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馬河川還是遵從了陳安國的意思,悠然道:“汾城的縣長不好當啊,讓佔奎同志休息休息也好,你儘快跟佔奎同志通個氣,就說……這是我的意思,讓他到省城好好檢查檢查身體,他上次不是說自己的糖尿病還沒有好利索嗎,那就趕緊去治,有了病也不能硬扛着,更不能耽擱。”
陳安國放心道:“好好好,老領導,我這就去跟佔奎同志通氣。”終於鬆了一口氣道:“哎呀,要說還是你老領導關心我們這些人,我經常給下面的人說,馬主任是咱們汾城的主心骨,只要有馬主任在,就沒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馬河川不以爲然道:“安國啊,你這話說的不對,你現在是縣委書記,下面的幹部都要靠你,你纔是汾城的主心骨纔對嘛。”
從馬河川辦公室出來,陳安國就將一口濃痰狠狠地吐在了地上,他心裡窩囊啊,一個堂堂縣委書記被人呼來喝去,是什麼感覺,跟僞軍、狗腿子有什麼區別,有時候他還真有些羨慕柴佔奎,起碼可以在馬河川面前不亢不卑。
不過面對柴佔奎卻不能有絲毫的心慈手軟,因爲陳安國非常清楚,自己跟柴佔奎結的樑子實在太深了,根本已經到了無法緩解的程度,現在又是一正一副這麼個狀態,柴佔奎能放過自己纔怪,去年省紀委下來調查的時候,要不是藉故將柴佔奎派到省城學習,還不知道會給自己捅出什麼簍子。
當年柴佔奎還是縣農業局的副局長,柴佔奎的妹妹來找柴佔奎,找到了縣政斧,陳安國當時是政斧辦主任,跟柴佔奎也比較熟悉,見一個穿的土裡吧唧的農村女孩子找柴佔奎,以爲是柴佔奎的老婆,就調侃了兩句,說柴佔奎在農村騙了個巧媳婦,不想那女孩子姓格十分剛烈,沒有聽完扭頭就走。
陳安國也沒當回事,不想當天晚上就出了事兒,那女孩子從農村過來,身無分文,沒有找到哥哥,只能露宿街頭,卻被晚上巡邏的民警當成盲流抓了起來,而且當天晚上就以三百元的價格賣給了長平興業賓館。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柴佔奎的妹妹被賣到賓館後又被賓館老闆拉出去強行接客,柴佔奎的妹妹誓死不從,結果就被老闆叫來的一幫外地人輪*殲了。
柴佔奎知道妹妹來找自己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當他幾經周折在長平興業賓館找到妹妹的時候,妹妹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連人也不認識了,見了男人就害怕的大喊大叫,那時,柴佔奎的小妹只有十九歲,就這樣被人糟蹋了。
面對如此變故,柴佔奎卻無能爲力,根據當時河西省有關法律法規規定,警局是有權利將流落街頭的盲流進行收容並予以安排適當的工作的,可以說警局的做法並沒有什麼錯,錯只錯在收了三百元好處費,事發後,酒店老闆也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這麼一件輪*殲案,就變成了沒有人負責的無頭公案。
這筆賬自然要記在罪魁禍首陳安國的頭上,如果不是陳安國的調侃,小妹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所以,柴佔奎對陳安國的恨,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陳安國雖然多次找柴佔奎道歉,但都遭到了拒絕,從那時起,陳安國就知道,自己跟柴佔奎已經結下了不死不解的樑子,這一輩無時無處都必須防着柴佔奎伺機報復,所以在遇到重大變故時,他總要想方設法將柴佔奎支走,要不然就會感覺身邊像埋着一顆定時炸彈一樣,隨時會讓自己粉身碎骨。
陳安國大搖大擺地走進柴佔奎的辦公室,柴佔奎正在跟財政局局長覈實下一年的財政預算,見陳安國進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站起來迎了過去問道:“陳書記,今天怎麼有閒情到我這兒來呢。”說着將一杯茶水送到了陳安國的手中。
陳安國向財政局局長擺了擺手讓出去了,才語重心長道:“佔奎啊,你的糖尿病好些了嗎,如果不行的話,就再去省城看看吧,這種病可耽誤不得,我有個同學現在省二院任副院長,讓他給你張羅張羅,好好治治。”說着話手落在了柴佔奎的肩膀上。
氣氛有些不尷不尬,柴佔奎臉上一直是微笑的表情,卻難以從中看出絲毫的喜悅之色,相反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
“謝謝你的美意,能告訴我這是誰的意思嗎。”柴佔奎極不友好地看着陳安國。
陳安國嗤笑一聲道:“這個重要嗎,你就當是縣委的意思吧。”將手從柴佔奎的身上拿下來繼續道:“佔奎,汾城的情況很複雜,這一點你應該非常清楚,現在已經引起了省市領導的高度關注,最近又發生了羣衆打扎鄉政斧事件,可以說影響極其惡劣,儘管市委東權書記和一些主要領導都有意庇護,但畢竟不是一般姓事件,不管最終的調查結果如何,都要有人出來頂這個雷,總要給百姓、給社會、給省委一個交代嘛,我讓你去省城治病,也是想讓你避一避這個風頭,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嗎。”
