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祖母?!”還沉浸在美色中的淑妃呆了呆,突然驚訝地叫道。
這一次,看着那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在眼下投下了濃密暗影的青年,淑妃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這也太順杆爬了!
“清河郡王。”薛皇后也覺得蕭翎臉皮厚。
什麼姑祖母呢?姑祖母要不要將侄孫女兒嫁給你都是一個問題,竟大咧咧地叫起來,微微皺眉,薛皇后就見那青年擡頭,用一雙清透的眼睛看着自己,嘴角微微一抽,這才皺眉道,“本宮今日,並未傳召與你。”
“陛見之後,因此來給姑祖母請安。”蕭翎叫什麼都沒有壓力,見薛皇后皺眉,他只握了握手指,這才繼續說道,“這是做小輩的道理。”
“討好本宮沒有用。”薛皇后不知烈王妃怎麼養的兒子,養出來這麼一個叫人頭疼的玩意兒,說挺無恥吧,卻有些討人喜歡,叫人無法喝退,此時便努力板着臉冷冷地說道,“夷安的心意纔是真的。她喜歡你,本宮再討厭你,也不會阻撓。若她不喜歡你,不願意嫁給你,就是你的不對,你確有不足之處,就算你是經天緯地的大英雄,你也娶不上這媳婦,嗯?!”
她淡漠地說道,“本宮正位中宮,就不會叫本家的女孩兒吃一點兒的委屈!”
“多謝您。”見薛皇后對夷安如此庇護,竟彷彿連聖旨賜婚都不放在眼裡,蕭翎再次一禮。
“什,什麼?”淑妃覺得這話沒有偏向這位容貌美得驚人的郡王的意思,竟有點兒不能回神兒。
難道是長得太出衆,以致沒了腦子?
薛皇后卻聽明白了,冷淡的眼中,慢慢地生出了笑意來。
“你,還可以。”薛皇后又嫌棄地看了看這青年,跟打量小豬仔兒肥不肥的,這纔有些冷淡地說道,“你進宮,陛下如何?”想必,會拉攏一二?
“哭了。”
“什麼?”這一回詫異的,卻是薛皇后了。
“陛下哭了。”蕭翎面無表情,十分平靜地說道。
“你做了什麼?”薛皇后見淑妃竟呆住了,連咳嗽都不會,看着這個彷彿沒有人氣的青年,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我送了陛下感激賜婚之禮,陛下彷彿不大喜歡。”蕭翎想了想,這才委婉地說道。
外頭已經有在乾元帝殿中當值,薛皇后的心腹匆匆而來,見了立在宮中的蕭翎,驚恐地看了他一眼,這才奔到了薛皇后的耳邊小聲將方纔之事一一道來,薛皇后聽着聽着,看着蕭翎的眼神便變得複雜起來,許久之後,命這人回去,這才問道,“爲什麼?”
“他算計夷安。”蕭翎冷淡地說道,“這次是我,若不是我,該如何?”
叫他後怕的,卻是乾元帝生出了對夷安這樣的心腸,賜婚這是給了自己也就罷了,若真是一個不能阻止,又十分噁心的人,該怎麼辦?
既然算計夷安,他自然要回報一二。
“你做的很好。”到了此時,薛皇后方纔讚賞地看了蕭翎,溫聲道,“夷安純良,日後你要好生愛護。”
“是。”蕭翎已經在恭敬拱手。
“陛下連這都受不起,竟是……”薛皇后嘆息了一聲,頓了頓,這才與蕭翎問道,“虎踞關,當真平定了?”
蕭翎正容點頭,想了想,這才與薛皇后繼續說道,“金陵乃是重地,如今既已安定,姑祖母該早作安置。”見薛皇后微微頷首,他目光一閃,繼續說道,“兩位兄長鎮守虎踞關,武將之中無慮,只金陵政事,不該落在旁人手中。”
他見薛皇后臉上滿意,便輕聲繼續道,“臣在幾處關外行走,屢得幾位皇子善意,也要報於姑祖母知曉。”既然要迎娶夷安,自然就是坐在了薛皇后的大船上,蕭翎毫不猶豫地賣了幾個很有些上進心的皇子。
拿幾位皇子獻殷勤,其實一點兒壓力都沒有。反正大家都只是純潔的利用關係。
“你倒是明白。”薛皇后便慢慢點頭。
她的心中,對入駐金陵之人已有人選,乃是宋國公府的姻親,然而叫蕭翎說破,倒也有感於心。
“本宮,只望你此情不變。”薛皇后便溫聲道。
蕭翎並不多說,只施了一禮作爲自己的回答。
到底是郡王,薛皇后不過是與蕭翎說了幾句話後,便命他出宮。 Www• Tтkд n• ¢ Ο
眼見他大步離開,淑妃這纔回過神兒來,與薛皇后笑道,“怨不得長寧回來就說,還見他給夷安剝乾果皮兒,見了他此言,竟真有幾分意思。”見薛皇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顯然是很喜歡聽這些,淑妃也覺得愁雲慘霧的日子過得多了,見了這美貌的青年,心裡也透亮了,忍着心中對乾元帝的怨恨,淑妃便與薛皇后低聲問道,“娘娘,此時,便往前頭去?”
