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夢中,夢見自個兒成了做秋節小餅的麪糰兒。四四方方的砧板上,已經揉了好幾塊,跟她相似,白生生的麪糰兒。那些都成了形,饅頭大小,被壓得偏平,整整齊齊擺在一旁。只她還被人搓揉筋道,滾刀肉似的,在案板上來來回回的折騰。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此刻,正在她身上輕攏慢捻。動作如此雅緻,好似揉的不是麪糰兒,而是他焚香撫琴。明擺着的體力活兒,在他手下,生生改頭換面,變得斯斯文文。
那力道似輕還重,揉得她身子又酥又麻,一點兒不覺疼。那手掌罩在她頭上,有種隻手遮天的偉岸。她仰躺着,可憐巴巴向上張望,一眼瞧見男人手臂上挽起的袖管。金絲雲龍紋,繡工了得。拇指佩了玉戒,通身翡翠綠的筒戒,碧玉無瑕。
她只覺眼前一切十分眼熟。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此刻正在做夢。夢裡的她便安了心,再不多想。
大手又落到她身上,偌大的手掌,而她不過小小一團。可她只感受到溫和,還有一絲大手主人,不幹正經事兒,若有若無的撫弄。
夢裡的她,被男人五指揉捏得通體舒泰。他手上溫溫的熱度,暈染了她。叫夢外邊兒的她,身子也跟着灼熱起來。
辨不清虛實,她彷彿聽見耳畔,一聲悠遠的喟嘆。緊接着,那隻叫她舒服的大手,忽然消失在眼前。
夢境裡捲起漩渦,漸漸的,將她遊離的神智拉了回來。她這才恍然,原是睡得淺,夢一場。
迷糊中,身後起了窸窸窣窣的響動。被子被撩起一角,身後暖烘烘的依靠,下一刻便離她遠去。
她心裡很是不捨,與沉甸甸的睡意,抗爭了許久。這才迷瞪着眼,睜開條細縫。本能就伸手往身旁探去,果然摸到一片空蕩蕩,不見他身影。
原不是她錯覺麼?那人大半夜裡,留下她,去了何處?
揉着眼睛坐起身,一頭覺着口乾,下榻給自個兒倒了杯涼水。一頭尋着外間的光亮,迷迷糊糊尋過去。
邊走邊小口吞嚥,沁涼的水順着喉嚨灌進肚子,總算讓她惺忪的眼睛,清明幾分。
她腳下不停,繞過錦屏,去往外間。沒了屏風遮擋,眼前敞亮起來。無需張望,她一眼瞧見他躺在西窗下安置的錦榻上。
靜夜裡,屋裡一燈如豆。她人未至,他已聽見她深淺不一的腳步聲。此刻她露了面,他定在她身上的目光,諱莫如深。
她端着茶碗,被他瞧得腳下稍頓。清亮的眸子望着他,像是想不明白,這人何爲半夜起身在外間躺下。他身旁檻窗關得嚴絲密縫,腰間還搭了條輕薄的涼被。
她走過去,用方纔睡醒,嬌軟沙啞的嗓音問他,“您這是怎麼了?莫非夜裡又歇不好?”