柴佔奎冷哼笑一聲,雙手一攤道:“這一點,我還真沒有看出來。”
陳安國不高興了道:“佔奎同志,那麼你認爲我爲什麼要讓你出去治病呢。”停頓了一下,放緩了語氣,接着道:“我承認,過去的有些事情,我對不住你,更對不住你的小妹,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我就不能盡棄前嫌,放眼未來嗎,爲什麼非要在這些小恩小怨上糾結呢。”
柴佔奎聲調一下子提高了道:“這是小恩小怨嗎,對你而言恐怕是小恩小怨,對我、對我小妹、對我們全家卻不是。”
這是柴佔奎第一次如此明確地表達自己在跟陳安國恩怨上的態度,不過對於陳安國而言,這樣也好,這樣一來起碼證明自己過去在這件事情上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他柴佔奎就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就想伺機報復自己。
“佔奎同志,我真想不到,你是一個這樣的人,你的組織原則哪兒去了,你的大局意識哪兒去了,你先要弄清楚你現在是汾城縣委常委、副書記、縣長,而不是手持劍戟的鬥士,你所做的一切,首先要對得起國家,對得起黨,對得起汾城縣三十多萬老百姓,如果你還因爲好多年前的事情,跟我這個縣委書記過不去,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你覺得有意思嗎。”
陳安國有些激動,他希望自己能說服柴佔奎,起碼能夠阻止柴佔奎繼續跟自己過不去,繼續因爲多年前的事情跟自己鬧下去,因爲這樣的政治風險實在是太大了:“佔奎,畢竟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我現在給你賠禮道歉已經於事無補,不如這樣,明年河川同志就要退下來了,到時候我主動向市委提出退下來去人大,讓你來接我的班,你看好不好。”
不管是緩兵之計還是真心實意,陳安國還是做出了很大的讓步,陳安國跟柴佔奎的年齡相差無幾,按理說正是風頭正勁的時候,還沒有到退下來的年齡,能提出主動退居人大,已經是做出了很大的犧牲。
柴佔奎卻非但沒有接受陳安國提出的條件,反而反脣相譏道:“陳安國,你聽清楚了,我不會用我小妹的清白跟你做這種骯髒的交換,同時,我也勸你死了這份心。”
陳安國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柴佔奎繼續道:“另外,我還想請你明白一件事情,這麼多年,我並沒有因爲我小妹的事情跟你過不去,而是你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你口口聲聲說什麼三十多萬汾城老百姓的利益,我問你,你這些年所做的哪一件事情考慮過汾城縣的三十多萬老百姓,如果你有那怕一點點良心,汾城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別的不說,省裡給下馬鄉撥付的四千萬救災款去了哪裡,你心裡不會不知道吧,難道你就是這樣爲了汾城三十多萬老百姓的嗎。”
陳安國徹底被激怒了,惱羞成怒道:“柴佔奎,我告訴你,你要對你所說的話負責。”扭頭便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轉身指着柴佔奎道:“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省城下撥的四千萬救災款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你要是懷疑我,可以到汾城大酒店原市長那裡去告我,去揭發我。”
從柴佔奎的辦公室出來,陳安國簡幾乎要氣瘋了,這個柴佔奎簡直不可理喻、不知好歹,以爲自己是什麼好鳥,把自己當成聖人了,好好好,你要鬧,那就讓你鬧去,老子才懶得理你,還要追究四千萬救災款,你也不考慮考慮自己的烏紗帽夠不夠資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冷靜下來之後,陳安國還是給馬河川去了個電話,把自己跟柴佔奎交流的過程跟馬河川說了一下,馬河川沒有給陳安國當面表態,這讓陳安國心裡都有些不安了,覺得馬河川好像在玩什麼政治陰謀,在自己和柴佔奎之間搞平衡,用柴佔奎制約自己,又用自己制約柴佔奎。
這讓他一直以來對柴佔奎沒有下水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如果柴佔奎沒有下水的話,又豈會甘心做馬河川手中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