出身武將之家,淑妃只覺得爲了個人頭哭鼻子的帝王真是叫人不恥。
“明日吧,見了陛下鼻涕眼淚一把的,日後還叫陛下有什麼臉呢?”薛皇后只笑了笑,這才突然問道,“小七呢?”
平日裡這個時候,七皇子已經扭着肥嘟嘟的小身子與自己撒嬌了,如今竟沒有,就叫薛皇后疑惑了起來。
“巧兒了,往平陽侯府去了。”淑妃微笑,見薛皇后怔了怔,這才笑道,“小七說了,娘娘叫他與夷安習字兒呢,這都多久了,怎麼能不開蒙呢?他等的急了,因此出宮去尋師傅去了。”頓了頓,便與薛皇后輕聲道,“前兒在宮裡,我見小七跟着統領大人扎馬步,小小的人兒滿頭是汗,竟不肯歇着,臣妾想着,他纔多大點兒呢?這用功,也該再過幾年纔是。”
淑妃口中的統領大人,自然是宋國公世子,薛皇后聽了,也微微動容,想着七皇子趴在自己懷裡張着小手說要保護自己時的模樣,目光溫柔了起來,輕聲道,“太心急了些。”
“臣妾心疼的什麼似的,統領大人卻不許臣妾插手。”宋國公世子出了名兒的嚴厲,這七皇子自動送上門兒去,自然是要往死裡操練的。
“馬步。”薛皇后想了想,便嘆道,“只怕那一天下來,小七走都走不動了。”
“騎在統領大人的脖子上回去的。”七皇子到底是個孩子,認認真真毫不偷懶而地做了功課,做完了就滿地打滾兒撒潑放賴,一定要“背背”,宋國公世子倒也是個好說話的人,真的叫歡天喜地的七皇子騎在脖子上,在淑妃的側目下端着一張嚴肅的臉走了。
“既然他喜歡,就叫他練着,只是我的話兒,小七身子骨兒還未長成,悠着點兒。”薛皇后便與淑妃叮囑道。
既然七皇子想要做一個守護她的人,她也不會罔顧這孩子的心意。
“臣妾明白。”淑妃記下了,又與薛皇后說了許多別的話,這才告退。
蕭翎卻在此時,已經走到了宮外,上了馬直往平陽侯府去。
走在大街上,青年歪了歪頭,往京中出名的乾果鋪子買了許多的蜜餞等等,也不管這有沒有損傷自己如謫仙般的形象,一路匆匆地進了平陽侯府的大門。
一進門,就見裡頭嘻嘻哈哈地笑鬧成了一團,其中竟彷彿有夷安的笑聲,想着夷安素來內斂,然而今日竟彷彿心情不錯,蕭翎的面上就微微融化了。
前頭嘴角抽搐的丫頭帶着這位天天上門報到的王爺進了屋後,蕭翎就聽見裡頭的笑聲一停。
屋子裡人也並不多,不過是夷安夷柔與大太太罷了,蕭翎提着蜜餞立在屋裡,抿了抿嘴,之後,目光落在了夷安的身上,心情就不大歡喜了。
心上人的膝上,正坐着一個肥嘟嘟的小崽兒,這小崽兒張着一張豁牙的嘴正好奇地看過來,見到了蕭翎的臉,吧嗒了一下嘴兒,指着他……手裡的紙包回頭叫道,“甜的!”他都聞到啦!
自己都沒有混上這麼一個膝頭的清河郡王有點兒失落,目光沉沉地看了這膽大包天的小崽兒一眼。
小崽兒一點兒都不把他當回事兒,轉頭眼巴巴地去看大太太。
作爲未來的泰水,大太太咳了一聲,只覺得這女婿的目光實在叫人吃不住,溫聲問道,“今日聽說你進宮,怎麼出宮了,也不回去歇着。”
“不累。”蕭翎將手上抱着蜜餞的紙包交給戰戰兢兢上前的丫頭,見不大一會兒果盤子就上來,那小崽兒張着一雙小肥爪子抓了滿把的蜜餞,先送到大太太的嘴邊兒,見大太太搖頭,又餵給身後的夷安,見都不吃,這才快樂地將蜜餞塞進了嘴巴里,肥嘟嘟的臉頰鼓起來,就跟小倉鼠似的,吃的滿臉幸福。蕭翎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朵尖兒微微發紅,匆匆地看了莫名其妙的夷安一眼,偏過了頭去。
看着這小崽兒,就叫他想着,日後他與夷安的兒子,只怕也是這樣可愛。
長安縣主自然想不到這年頭竟然有成不成親還兩說就想到了兒子的厚臉皮,見蕭翎有些“落寞”地立在屋裡,便低聲咳了一聲道,“坐吧。”
妍麗的青年沉默地看了坐在夷安身旁的夷柔一眼,看的宋三姑娘渾身汗毛倒立。
夷柔莫名其妙,只覺得男人心海底針,安然端坐,見蕭翎坐在了夷安的對面,這才轉頭,見妹妹正跟眉開眼笑的七皇子分食,便笑道,“只這時候,竟彷彿見了一個人兒似的。”
“三姐姐嫉妒我吃的好麼?”夷安就笑了,大逆不道地掐了“舅舅”的小肥臉兒,見他撅嘴,這才露出了笑容,伸手給七皇子輕輕地按一雙肥嘟嘟的腿,輕聲說道,“欲速則不達,舅舅要慢慢兒來。”
七皇子扎馬步,她自然是知道的。這孩子在宮裡顧慮得多些,憋着不說。出宮到了她這兒就抹眼淚喊疼,宮裡頭她親舅舅宋國公世子自然是給七皇子按過的,只是那等粗魯之人,摁一下都能要命的,七皇子只好說不疼。
“學了好武藝,保護母后呀。”美美的外甥女兒給捏得舒服極了,七皇子叼着蜜餞幸福地說道。
他就是怕叫薛皇后心疼,因此竟不敢在宮裡哭,恐心疼他的母后不許他習武了。
不把身體強壯起來,怎麼保護母親呢?
