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ziyouge”
蕭奕撩袍走進書房,向書案後的鎮南王行了禮。
鎮南王微微頜首,眯眼看着蕭奕。這個兒子從小就和自己犯衝,很少會主動來找自己,今日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禍?
想到這裡,鎮南王的眼神裡不禁添上了些許的狐疑。
蕭奕裝作沒看到,自顧自地坐了下來,說道:“父王,近日武垠族愈發囂張,兒子以爲得壓制一下了,否則父王您的顏面何在?”
就你多事!鎮南王不滿地瞪了一眼蕭奕,雖然有些嫌蕭奕沒事找事,但有一句話他倒是沒有說錯,武垠族這般張揚,擺明了就沒有把他們鎮南王府放在眼裡。若是那些小部族一個個都有樣學樣,王府的威嚴何在?!
可這事是蕭奕提出來的,鎮南王又不免多想了一些:蕭奕這個逆子莫不是想趁這個機會攏絡民心?
鎮南王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乾咳了兩聲後,打量着他說道:“本王以爲,一個區區小族,不必過於費心。過幾日,本王自會派兵前去鎮壓。”
“父王說得是。”蕭奕沒有對這件事糾纏不放,笑吟吟地說道,“那兒子就指望父王了。只是還有一事,兒子覺着是不是該派人去安撫一下西南那邊的百姓,告訴他們鎮南王府會護着他們的。”見鎮南王正皺着眉,蕭奕又補充了一句,“總有流民跑來駱越城也不是一回事,詠陽祖母可還在南疆做客呢。”
鎮南王神色一肅,他差點忘了,詠陽大長公主正在鎮南王府。
若是她回王都後向皇帝稟了說南疆流民四起,鎮南王府壓不住,恐怕皇帝就更有藉口奪了自己這個藩王了!
這件事不可不防。
鎮南王故作沉思地想了想,說道:“阿奕你近來確實有些世子的樣子了,本王其實也正有此打算。”
蕭奕含笑着問道:“父王打算派命誰去?”
鎮南王不禁眉頭一跳,又聽蕭奕繼續說道:“說起來,這個差事倒還不錯,西南也不算遠,又有當地官府協助,想必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事。事情辦妥了,這也是軍功一件”頓了一下,他提議道,“兒子想讓田得韜去一趟,父王覺得如何?”
田得韜是田禾的長孫,蕭奕這是想要趁機收買人心?鎮南王不禁憂心忡忡,他知道田禾和蕭奕這逆子交好,若是田得韜這次得了功勞,有了晉升的機會,豈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訴軍中老將們,只要投靠蕭奕,就會福澤子孫?
“不可。”鎮南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本王以爲”他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出合適的人選。
蕭奕輕笑了一聲,隨手拿起桌上的鎮紙,把玩着說道:“父王該不會想讓方世磊那個廢物去吧?”
鎮南王不滿的瞪着他。上次蕭奕拒絕把方世磊安排在麾下,他被兒子掃了臉面,也很久沒有理會過方世磊了,到現在都還沒有給他安排好差事。
這麼說來,安撫流民倒是件不錯的差事,磊哥兒得了軍功,再把他安排到軍中,也就更加順理成章了。
“本王確是覺得磊哥兒不錯。”鎮南王斷然道,“這一趟就讓他去吧。”
“父王您確定?”蕭奕脣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說道,“方世磊那個只懂虛張聲勢的傢伙,他敢去撫民?他啊,只會丟了您的臉。”
“阿奕。”鎮南王的語氣不悅地說道,“磊哥兒好歹是你的表弟,豈能這般說他。”
蕭奕臉上的笑容又盛了一分,像只狐狸一樣,眯起了眼睛,說道:“父王,您若不信的話,不如和兒子打個賭吧”
半個時辰後,蕭奕走出了鎮南王的書房,而與此同時,鎮南王的一紙軍令也送到了駱越城的方府。
命方世磊爲宣撫副使前往西南邊境撫民。
這一任命在方府掀起了軒然大波,誰都知道現在西南大亂,武垠族就好像兇殘的野狼,侵犯了一個又一個村子,讓方世磊去西南撫民?這不是去送死嗎?
來傳軍令的王府長隨走了,而方世磊已經嚇得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他是想讓姑父給他安排一個優差,讓他輕輕鬆鬆地掙點軍功,可是姑父怎麼會讓他去什麼西南邊境呢!