來到他跟前,離得近,這才發覺,他此時情形,有些不對。
這人寢衣隨意敞開着,領口拉到心窩底下。隨着呼氣,胸膛幾不可察,平緩起伏着。太過緩慢。
他緊繃的肌理,讓她猜疑,他這是刻意屏息,許是不妨她到來,強作鎮定。
而他看她的眼神,深諳得好似能席捲整間屋子的光亮,又黑又沉。披散的墨發,襯着他沉靜的俊顏,讓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楚意識到,他不再是她初見時,清華無匹的少年郎君,而是真真實實,成熟而英俊的男人。
他在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專注而無禮。
她直覺算得敏銳,忽而覺得,此刻追出來尋他,許是來得錯了,時機不妥。心裡有個聲音在催促她離開,可她管不住自個兒好奇,漸漸的,視線往他身下瞄去。
他在腰間搭了牀涼被,一手扣着本白皮書卷,另一手,掩在被子底下。她能從涼被下微微隆起的輪廓,猜出他此刻正拱着手背,搭在腹間。只那位置……七姑娘腳下像釘了釘子,心裡撲通直跳。
“是歇得不好。”躺在錦榻上的男人,微眯起眼。她眼底猜想,一絲半點兒也沒逃過他眼睛。
老實說,有些難堪。被她撞破那一剎,他心頭有一瞬驚悸。
兩人對視半晌,他默然沉思,她怯怯然,手足無措。
“猜到了?”他深深打量她一眼,摁一摁額角。藉着後仰,換了個更隨意的姿勢,掩飾他少有的無可奈何。
鬆開倒扣書卷的手,執起她柔夷,將木登登的小人,牽到自己跟前。順勢的,大手爬上她腰身,微一使力,她栽跟頭似的,硬生生倒在他身上。
她輕呼一聲,歪歪斜斜趴伏着。髖間膈着那本攤開的白皮書冊,手肘壓着他被子底下掩藏的大手。
她悶不吭聲,深深埋着腦袋,羞紅的耳廓泄露了她的窘迫。
他撫着她後頸,感受她細膩而馨甜的身體,語聲低啞而醇厚。“把書拿出來。”半是誘哄,半是下令。
她被他身上濃郁的男子氣息,迷得乖乖聽了話。小手探下去,抖抖索索,摸出書來,遞到他眼皮子底下。
不用猜,她都知曉,他幹那事兒的時候,會挑什麼書助興。可她全然不曾察覺,他何時將這樣的書,帶到她屋裡來。
他大手徐徐覆上她手背,抽出書卷,遠遠扔開去。翻飛的書卷,似展翅又折翼,啪一聲落到地上,寂靜的屋裡,便顯得更靜了。
他一把將她抄起,擺正了穩穩壓在他身上。男人手掌不客氣鑽進她寢衣,伏在她耳邊,沉聲低語。
“本不欲鬧你。只抱你在懷,三五日動不得,終究憋屈得難受,有些耐不住。那書,媛兒可會心生不喜?”他不曾掩飾因她而升起的情熱。他亦是男子,夜夜摟抱心愛之人,豈會半點不起遐想。
有些時候,她真想告知他,不用對她如此坦白。他這麼一問,她明白,她問的不是她對春/宮畫冊如何,而是問她,他看着書裡描畫的赤身女子,紓解慾望,她心裡可會介懷。
她眼角忽然有些潮溼。他這等身份,哪裡用得着做到如此地步。她知曉他心細,可沒想到,會心細到令她心疼。
他要女人,多的是年輕貌美的世家貴女,對他趨之若鶩。更不用說,絕色如幼安,死心塌地戀慕他。她不信,以幼安的主動,會不曾對他加以暗示。
她突然覺得,此時帶着些慎重問她的男人,如此打動人心。
能有什麼不喜歡呢?上一世,因着工作,她比他研究的情/色更多。他不過借春/宮助興,總比睡通房,睡美姬,更忠誠於他對她的情意。
小手懷上去,摟了他脖子。她閉着眼,臉頰磨蹭着撥弄開他衣襟,貼在他滾燙而緊實的心口上。
這人心跳跳得這樣急促而有力,卻瞞着她,故意放緩呼吸,不叫她察覺他的難受。
她轉頭,在他心口輕輕落下一吻。他的心意,她想要回報。
“不會介懷,可是會忍不住嫉妒。我陪在您身邊,尚不及畫里人伴您長久,您不能這般偏心。”
他會對她動情,她又何嘗不是?方纔那個夢境,解說起來,便是她貪戀他的親近。
這是她對他講的最大膽的情話。他遊走在她光滑背脊上的手掌,頓時一滯。
他鐘意她,即便她尚未及笄,即便他最初也對此驚疑不定。然則之後事事皆可爲佐證,他對她,千真萬確,實屬男女之情。愛的出發點不是貪想她身子,可愛到深處,貪心便慢慢膨脹。想要她,肖想得難以剋制。
她感受他擁抱她,忽然加重的力道。擡頭,望着他因她一席話,眼中灼然的熱情,她勾下他脖子,重重貼上去。
閉眼那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動情而柔順的面龐。
真好,這是她喜歡的人,這人也配得上她的喜歡。她仿效他吻她的技巧,深吻,無所保留。
是她,他怎耐她挑逗。喉頭震動着,男人溢出絲極低極低,性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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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更新,在二一五章,兩章合併爲一章。標題是“二一六,卿卿爲餡兒”。沒有斷更哈,應該是有親看漏了。今天直接上二一七,沒有缺章。淨網淨得不容易啊,沾衣寫肉,本來是野獸派的,現在紅果果變成文藝範兒了。這折騰得……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