“保密!”到底是個想不全事兒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的皇子大人,還伸出了胖嘟嘟的小手嚴肅地說道。
“姑祖母定然知道了。”夷安溫聲道,“舅舅要明白,作爲……皇子,並不需要做個絕世的武者。”她頓了頓,想到七皇子是急着與自己讀書,便繼續說道,“也不是做個博古通今的文人。”
“那不行的呀。”七皇子覺得有點兒不對,就彈着腿兒小聲說道。
“作爲皇子,舅舅只需要瞭解這些就夠了。”夷安含笑道,“舅舅更要知道的,是如何使用手下絕世的武者與文人,叫他們信服你,願意爲你出力,忠誠與你。”見七皇子歪着頭看着自己,她斂目,收了收懷裡的小身子,繼續說道,“一個人的力量能有多少呢?舅舅要明白的,是如何有能力,有魄力,有魅力聚集這樣的人在你的身邊,行你心中之事,一同治……保護姑祖母。”
“不明白呀。”七皇子覺得這話真是深奧極了,眨巴着眼睛說道。
“我聽說舅舅扎馬步的時候,累極了,卻不肯停,”夷安一笑,讓過了這些話來,繼續說道,“這就是堅韌之心,叫我欽佩。”
這是表揚自己呢,七皇子聽明白了,頓時撅着小屁股好生得意。
“那就是說,我可以不讀書不習武了麼?”七皇子突然歪着頭問道。
“還是要的,總不好做個不認字兒,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叫大家夥兒笑話,對不對?”夷安笑眯眯地問道。
七皇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咱們只是慢慢兒來,不着急的意思。”夷安溫聲道,“舅舅跟在姑祖母的身邊,多聽多記,就知道了。”
大太太目光復雜地看着閨女帶着些異樣的念頭教導七皇子,想到東宮,心中便黯然了。
她嫡親的兄長正是宋國公世子,這段時候與她說起,太子對他越發嚴苛,彷彿仇敵,屢次說他一家把持禁衛有不臣之心,叫人心冷。
再是血親,這感情也不是這樣折騰的。
何況太子對他們一家也沒有什麼感情。
心裡失望透了,大太太就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七皇子的身上,如今見他年紀小小,還有些貪吃頑皮,骨子裡卻有擔當,這才稍解心中的煩悶。
蕭翎只專注地看着露出溫柔微笑的夷安,見這清媚的少女彎着眼睛笑起來,握着七皇子的小手做保證,心裡就軟和了起來。
這樣的溫暖日子,他從前竟彷彿從未得到過。
正心中歡喜,卻在此時,聽見外頭有人在喧譁,大太太微微皺眉,卻見門口僕人慌亂地迎入了一個黃袍青年,這青年的手上,還扶着一個病弱得不成樣子的美貌女孩兒,正是太子與薛珠兒。
眼見是這兩個東西,大太太的目光就冷下來了,起身冷着臉道,“不知太子前來,我等竟不曾迎駕。”
“罷了,今日,孤不過是帶着珠兒前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太子微微皺眉,顯然是不願與平陽侯府有牽連的,然而叫懷裡的薛珠兒掐了一把,便冷着臉說道,“珠兒心善,想着到底是一家人,不好生出嫌隙,因此雖然委屈,卻前來和解,你們府上也該心胸寬廣一點兒,別揪着小事兒不放!”
言語之中,頗有不善,顯然是對宋家不依不饒找薛珠兒麻煩厭惡了。
這是逼着人當聖母?!
大太太的臉色頓時就猙獰了。
正欲說話,一側正含笑看過來的長安縣主,見柔若無骨的美人兒病歪歪地倒在太子的懷中,想着她猶在病重,竟然還想着一家子的情分,頓時被感動了!
爲了親情,這真是好拼了。
“表姐骨頭接上了?”既然表姐釋放善意,縣主從來都是一個知道感恩的人,在薛珠兒突然煞白的臉色中,有些關切地問道,“這一回,鼻涕沒抹在太子殿下的衣襟兒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