方世磊心臟猛地一縮,在原地躊躇了片刻,趕緊跑去向他的母親方三夫人求救。
於是,就在次日,小方氏的屋裡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姑奶奶,你可一定要救救磊哥兒啊!”一個着官綠色妝花褙子的婦人紅着眼睛對着小方氏哀求道,她手裡拿着一方帕子不時抹着眼角的淚水,正是方三夫人。
坐在榻上的小方氏眉頭一皺,急忙問:“三嫂,磊哥兒到底怎麼了?”
“姑奶奶,磊哥兒要被派去西南邊”方三夫人說來就是淚如雨下,啜泣道,“王爺王爺他讓磊哥兒任宣撫副使去西南,安撫那些被武垠族搶掠的百姓!”
“什麼?!”連小方氏都嚇了一跳。
雖然小方氏最近都在屋子裡“養病”,可是西南邊境那邊的事鬧得這麼大,就算是她也聽聞了!
方世磊可是她哥哥唯一的嫡子,怎麼能去這麼個危險的地方,這若是有個萬一
小方氏幾乎不敢再想下去。
見小方氏不語,方三夫人抽噎着又道:“姑奶奶,軍令上還只許磊哥兒帶士兵五十名,這五十名士兵能使上什麼勁?這不是讓磊哥兒去,去”方三夫人沒敢把“送死”兩字說出口,目露哀求地看着小方氏,“姑奶奶,你救救磊哥兒吧!現在也只有你能救他了!”說着,方三夫人又嚶嚶地哭泣起來。
小方氏微微皺眉,想不明白鎮南王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這時,一旁的齊嬤嬤想到了什麼,遲疑道:“王妃,奴婢有一事不知道當不當說”
小方氏瞥了方三夫人一眼,道:“三嫂是自己人,有什麼不能說的!”
齊嬤嬤這才道:“奴婢聽說,昨日世子爺去外書房找過王爺,之後王爺就派人去了舅爺家裡”
聞言,方三夫人差點沒跳起來,心中暗恨道:原來是蕭奕在背後搗鬼啊啊!難怪鎮南王好好的,居然給了她的磊哥兒這個鬼差事!
小方氏蹙起了眉頭,沉聲安撫道:“三嫂,你別急,我這就派人去把王爺請來”
說着,小方氏給了齊嬤嬤一個眼色,齊嬤嬤急忙領命而去。
一炷香後,鎮南王信步進來了。
方三夫人對着鎮南王行了禮,待鎮南王在窗邊的圈椅上坐下後,小方氏就一臉哀愁地提起了方世磊去西南的事
“王爺,妾身聽說,昨日阿奕去找了您,可是阿奕提出讓磊哥兒去西南的?”小方氏繼續說道。
鎮南王眉頭一挑,不懂小方氏何以有此問。
小方氏謹慎地打量着鎮南王的神色,見他皺眉沒有說話,以爲他是默認了,嘆道:“王爺,阿奕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再怎麼說,磊哥兒也是他的表哥,怎麼能送磊哥兒去這麼危險的地方!”小方氏聲音透着濃濃的悲傷與憂慮,“王爺,我知道阿奕現在對我有誤會,可是就算是他再怨我,再恨我,也不應該把氣撒在磊哥兒身上啊!阿奕讓磊哥兒去西南邊境,豈不是讓磊哥兒去送死!王爺”
“夠了!”鎮南王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不悅地拔高嗓門道,“讓磊哥兒去西南,是本王提出來的,是本王的意思,難不成你也認爲是本王要磊哥兒去送死?!”想起自己和蕭奕的那個賭約,鎮南王的眼神冰冷,聲音裡透着一股寒意。
怎麼會?!小方氏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怎麼會這樣?莫非這不是蕭奕想要報復自己和喬三夫人才故意對磊哥兒下手的?
小方氏和方三夫人面面相覷。
小方氏下意識地還想要試探一二,“王爺”
鎮南王霍地起了身,甩了甩袖,冷聲道:“婦人之見,真真是婦人之仁!好好的大好男兒,正應該出去闖蕩的時候,一味的把他拘在身邊算是怎麼回事?!”
這兒好的差事,不用上戰場,不用帶兵打仗,就可以讓方世磊積累人脈與軍功,若非方世磊是自己的侄子,自己又怎麼會把這麼好的差事從田得韜那裡搶過來給他!沒想到,小方氏他們不感謝自己,還說自己把方世磊派去送死!
