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和五皇子幾乎擠成一團,出了宮,四皇子緊跟在五皇子後面,上了五皇子那輛車,簾子落下,兩個人才敢驚恐萬狀。
六哥兒死了,他們眼睜睜的看着六哥兒死在他們面前。
“是~~意外。”四皇子聲音抖個不停,“咱們親眼看着,就是……”
“四哥。”五皇子看着四皇子,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
四皇子呆看着他,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片刻,眼淚奪眶而出。
“五爺,是回去,還是先到四爺府上。”外面的小廝等不到吩咐,只好敲了下車廂板,問了句。
“回府。”五皇子答的極快。
車子緩緩往前,五皇子指了指外面,四皇子會意,垂下眼皮,耷拉着肩膀,只覺得疲憊之極。
他和五哥兒身邊,府上,大約誰的人都有,只除了沒有他們自己的人。
車子停進二門,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前一後下了車,進了二門,徑直進了後園,站到後園湖邊。
四皇子和五皇子幾乎同時環顧四周,小廝內侍們都離的很遠,湖面上荷花已經綻放,四周空無一人。
“咱們,該怎麼辦?”四皇子收回目光,低低道。
“我寧可自己不是皇子,我從來沒有過任何非份之想,從來沒有。”五皇子聲音低落卻清晰。
“我也是,可這有什麼用?誰會相信咱們?就是六哥兒,他纔多大?他能有什麼非分之想?他們……”四皇子的目光從湖水上移開,他彷彿又看到了六哥兒青灰的臉。
“我想,去求一求小叔。”五皇子低低道。
四皇子看了眼五皇子,垂下頭,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畢竟是小叔,小叔跟太子……你也知道,跟二哥三哥也不和,六哥兒又沒了,求了小叔,人家肯定以爲……”四皇子擡頭看向五皇子,“你生了什麼心,我覺得,還是太子好,本朝立了太子的,從來沒有廢太子的例,太子人也好,娘娘,也還好,就是苛刻了些,反正咱們現在也不住在宮裡了。”
“我是養在姚娘娘名下的。”五皇子往前挪了幾步,坐到湖邊長凳上。
四皇子跟着坐下,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呆看着眼前碧波盈盈的湖水粉荷,好半天,四皇子站起來,“那我走了,以後,你多保重。”
“你也是,多保重。”五皇子沒站起來,仰頭看着四皇子,目光隨着他轉了半個彎,看着他沒入一片花叢中,垂下頭,眼淚一串串落到地上。
宮裡,江皇后看着人殮好六皇子,命人將那死抱着六皇子的兩個小內侍的屍體剁碎了喂狗,衝回自己宮裡,連砸了七八樣東西,才渾身痠軟的坐到榻上。
太子站在正殿臺階下,垂着頭,聽着屋裡安靜了,才上了臺階,掀簾進去。
“你都看到了?如此惡毒!”江皇后看到太子,剛剛要往下落的憤怒,再次衝上來。
“阿孃查出來是誰下的手了?”太子臉上浮起一層疲憊,他知道阿孃會怎麼說,這麼些年,從他懂事以來,每次她都這麼說。
“還能有誰?這宮裡,誰還有這個本事,有這份狠毒?除了她,誰敢當着衆人的事,這樣殺人?還能有誰?”江皇后直視着太子,一句緊一句的逼問。
太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皺起了眉,“阿孃,你每次都這麼說。太婆是皇上親生母親,從我到六哥兒,都是她嫡親的孫子,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這麼做有什麼好處?你不是從小就教我,誰得的好處最多,誰最脫不得干係?那你說說,六哥兒死了,太婆有什麼好處?”
“我要說多少回你才能明白?在那個老虔婆眼裡,她只有一個兒子!程曦!那纔是她的兒子,你?皇上?哈!”江皇后滿眼譏諷,“你小時候,她從來沒抱過你,她連碰都不肯碰你,她從來不讓她那個兒子跟你在一起,她把她和她兒子跟你們都隔開,你是瞎子還是傻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嫡親的孫子?呸!”
太子臉上的疲倦更濃,“阿孃,我從懂事起,就聽你這麼說太婆,換了你是太婆,只怕也要離遠點以防瓜田李下吧,不說這個了。剛纔你把那兩個小內侍剁碎了喂狗,太不妥當,這要是傳出來,就是可怕兩個字,阿孃就不能壓一壓自己的脾氣嗎?”
江皇后臉色鐵青,下巴一點點擡起,片刻,語帶譏諷道:“不剁碎了喂狗,難道我還要給他立個忠義牌坊?”
太子煩躁的吐了口氣,往後退了兩步,“阿孃好好靜靜心吧,我先走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江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呆了片刻,一把掀起榻幾,榻幾在空中連連翻轉着,砸到了地上。
太子剛邁出殿門,聽到背後榻幾落地的咣噹聲,猛的一甩衣襟,幾步衝下臺階,出門走了。
蘇貴妃的心情,是在聽到皇上下了斟選五品以上官員家女子充實後宮之後,由愉快而直跌谷底。
呆坐了好半晌,蘇貴妃心裡的憤怒一點點升起,她知道她的狠毒,卻沒想到她狠毒至此,竟然拿六哥兒一條人命,就爲了逼着皇上充實後宮,讓一羣新鮮嬌嫩的美人兒來,分薄她和她的兒子的恩寵……
可她蘇氏,早就立穩了腳跟,她會怕她?會怕這個?
笑話兒!
李夏回到永寧伯府,給嚴夫人和阿孃告了平安,回到明萃院,吩咐端硯研墨,端正的坐到南窗下的榻上,凝神靜氣,慢慢抄着十幾頁金剛經,放下筆,吩咐端硯收起,接過杯茶,看着窗外初夏的明媚,一絲絲整理着今天這一切。
六皇子死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皇上,他親眼看着六皇子是失足落水,他很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除非有人告訴他什麼,會有人告訴他麼?
太后肯定不會,太后不會,姚賢妃就不會。
江皇后呢?內宮平安祥和,朝廷平安祥和,一切平安祥和,纔是對她和太子最有利的局面,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六皇子的不慎落水,她就犯着多事,她雖然暴躁,卻聰明。
蘇貴妃大約極其樂見少了一個皇子。
李夏低低嘆了口氣,這是一場意外,是六皇子自己太不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