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上的藥店把從帕米爾採集來的草藥換了些錢以後,我帶着史昂朝鎮上唯一的旅店走去。
小鎮上的消息是傳的很快的。店主之前就認識我,他的孩子也常常過來聽故事,我偶爾也會在他家借宿。面對我帶來的孩子,店主面帶猶豫,他應該是聽說了史昂的事。
“這,蘇先生自然是沒有問題,可是這孩子……”
“沒關係,他只是眼睛有些不好,不是別的什麼,我擔保。”隨便扯謊,找個能讓店主接受的理由讓史昂住進去。我再掏出一些錢,塞給了遲疑的店主。
“這……好吧。”店主猶豫的看了看一直低着頭的史昂,爲難的點頭了。
直到我把他帶到樓上的客房,史昂才擡起頭來,眼眶紅紅的,眼角還有可疑的水漬。
“哭了?”這個時候還是輕鬆點的話題比較好,“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動不動哭鼻子。”
“誰,誰哭了!”某包子逞強。
“呵呵,都成包子臉了兔子眼了還沒哭?”
“我的眼睛本來就是紅的!”史昂委屈了,“妖怪是壞的對不對?我不是妖怪……”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人們總是對自己不熟悉的事物冠以鬼神妖奇之說,欺軟怕硬罷了。
“那麼史昂介意嗎?”我蹲下身,直視他的眼睛。
“我不明白……”小包子不哭了,愣愣的看着我。
“我是說,是不是別人說你是妖怪,你就覺得自己是妖怪,然後自己放棄自己,變成真正的‘妖怪’?”我認真的看着他,如果是這樣,就太令人失望了,可是我幫不了他,這是孩子心理成長的關鍵,只能誘導,輔助,卻不能代替他。
……
他沉默了好久,可能這個問題對於5歲的孩子而言太過複雜。
“可是我不是妖怪,爲什麼他們說我是,我就是了呢?”
我笑了。小包子成長了,終有一天他能成爲令人敬佩的男子漢。
“是的,所以你要記住,自己堅定的事實,不要因爲別人的話而輕易改變。”
“嗯!我不是妖怪!”史昂揉了揉眼睛,握緊小拳頭這麼說。
“好好好,你不是妖怪,可別人要是再這麼說你怎麼辦呢?”
“打他!”小包子揮拳頭……
小小孩子如此暴力……誰教的?!
我忍着不停抽搐的嘴角,和藹的問:“爲什麼要打他?”
“阿媽說,誰要是欺負我就打他!”小包子堅定地認爲污衊就是欺負。
“……”這種時候難道要我說“打人是不對的”麼?我甚至可以預想到小包子下一句就是“爲什麼”,而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應該說,越解釋越複雜,他過去5年的生活過於單純,還是一樣一樣來吧。
入夜,我從包裡把豎琴取出,調了調音,在《安魂》的韻律下,史昂很快就睡着了。
琴絃一轉,樂聲透過門窗,飄散到整個小鎮,連綿不絕,縈繞不散。
“請出來吧
我的友人啊
奧林匹斯的諸神也已入眠
在這繚繞的琴音之下
你在哪裡呢
我的友人啊
比良阪後的靈魂也已安息
在這祝福的琴音之下”
“被你發現了嗎,我的朋友。”一抹白色出現在我的視線之內。
“不愧是嘉米爾的長老,曾經的祭壇座,我的友人——白禮。”我收起豎琴轉身正視他,“在我的琴音之下能這樣清醒,意志力真是……頑強?”
“呵呵,不要這麼說,是我要感謝你……手下留情?”白禮背對着月光,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朦朧。
“說吧,怎麼你親自離開嘉米爾,來找我?”這老傢伙不到緊要關頭不會隨意離開嘉米爾聖地,好像在哪兒守着一堆黃金一樣。
“準確的說不是找你,是找他。”白禮伸手一指。
“……”史昂……難道當年……
“我沒想到帶他離開帕米爾的居然是你,太令人意外了。”白禮走近沉睡的史昂,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我迅速起身,坐在了牀邊,擋住了他的手。
“意外嗎?還一個恩情而已。”我頓了頓,問,“他是你的族人?”
“不錯,失去他的消息後,我已派出族裡的人尋找他。”白禮倒也不避諱,繼續說到,“結果都無果而歸,我想找你來尋他,沒想到卻在你這裡找到了他,也難怪別人找不到。”
“嗯?”
“呵呵,你不知道嗎?你無意識中散發出來的保護的氣掩蓋了他本身的氣。”白禮好笑的看着我。
“你的族人,爲何不是蠶眉?”如果史昂一開始就有蠶眉,我估計立刻就能想到是他。
“他還沒接受洗禮,況且,我打算收他爲徒,正式拜師的那天……”
“什麼時候?”我打斷他的話,問。
“你打算什麼時候讓他回來,我就讓他正式拜師。”白禮也不含糊。
“那要是我就帶着他了呢?”話雖如此……
“不會,你不會帶着一個對你毫無用處還需要你照顧的人四處‘流浪’,不是嗎?蘇。”
……還真讓他說對了。
史昂對於我來說,確實是一個包袱,帶着他責任多於喜愛。我不知道未來我還會去哪裡,遇見誰,帶着孩子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而白禮,他能給他提供一個安定的環境成長,雖然這是婦人不願見到結果。孩子在我這裡,還能偶爾會去見見她,如果交給了白禮……我望着沉睡的史昂,我依然改變不了什麼嗎……
“這樣吧,再過一年,我來接他,5歲對於他來說可能太早了。一年後,他跟我回嘉米爾,正式成爲嘉米爾的族人,開始接受訓練。你看如何?”白禮做出了妥協。
“……”我有表現得那麼依依不捨麼,不自覺的摸了摸臉。
“不過我有條件。”白禮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再給我一個預言,關於這個的。”
眼前是一個小小的黃金的女神雕像,紋理細緻,雅典娜嗎……
我緩緩波動琴絃,樂聲如有形的手握住了雕像,塞壬歌聲彷彿縈繞在指尖,命運的女神將她的聲音傳達,低語在耳邊。
“穿越百年的時光
傳說即將再次上演
美麗的少女喲
在那遙遠的彼方
智慧的女神喲
在少女的懷中甦醒
穿越百年的時光
傳說即將再次上演
是誰揹着金色的箭去尋找
是誰將傳說的序幕拉開
是誰在鋪滿鮮花的道路上等待
美麗的少女喲
你在那鮮花的盡頭
美麗的少女喲
你在那約定的盡頭
美麗的少女喲
你……”
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灑在黑色的豎琴上。果然,預言神的未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蘇!”白禮也慌了神,“你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就是你看到。”我無所謂的笑笑,實際上全身劇痛難耐,預言還沒有結束,而我卻無法繼續下去,“你走吧,一年之後,我會把他完完整整的交給你。”
白禮猶豫了,看看史昂,再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
“去吧,在意大利,去找到她……你離開嘉米爾這麼久,行麼?”
也許是意識到離開的時間過長,也許是已經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白禮安撫了幾句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說的話太多,是要遭天譴的,全身的疼痛無法幾乎忍耐,恨不得把自己撕了。
又一口血吐出來,忍不住一陣暈眩,最後的念頭一閃而過,便失去了意識。
希望史昂醒過來不要被我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