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嵐一早上先跟五哥去府衙禮部報名,錄相貌特徵,要晚小半個時辰。郭勝到的極早,李夏到的卻不早。
郭勝看到李夏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站起來,走到門口,負手站着,看着青果進了院門旁那間小小的倒座間,看着李夏抱着書包袱,穿過院子,上了臺階,郭勝往前半步,微微頷首,“姑娘早。”
“嗯。”李夏衝郭勝曲膝福了一禮,讓着郭勝先進了屋,自己跟後進去。
“姑娘,和親的事,重新議了,說是先前金相等人思慮不周,結親就得有結親的規矩……”郭勝看着坐到椅子上,一樣樣往外擺出書包袱裡書本等各樣東西的李夏,帶着幾分喜氣稟報道。
“嗯。”李夏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皇上的性子,她太清楚了,他不願意面對一切需要直面、需要對抗的事和人,比如打仗,比如直面洶涌的民意,比如觀刑看殺人。
“……連太子在內,都吃了掛落……”
“第一個上摺子是誰?”李夏打斷了郭勝的話,郭勝一個怔神,李夏側頭看着他,“接着是哪幾個人?大約上了多少份摺子?都是哪些人上了摺子?這些都是明發的摺子,不用查,留心就行。”
郭勝張了張嘴,一個字沒能答出來。
李夏臉色微冷,“怎麼糊塗成這樣?一個塵埃落定的結果,理它幹什麼?”
郭勝羞愧難當,額角滲出一層密密的細汗,他真是笨到家了。
“這也不能怪你。”沉默片刻,李夏聲音緩和下來,“你一直混在市井江湖之中,眼下這些事,你不知關節所在,也在情理中。多去找秦慶說說話,向他請教,他雖說所知有限,可比你,總是強多了。還有,那些摺子,能抄多少就抄多少,我要看看。”
“是!”郭勝趕緊答應。
“還有,留心老太爺在外面的行蹤。”
郭勝答應了,急忙出去吩咐,他還沒回來,李文嵐先回來了。
李夏停下筆,側頭看着嘟着嘴進來的李文嵐,“六哥怎麼生氣了?人家不讓你報名?”
“不是。”李文嵐連眉頭都蹙起來了。
“五哥又說你了?”李夏咬着筆頭,一臉笑。
“不是。五哥哪說過我?”
“那你爲什麼生氣?”李夏放下筆,站起來走到李文嵐旁邊,趴在桌子上,仔細看他的臉色。
“我沒生氣。”李文嵐在椅子上挪了挪,“哪裡生氣了?是那個錄相貌的,人家都是濃眉大眼,四方大臉什麼,到我,他就亂寫!”
“他怎麼亂寫的?說你細眉小眼?”李夏的興趣上來了。
“不是!他寫的什麼貌過潘安,就這四個字,哪有這麼寫的?”李文嵐聲音裡滿滿的都是委屈。
李夏咯咯笑起來,“這個人真聰明,寫的真好。”
“你跟五哥一樣,五哥也象你這麼笑,還跟人家說過獎過獎!”李文嵐胳膊肘撐在桌子上,託着腮,一臉的鬱悶的斜着李夏。
“六哥你說得對,五哥也真是的,怎麼能說過獎呢?明明一點兒也沒過獎嘛。”李夏站直,雙手撐在桌面上,看着一臉鬱悶的六哥,笑彎了腰。
李文嵐被她笑的鬱悶不下去了,伸手抓起本書,跳起來就往外走,“我去背書了!”
李夏坐回去,不寫字了,擰身趴在窗臺上,看着在院子轉着圈,哇哇背書的李文嵐,看的滿心的喜悅和溫暖。
……………………
上午的課還沒結束,李文山站在離青藤院不遠的假山後,吩咐小廝喜硯:“你去倒座間找青果,讓她悄悄跟九娘子說:我找她有事,讓九娘子出來一趟,我就在這裡等。”
喜硯答應了,繞到青藤院門口,瞄着上房郭先生的身影,貼着門框溜進院門,閃進倒座間,衝正和李文嵐小廝趙慶說話的青果招了招手,把青果叫到門口,俯耳低聲傳了李文山的話。
喜硯溜出去,青果眨着眼睛呆站了片刻,出了倒座間,沿着遊廊走到上房窗戶旁,正要隔着窗戶和李夏說話,一擡眼,正看到看向她的郭勝。
“有事?你進來說吧。”李夏隔着窗戶吩咐。
青果答應了,進到上房,在郭勝的裝沒看見,和李文嵐定定的注視中,彎着腰低聲道:“五爺說找您有事,讓你現在就出去一趟,他在……”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李夏打斷青果的話,青果應了一聲,垂頭掂腳退了出去。
“沒什麼事了,咱們接着講書。”郭勝示意李文嵐,李文嵐嗯了一聲,急忙收回心神,專心聽講,這幾天先生講的兵驛稅法什麼的,龐雜瑣細,一點兒也不能分神。
李夏看着一溜小跑回去倒座間的青果,暗暗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她讓五哥找太外婆挑人給她和姐姐阿孃用,不知道挑的怎麼樣了。
李夏托腮又聽了片刻,站起來,掂着腳尖出了上房,走到倒座間,迎着站出來要跟上的青果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去等着,自己腳下不停,出了院門,徑直往前。
李文山遠遠看到李夏出了青藤院,忙從假山伸出半邊臉,衝李夏招着手。
李夏腳步輕快的小跑到假山旁,四下掃了一圈,“這麼急找我,出什麼事了?”
“也算也不算。”李文山從懷裡摸出幾張比巴掌略大,四圈壓着金線,細巧精緻的出奇的帖子,“剛剛江公子打發人送過來的,說先前答應過的,請你,我,還有六哥兒吃明州館子,就中午。”
李夏伸出手指,將帖子在李文山手裡推開些,一共三張,李夏抽了一張出來,仔細看,略深的紅,迎着光,一串富麗喜慶的石榴花從上角垂下,延伸到底,四圈用金線壓着不斷頭的如意紋,翻開,帖子裡那一行字,俊逸飛揚的把這帖子的富貴精緻全數壓了下去。
這是江延世的字。
三張帖子,她和五哥,六哥三個人。
“我沒敢應,只說六哥兒功課緊,不一定有空,那個叫楓葉的小廝,還在二門裡等着聽回話兒呢,怎麼回?得找個合適的藉口,你上次說這個人最好別得罪。”李文山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