鎮南王越想越是不悅,前年也是,自己給了蕭欒這麼好的機會讓他帶援兵去府中城支援蕭奕,可是結果呢?!蕭欒鬧了那麼大一個笑話,還口口聲聲說再也不要上戰場!
他冷眼瞥了屋子裡的兩個女人一眼,嫌棄地給了一句:“慈母多敗兒!”
說着,他大步向屋外走去,待走到門簾前,他突然腳步一頓,又回過頭來,語調強硬地對方三夫人說:“本王看五侄女的年紀也不小了,三舅嫂,你還是早點把她的親事定下才好,免得連累了王府姑娘的名聲!”說到這裡,他的面色陰沉極了,語氣中簡直是要掉出冰渣子來。
鎮南王今日一大早就得了稟報,說是城裡傳出了王府的姑娘落水被一個男子所救的流言,而且還傳得沸沸揚揚。鎮南王趕緊讓人去查了,這才知道,原來是方家五姑娘在安瀾宮落水了也不知道怎麼傳的就變成王府的姑娘落水了。
鎮南王當下就氣得頭頂冒煙,方紫芙敗壞了名聲,鬧得滿城風雲,卻連累了他的女兒,這算什麼回事啊!
鎮南王沒明說是怎麼回事,方三夫人聽得一頭霧水,又不敢去問,但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那方紫茉那個小賤人做了什麼錯事,惹怒了鎮南王!
方三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覺得方紫茉簡直就是害人精!沒準鎮南王就是因爲此事遷怒了磊哥兒!
鎮南王冰冷的目光在小方氏和方三夫人一掃而過,冷哼了一聲,就毫不留戀地挑簾出屋。
一瞬間,方三夫人像是沒了精神氣,軟軟地癱倒在梨花木交椅上,眼眶中再次盈滿了淚水,嚎啕大哭。
這下可全完了!
她的藤姐兒淪落爲妾,她的磊哥兒又要去送死自己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別哭了。”小方氏面沉如水地說道,“王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也是有女兒的人,豈能讓女兒的名聲受累!
冰冷的聲音讓方三夫人嚇了一跳,磊哥兒的事還指着小方氏呢,現在可千萬不能再得罪了她。方三夫人連忙用帕子擦乾了臉上的淚,說道:“姑奶奶,我這就回去問問茉姐兒,怎麼也要給姑奶奶一個交代的!”
見她表情不似作假,小方氏的臉色稍緩,藉口疲累就打發了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匆匆地回了府,一進院子,就立刻吩咐一個蠟黃臉的嬤嬤把方紫茉叫過來。
那嬤嬤一聽方三夫人的語氣就猜到方紫茉要倒黴,忙恭聲應了。
不一會兒,方紫茉就款款的來了,只見她挽了一個鬆鬆的纂兒,頭戴一朵石榴珠花,着一身月白色素面妝花褙子,嬌豔中透着一絲柔弱。
“見過母親。”她恭敬地給方三夫人行禮。
方三夫人許久沒有叫起,方紫茉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嫡母,見她臉色一片黑沉,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
昨天的事,她回來後沒敢跟任何人說,就連她的姨娘都沒說!反正,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她是方家的姑娘,等過些日子,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平息了。可是看嫡母的樣子,莫不是已經知道了?
方三夫人冷眼看着這個嬌豔的庶女,本來想着這個庶女容貌出衆,必然能對方家有些益處,因此平日裡她有些個什麼小心思,自己也裝聾作啞,沒想到倒是把她的心給養大了,也不知道揹着自己做了什麼,竟然惹怒了鎮南王!
“啪——”
方三夫人重重地拍案,諷刺道:“你還有臉來見我,你昨天做了什麼好事?!把我們方家的臉都快丟光了!”
方紫茉腳下一軟,立刻跪了下去,俏臉微微發白,訥訥道:“母親,我也是爲了方家啊”她囁嚅地把昨日在安瀾宮發生的事斷斷續續、含含糊糊地說了一遍。
方三夫人的臉色越來越看,聽到方紫茉被一個大男人肌膚相親地自水中救上時,氣了個倒仰。好大的膽子!這個小賤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瞞着她做出這樣的事來!
那日南宮玥沒有收下她,方三夫人本還想着可以另尋機會。方紫茉長得出色,方三夫人相信南宮玥不肯收肯定也是防着她奪寵,一旦蕭奕那臭小子見了人後必然會動心。可沒想到,還沒等到她來謀劃,這小賤人竟然就敢自作主張,鬧出這樣的禍事來!
