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世從梧桐閣出來,看着遠去的秦王大車,叫過楓葉吩咐道:“傳話給那家明州館子,好好準備準備,這兩天我就要用。”
楓葉答應一聲,到街口轉個彎,趕緊去傳話。
當天晚上,對這和親之事,先是太學裡有了激憤之聲,隔天的朝會上,就有七八個御史站出來,上了摺子,極力反對和親之議,什麼有損國體,此乃羞辱祖先之爲,以及弱女子可憐各種。
到中午時,這摺子就有半筐了,到了傍晚,連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了。
下午的課上,郭勝接連出去了三四趟,把李文嵐打發出去找一本書,郭勝坐到李夏旁邊,低低將外面的情形說了,“……說是已經擡進去兩大筐摺子,這大約是誇張了,太學裡在聯名要請見皇上,這事詭異。”
“去跟五哥說,讓他立刻去找大伯孃,問問那位老夫人,是不是她把姐姐報上去了。”李夏錯着牙,一臉的憤然狠意,撲面而來。
“是!”郭勝幾乎是一竄而起。
“等等,你急什麼?”李夏仰頭訓斥了句,“跟五哥說了之後,去找陸儀,還有,”李夏的話戛然頓住,片刻,才接着道:“沒有了,你去吧。”
她有點兒失態了,此次不是從前,她和姐姐不是孤立無依,受盡人擺佈的時候了。
“去吧。沒什麼大事。”李夏迅速壓平心緒,聲音平和如平時。
“是。”郭勝急步出去,姑娘剛纔的憤怒狠意,讓他慌亂的直到出了院門,纔想起來還沒跟嵐哥兒交待一聲,呆站了片刻,叫了個小廝吩咐他去給嵐哥兒傳句話,自己一邊穩步往前,一邊深吸了幾口氣,出了二門外,就平靜下來,出到二門再進去,徑直去找李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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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夫人坐在議事廳,兩隻手慢慢擡起來,用力按着兩邊太陽穴,這會兒,她這兩邊太陽穴,嚯嚯跳着,痛的快要裂開了。
那位老太太,昨天回來到現在,整整一天了,她去請了兩次安,陪着太醫去了兩趟,她一言不發,一聲不吭!
她要等着那張聖旨送到這府裡,來一個聖命難違嗎?
嚴夫人呼的站起來,大步出了議事廳,直奔榮萱院,蔓青等人驚恐的看着明顯怒極了的嚴夫人,看着嚴夫人快到垂花門了,才反應過來,急忙招手叫上衆丫頭婆子,呼啦啦跟出去,一路小跑往榮萱堂跟過去。
嚴夫人直衝進榮萱堂上房,衝到炕前,直視着半歪在炕上的姚老夫人面前,冷聲吩咐道:“都出去!”
原本就被她這帶風挾怒直衝進來驚呆了的衆丫頭婆子,一片慌亂中,你擠我我擠你,一起涌出上房。
“你把冬姐兒報上去和親了?”嚴夫人直視着姚老夫人。
姚老夫人一隻手撐着,慢慢坐起來,坐直,迎着嚴夫人的目光,“這是皇命聖意,由不得你報,也由不得你不報,你不是你手裡的柴米油鹽!”
“你一聲不響,是要等到那張旨意下來,把這事做絕了,做到了死地裡,把這個家拖進死地,把你的兒子,你的孫子,你親生的兒子孫子,統統拖進死地裡,你才甘心麼?你從此就能暢了心順了意麼?”
嚴夫人指着姚老夫人,那股子無法壓抑的憤怒,直噴而出。
“呸!”姚老夫人衝着嚴夫人狠啐了一口,“一門賤貨!也只你這個賤人,賤人眼裡只看到賤人!”
嚴夫人往後退了半步,看着姚老夫人,“您老人家在這府裡,坐在這井底,觀了幾十年的天了,你以爲這天,就是你頭頂上這一塊,就是這間永寧伯府?
外頭的事,只要是你不喜歡的,你統統不聽,你只聽你喜歡聽的。
我告訴你,這個家裡,小三房,沒有一個,是你能擺佈坑害的了,從前已經過去了,我再告訴你一遍,小三房,連阿夏,都長大了,你得擦擦眼睛,好好看清楚。
昨天你要把冬姐兒送上死路,你還沒回到這府裡,人家就知道了,您就是個笑話兒,滿京城的笑話兒。”
嚴夫人說完,轉身就走。
姚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氣的胸口起伏不定,片刻,深吸了幾口氣,又緩緩平靜下來,她是笑話兒,那又怎麼樣?這和親,滿京城就那賤貨一個合適的人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被人家笑話,她送上一條命!
她就坐在這府裡,觀天就觀天,她不光觀天,她還能堵住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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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梧桐閣裡說的一樣,皇上是個很寬厚的性子,在一夜之間就沸騰起來的民意麪前,對着擺在面前的兩大筐摺子,和太學翰林院兩張密密麻麻的聯名摺子,皇上大發脾氣,在第二天早朝前,再次召集金相等重臣,經過更加慎重的商議衡量,終於議定:
和親這事確實有損國體,要議親,要永結秦晉之好,這是好事,可是,第一,得先還回那兩座關,或者說奪回那兩座關,第二,議親這是大事,要請那位大頭領夫妻帶着兒子,親自到京城來求親才行,至少相親這一道大禮,那是無論如何不能沒有的。
當然,這事是金相等人當初思慮不周,那天在場議事的,連太子在內,各罰了三個月奉祿。
江延世散了早朝,又在太子宮裡說了幾句話出來,嘴角含着笑意,手裡轉着摺扇,腳步輕快,出了上了馬,看着楓葉問道:“爺請客的事,那邊都準備好了?”
“剛剛遞了信,說今天早上買到了一簍子肥膏蟹,都齊備了。”楓葉看着心情好的簡直有點兒不一般的他家爺,心情也十分愉快。
“嗯,去打聽打聽,李五爺和六爺這會兒在哪兒,做什麼呢,有空沒有。”江延世接着吩咐,楓葉答應一聲,急忙帶人去打聽這件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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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勝讓人守着早朝的信兒,得了信兒,自己先鬆了口氣,腳步輕快的往永寧伯府那間上課的小院趕過去,今天姑娘必定到的早,他得到的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