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珠兒只覺得太子的懷裡僵硬了。
之後,這柔媚的,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被輕輕地往外推了推,稍稍離得懷裡的男子遠了些。
她只覺得心裡頭直往外冒涼氣,卻也不敢擡頭去看太子的臉色。
她只恐一擡頭,就對上太子的一雙嫌棄厭惡的眼睛。
想着那一天晚上,被宋夷安踩斷了腿之後,她一身血污與眼淚地滾在地上,太子張着手卻不肯如同往常那樣叫自己摟在懷裡,薛珠兒的心裡就生出了無邊的恐懼。
一直以來,她依靠的都不過是太子的眷戀,從來都沒有想多,若是太子有一日不喜歡她了,又該怎麼辦。
她沒有名分。
名分!
想到這個,薛珠兒越發地怨恨太子妃。
若不是太子妃擋住了自己路,自己如今就能住在東宮裡的呀!
薛皇后的侄孫女兒,宮裡頭兩個最得寵的昭儀的親妹妹,這樣的身份,沒有那女人,自己就該是太子妃了!
夷安就見薛珠兒的臉色特別精彩,就覺得這姑娘很不一般。
這個時候,不是該先把自己臉上的眼淚鼻涕啥的趕快給抹了,再給太子一個美好的,含淚哀婉的笑容麼?
難道對真愛真麼有信心?
正幹了壞事兒看笑話的長安縣主,冷不丁就見身旁一道人影起身,她詫異轉頭,就見蕭翎一張妍麗美貌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沉沉地立在了自己的身前,漠然地看向了太子與薛珠兒。
饒是薛珠兒對蕭翎這麼一個名聲很不好的傢伙十分鄙夷,也叫這樣一個高挑秀麗的青年閃了眼神。
“你……”她竟沒有想到,當初求了乾元帝賜婚,就是爲了坑害宋夷安的這樁親事,這清河郡王竟然這麼好看!
一時間,薛珠兒看看太子,再看看壓倒無邊豔色的清河郡王,覺得有些嫉妒。
還是叫宋夷安佔了天大的便宜。
“薛珠兒。”清越中彷彿含着淡淡涼意的聲音,突然傳來。
薛珠兒反射般地攏了攏頭髮,對面前的清河郡王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
雖然宋夷安比她好看了許多,然而一身柔媚的風姿卻遠遠比不上自己。想到宋夷安爲人有些冷淡冰涼的模樣,薛珠兒心裡越發得意,一雙眼睛目光流轉,恨不得滴出水來。
她對清河郡王沒有什麼興趣,可若是蕭翎對她心生好感,日後這宋夷安的日子過得就越發有趣了,不是麼?
“正是。”她仰起頭,露出了一雙被淚水浸過的,柔軟的眼睛。
大太太在一旁看得目眥欲裂,心中大怒,正要上前給這賤人一個嘴巴,卻見蕭翎已經大步而來,面上沉默清冷。
薛珠兒眼見這青年靠過來,心裡撲通撲通直跳,正要羞澀地躲到太子的身後,卻見這青年一手往腰間探去,突然一道白光乍現在衆人面前,刺骨的冰冷與殺意之中,一道雪亮的光芒當頭劈開!
這一刀沒有半分留手,竟彷彿要立時就將花容失色的少女斬殺當場!
“啊!”薛珠兒沒有想到蕭翎無緣無故地就要向自己拔刀,頓時跌坐在地上。言情小說吧
太子已經傻了,他從小到大,從來都無人敢在自己面前拔刀,見那一刀連着自己都被籠罩在下方,無處躲避,那青年面色清冷,一刀而下竟是叫人心生戰慄,竟無法動作。
一聲劍響之太子的身後而來,一把重劍飛快地破入了刀光之中,眨眼間便交擊在了一處,就聽一聲悶哼,一人踉蹌了數步落在了太子的面前,手中提着一把斷劍。
蕭翎神色不動地收手,看了看地上被自己斬斷的重劍,又往太子的方向看去。就見驚魂未定,一臉恐懼的太子的身前,竟是一名中年壯漢,手中提着斷劍看着他露出了駭然的目光,顯然想不到這樣纖弱的青年,竟然單憑力量就斬斷自己的佩劍,並將自己逼退!
“清河郡王,您這是要謀逆麼?!”這中年只覺得胸口發漲,嘴裡一股子腥甜之氣,就知道不好,看向斂目的蕭翎的眼神更加忌憚。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殺人鬼!
原來京中傳聞,竟果然未錯!
屋裡的女眷們已經被這突變嚇呆了,大太太呆呆地看着蕭翎,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蕭翎!你敢大逆不道!”眼見青年偏頭想了想,提着戰刀緩緩往自己的方向而來,太子竟見身前的那中年護衛都在臉色凝重地護着自己往外退,只覺得今日竟是很可能就死在此處,心中恐懼的同時,就對身後只知道小聲哭泣的薛珠兒生出了不喜與怨恨來。
不是她非要來平陽侯府,他一介太子,怎麼會落到這個田地!