方三夫人越是不吭聲,方紫茉心中越是害怕,支吾着爲自己辯解道:“母親,女兒也是想爲母親分憂,這纔沒想到會這樣啊。”頓了一下後,她急忙又補充了一句,“母親,您放心,沒人知道我是方家的姑娘。”
爲自己分憂?!方三夫人氣得直接把手上的茶盅丟了過去,明明是這小賤人心大了,想自己去攀上蕭奕!
茶盅落在了方紫茉的肩頭上,滾燙的茶水灑在嬌嫩的肌膚上,方紫茉痛得輕呼了一聲,卻是連擦都不敢擦。
方三夫人冷笑了一聲,怒道:“不知道你是方家姑娘?現在這件事滿城都傳遍了,連王爺都知道了!你還真是好大的本事!”
什麼?!方紫茉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這、這怎麼可能!
方紫茉嬌弱的身軀就好秋風中的落葉一般瑟瑟發抖。
方三夫人厭惡地看着她,不容反駁地說道:“你回去備嫁吧!我會讓人叫你那個救命恩人上門提親的,三天後就發嫁!”
方紫茉嚇得差點沒癱倒,狼狽地膝行了過去,哀求道:“母親,求求您了,女兒怎麼不能嫁這種粗”
方三夫人冷哼一聲,又道:“你不想嫁也得嫁!就算去求你父親也沒用,這是王爺的意思!”就算是方三老爺對這個庶女還算寵愛,也不會爲了她去得罪鎮南王!
怎麼會這樣?!方紫茉面如死灰,渾身的力氣在一瞬間好像都被抽空了,癱倒在地上,眼神空蕩蕩的。她真是想不明白以自己的絕色姿容怎麼會淪落至此呢?
“帶下去。”
方三夫人不耐煩的揮了一下手,立刻就有兩個婆子上來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起,拖了下去。
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方三夫人反而更加煩躁了。
王爺不肯收回成命,她的磊哥兒可怎麼辦啊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
方三夫人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愁得眉宇深鎖,喃喃地說着:“不行,我怎麼也不能讓磊哥兒去送死”
“夫人,”她身旁的嬤嬤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奴倒是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方三夫人一下子回過神來,急切地朝那嬤嬤看去。
嬤嬤眯了眯渾濁的老眼,對着方三夫人附耳低語。
方三夫人眼中又燃起了火花,頻頻點頭
於是,鎮南王府隔日就得了方家的稟報,說是方六公子方世磊不小心落馬,摔斷了腿。
當王府回事處的管事如實的把事情稟告給的鎮南王后,就敏銳地感受到自家王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個消息有哪裡不對勁嗎?管事不安地心想着,噤若寒蟬。
相比下,坐在窗邊喝茶的蕭奕好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玩笑似的,臉上笑吟吟的,與鎮南王的面色形成了極大的對比。
鎮南王不耐地揮了揮手,把人打發了下去。管事如釋重負,悄無聲息地退到了書房外。
蕭奕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似笑非笑地看着鎮南王,道:“願賭服輸,父王可要認輸?”
聽蕭奕語氣中透着挑釁,鎮南王的面色更難看了,卻不想這個逆子如此得意,強撐着道:“天有不測風雲,這只是意外罷了!”
蕭奕挑了挑眉,他早知道鎮南王可能會如此託辭狡辯,便又道:“父王說得是,這也不無可能。不如這樣?父王,我們再多賭一次?”他烏黑的眼眸綻放出狡黠的光芒。
“怎麼說?”鎮南王斜眼朝蕭奕看去。
蕭奕卻是答非所問:“大姑母家的宇表兄前日來過軍營,想問兒子討個差事,但兒子沒允。”
鎮南王眉頭微皺,當日的事他自然記得,阿宇不過是想進玄甲軍領個校尉罷了,也是自己同意了的,居然被這逆子拒絕了,拒絕不算,蕭奕還用了同樣的說辭,說他的麾下不要廢物。
蕭奕笑眯眯地說道:“父王不是覺得宇表兄不錯嗎?”
鎮南王立刻了悟,心道:阿宇一向是個好的,對自己更是恭敬有加,不像這個逆子!而大姐也不似方三夫人這個眼皮淺的潑婦定會體諒自己的一番心意。
鎮南王果斷地點頭道:“賭就賭!”他就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