着,嘴角不由露出了一個笑容,對着宋方施了一禮。

宋方糾結了一下,看着這個格外好看的青年,走過來幾步。

蕭翎大步上前,伸手就去接宋方背上自己的媳婦兒。

就在這滿心歡喜之下,青年就見宋方突然動了動,錯開了自己的手。

唐天看着自家王爺落空了的手和詫異的模樣,頓時瞪大了眼睛。

那什麼,不是唐將軍烏鴉嘴,說中了?

這是要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