蕭翎卻不管這個,舉步前行,彷彿在家中……當然,青年在心裡真覺得這就是自己家中來着,愜意到了極點,走到了這中年的面前,知道這是護持太子的最後的護衛,竟什麼都不說,擡擡眼,淡淡地說道,“死在這,還是,把薛珠兒交出來。”見這中年眼角直跳,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驚疑,他便斂目,清冷如同初冬的池水,繼續說道,“一個薛珠兒,換太子與你,很公平。”
“這……”這中年是太子身邊的近衛,自然知道薛珠兒與太子究竟是個什麼關係,不由苦笑了一聲。
“給他!”太子見護衛遲疑,心中慌亂之時,正對上了蕭翎的那雙冰冷得沒有人氣,卻瀰漫着淡淡血色的眼睛,恨不能哭出來,只覺得這護衛死腦筋。
美人兒,能跟太子的命相提並論麼?!
那中年眼中一閃,護着太子往一旁讓去,就將太子身後那個縮起來哭泣,可憐到了極點的目光失措的小姑娘讓了出來。眼前這美貌的少女已經都成了一團,竟是說不出叫人憐惜。
她擡眼,用哀求的目光無助地看着太子,又對上了面前的青年,扁了扁嘴,又哭了出來。
“薛珠兒。”蕭翎一點兒都不覺得有什麼憐愛,看着眼前那個柔弱地顫抖的少女,見她咬着嘴脣,一雙眼睛霧濛濛地看過來,只冷淡地說道,“求陛下給我賜婚的主意,是你出的。”見薛珠兒抖了抖不說話,他便輕聲道,“誰給你的膽子,左右夷安的人生?”
見那少女震驚地看着自己,這妍麗的青年回頭飛快地去看哪怕是他拔劍殺人,卻依舊慢條斯理地拿着自己的蜜餞喂舅舅的少女,臉上就生出柔軟的表情。
大太太雖然還能支立,然而卻也臉色發白,顯然對自己沒有預兆就拔刀生出了駭然。夷安的姐姐夷柔,已經低頭不敢看自己了。
只有他喜歡的那個人,臉色淡然,還擡頭對自己一笑。
她不怕自己,什麼模樣的自己,都不害怕。
她也相信他,相信不管什麼面目,他都不會傷害她。
“當日,不是母妃插手,你想送她往哪裡去?你當夷安,無人能給她做主?!”面前的薛珠兒也很美,可是叫蕭翎覺得,竟與他在外頭需要弄死的人沒有什麼不同,想着這些天唐天給自己詢問來的消息,知道不是烈王妃經過,夷安不定如何,又想到心上人的手,他就心疼的厲害,只覺得比自己傷着了還要難過。
心裡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怨恨與仇恨,這青年只看着面前臉色煞白的少女,上前,一隻修長冰冷的手狠狠地扣住了這少女的脖子,毫不費力地提了起來。
“本王,送你去死,沒有什麼好說的,對不對?”他眼看着手上的少女掙扎着,翻着白眼兒在自己手中扭動,輕聲問道。
夷柔看着平日裡威風八面的薛珠兒竟臉色鐵青地在蕭翎的手中掙命,恐懼得連眼淚落下了來,卻只在一旁咬着牙閉着眼睛不說話。
薛珠兒是妹妹的仇人,就算是她死在眼前,她再害怕,也不會爲這樣的人求情!
“太……子……”薛珠兒這才明白,蕭翎竟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真的要殺死自己,不由往太子的方向伸出了手。
太子看着這少女衝着自己求救,到底想到多年的情誼,心中生出了遲疑來,往那中年看去。
“我不是郡王的對手。”這中年低聲道。
太子就明白意思了。
別說伸手攔着人家給自己未來的媳婦兒報仇會不會叫蕭翎惱羞成怒一鍋端了,就算太子想救,瞧着這戰鬥力,只怕也是白給。
到底是夫妻一場,太子遲疑了片刻,只往大太太處飛快地說道,“夫人這是要看着珠兒橫死麼?一大家子的情分,竟都不要了?”
“還有屁個情分!”大太太心裡恨得要死,心說你現在跟我講一家子情分了,早先夷安出事的時候,堂堂太子怎麼就鑽王八殼子裡去裝死了呢?此時便冷笑道,“殿下知道我家與她有仇,巴巴兒地送上門來,不就是叫咱們出氣?別說有郡王在此,就是沒有,今日,我也要她的命!”
見太子往怡然自得的夷安看去,她便厲聲道,“殿下還要爲難小女?!若是如此,明日早朝,咱們繼續清算!”
平陽侯在朝中彈劾了太子屬臣,滿朝側目,都知道平陽侯跟太子因長安縣主翻了臉。大太太這話,就是平陽侯還要繼續找太子的不自在了。
“蕭翎做的,是我吩咐的。”夷安斂目,抖着懷裡睜着大眼睛看的興致勃勃的七皇子,淡淡地說道,“我爲縣主,薛珠兒一個郡君本在我之下,卻屢次以下犯上,多有不恭。這就是大罪過!況,”她笑了笑,繼續說道,“她不招我待見,我想要她的命,有什麼不行?今日,我與殿下在這兒掰扯明白!”
這清媚的少女一擡眼,竟露出了一雙寒涼入骨的眼睛,看的太子往後退了一步,這才輕輕地說道,“那一日,太子該明白,若是薛珠兒得手,我會落個什麼下場!”
“你,你不是已經……”太子自然也明白的,這年頭兒,女孩兒若是叫人擄走,別管到底如何了,過了夜那就是個死字,更何況是丟進全是窮兇極惡的重犯的大牢裡去,那裡頭可不跟你說什麼身份貴重,看見的就是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由着人隨意作踐的絕色的小姑娘,到時候夷安能活着出來,也扛不住受到的傷害與流言蜚語。然而叫太子說,自然是薛珠兒更重要的,就要拿她的那一雙腿說事兒。
“踩斷她的腿,不過是叫我怒意稍平。”夷安嗤笑一聲,淡淡地說道,“沒有想到我心善,卻叫人算計。”她淡笑道,“宮裡的娘娘,不歸我管,我是不敢動的,只是這個丫頭,生死,殿下還要管麼?”她看着臉上生出了遲疑的太子,挑眉輕聲說道,“本想與殿下說說三皇子的心事,誰知道,殿下卻是個癡心的人,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呢。”
她的聲音清媚婉轉,叫人聽着心裡頭生出歡喜,蕭翎聽着,心裡就覺得有什麼在化開一樣。
太子看着眼前的那端坐的少女,眼角掠過了用絕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薛珠兒,閉了閉眼。
長安縣主的意思,是要自己做個選擇了。
是選心愛的女孩兒,還是,選那個給自己威脅最大,野心勃勃想要取代自己的三皇弟!
他雖然是太子,根基也很穩固,可是卻很討厭弟弟們與他糾纏,這會叫他生出很大的惶恐來。
除了惶恐,還有一種被弟弟們冒犯的憤怒,想要使出手段,叫這些野心勃勃的弟弟們知道,再有野心,這皇位,也不是他們該染指的。
“殿下,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夷安與面前笑嘻嘻的七皇子頂了頂大腦門兒,這才含笑說道。
“珠兒……”太子臉上露出了傷心的模樣,轉頭看着因蕭翎鬆了鬆手變得好過了許多的心上人,眼睛裡滾出了淚水來,彼此含情脈脈地對視了許久,他這纔在薛珠兒不敢相信的目光裡流淚傷心地說道,“你是我最心愛的人,知道我的理想與抱負的,”太子用痛恨的目光往夷安的方向看,咬着牙說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着有個名分!日後我若是登基,就追封你爲皇后,誰都不能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
他做了這個決定,只覺得傷心欲死,跌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掩面。
薛珠兒驚呆了。
追封?!
這是叫自己死?!
太子,太子怎麼能因爲宋夷安的幾句話,就拋棄她!
說好的真心愛人呢?!
“太……”薛珠兒只覺得滿心的不能相信與痛苦,她的心思全都放在太子的身上,這些年賠出去了身子,辜負了韶華,甚至連名聲都不要了,若是太子拋棄了她,那這許多年,她又得到了什麼?
“我的臉,被打一次就足夠了,下去等着你一家團聚去。”夷安看着用恐懼眼神看着自己的薛珠兒,慢慢地說道。
她做事,很不喜歡留下後患。當日她恐太子發難,連累父兄,因此放了薛珠兒一條生路。沒有想到這些天叫她知道了許多的好事兒,如何還肯再忍這人呢?
唯一沒有料到的,只不過是蕭翎比她的手還要快,一出手就要薛珠兒去死。
“可見在殿下的心裡,這天下,遠遠比美人可愛多了。”夷安溫和地看着那已經絕望的薛珠兒,含笑道,“天下只有一個,美人兒卻多了去了,對不對?”
蕭翎見她已經不想再與薛珠兒說話,斂目,手中微微用力,在屋裡的衆人就聽到頸骨折斷的一聲脆響,那青年手中的少女,頭已經歪在了一旁,再也沒有聲息。 шшш●t t k a n●c o
“她是怎麼死的呢?”夷安見太子淚流滿面,痛苦不已,只覺得噁心極了,見蕭翎漠然地將薛珠兒的身體甩到了一旁,往自己走來,只見懷裡的七皇子已經眼睛亮晶晶地要青年抱,滿臉的崇拜,理都不理自己了,頓覺心酸,由着青年麻利地將胖胖的皇子抱在了懷裡,這才笑呵呵地指着薛珠兒的身體,往太子不懷好意地問道,“怎麼就進了平陽侯府的門,就橫着出去了呢?”
“太子,您知道麼?”長安縣主用憂慮的眼神,往太子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