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廚房裡只有王路虛弱的喘息聲。
陳薇一動沒動,雖然她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切,但她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正常。
而且最重要的是,謝玲並不想殺王路。
雖然陳薇並不信任謝玲,而且謝玲也已經親口說過要殺王路。
但陳薇知道謝玲現在絕對不會對王路下手,如果說曾經有一剎那間,謝玲已經硬起心腸下手的話,現在她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真要殺,王路現在早就死透透了。
有點亂。
但事實好像的確如此。
陳薇稍微平靜後,悄悄瞟了一眼側依在自己身後,直愣愣注視着牀上王路的謝玲。
看到謝玲還掛着淚滴的眼神,陳薇的心一動,身爲一個過來人她自然知道,一個女孩子這樣的眼神意味着什麼。
謝玲絕對絕對不捨得殺王路。
可她剛纔拎着刀的絕望神情卻又不是假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薇突然想起來,王路執意要趕謝玲走時說過的一句話,“她有秘密。”
謝玲有着什麼樣的秘密,居然讓王路不顧出生入死的情分要趕她走,又讓謝玲千般不願萬般難捨也要殺了王路?
廚房內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陳薇沉浸於王路長久昏迷後又清醒過來的巨大喜悅,以及對謝玲捉摸不透的舉動的深深迷惑之中。
王路則是剛剛甦醒過來,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適才那兩句話看似簡短其實已經透支了他所有的體力。此刻正汗出如漿地躺在牀上,緊閉雙目喘息着。
謝玲站在王路牀頭、陳薇的身後,眼淚越流越多,似乎要把恐懼、後悔、不捨、心痛等種種情緒用淚水沖走。
遠遠的,在臥室裡,王比安翻了個身喃喃了兩句又沉沉睡去。
王路閉着眼睛,全身似乎已經不受控制――不,應該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他拼命喘着氣,想把更多的空氣吸進肺裡,然而那只是徒勞,胸膛只是微不可查地起伏着,吸入可憐的一點點新鮮空氣,勉強支撐着這具身體的運行。
王路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血管裡的血液都已經不再流動,血液在凝結,在沉澱。
王路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
一個小時候常做的夢。
在夢中,自己身上似乎壓着極重極重的東西,無邊無際,壓得自己無從逃脫,透不過氣來,四肢又重又麻。
當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懸崖一頭跳下去,企圖擺脫這漫無邊際的重壓時,卻又恐懼地發現自己跳入的是一個無盡的深涯,自己在不斷的黑暗中沉淪沉淪,向着更黑暗更恐懼之處,而在頭上,那漫無邊際的重物又壓了下來,要把自己徹底埋葬。
小時候自己從這樣的噩夢中驚醒過來時,母親總是摸着自己的臉笑着說只是被子太重,壓得夢厭了。
但自昨天自己摸了一鼻子血昏迷後,那夢中的重壓卻並不是因爲被子造成的。
王路知道壓在自己身上的是什麼。
是泥土。
是厚厚的一層層的腐土,蛆蟲、西瓜蟲、蟑螂、屎殼郎等等食腐小動物在自己身邊蠕動着,鑽動着,鑽進了自己的頭髮、耳朵、鼻子。
自己卻一動不動。
死了嗎?
不,自己並沒有死。
自己還能動。
不僅還能動,自己是如此的渴望,渴望新鮮的血液,富有彈性的肌肉,還有最柔嫩不過的內臟――腸、心、肺、胃、肝。
他想把這一切都撕爛,塞到嘴裡,吞下去嚥下去,直到再也塞不下任何一點東西。
但飢渴如舊。
他能吞噬下這世間的一切,就如同喪屍。
喪屍?!
王路猛地驚醒過來。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陳薇正在殺謝玲。
那一刻,王路無比的清醒,他知道陳薇爲什麼要殺謝玲,因爲謝玲要殺自己,殺他,殺王路。
王路甚至已經隱隱猜到了謝玲要殺自己的原因。
王路費力地張大口,似乎這樣就能讓漸漸僵硬的肺裡吸入更多的空氣。
他喃喃道:“李浩然是怎麼死的?”
謝玲驚訝地瞪大眼睛:“你、你是怎麼知道的?不、不,你怎麼知道李浩然已經死了?”
陳薇也瞪大了眼睛,謝玲和王路之間的對話讓她聽得一頭霧水。
王路象條被漁夫扔上岸的魚,張着嘴徒勞地吞嚥着空氣,半晌,他才緩過勁來。
王路一頓一頓地道:“謝玲,你很勇敢。”
謝玲很勇敢。是的,陳薇聽懂了這句話,孤身一人周旋於不懷好意的男同學之間,在受到威脅後不但敢於反抗還跳入了江中,在被王路救起後,面對陌生一家人的反覆試探,以自己的聰慧和真誠不但成了王路的一大助力,更被陳薇和王比安真心接納。
這不是勇敢又是什麼。
但王路說這句話做什麼?
因爲她勇敢,所以要殺王路?
還有,謝玲的勇敢和李浩然之死又有什麼關係,那個男人只不過是個下身控制上身的蠢貨而已。
王路又休息了一會兒,居然難得地在嘴角綻出了一個微笑:“你、這樣勇敢的女人,連跳到江中被淹死………都不怕,又、又怎麼會怕被男人、被男人……”他一口氣沒接上來,話被哽住了。
但陳薇卻聽明白了,她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以謝玲的大膽勇敢,她絕對不怕也不會在乎幾個男人和她發生關係,只要能活下去,在這亂世貞操什麼的連個屁都不值,可她卻不顧生死寧肯跳入江中也要離開李浩然他們,只能說明,威脅着她的比單純的輪幹更可怕!
陳薇猛地扭過頭來,用力之猛甚至讓頸骨發出了咯的一聲輕響。
她的拳頭緊緊握着,只要謝玲有什麼異動就會一拳砸在她的太陽穴上―她突然發現,自己現在對謝玲一點點都不瞭解,不瞭解的人或事,總是可怕的。現在在陳薇眼裡,謝玲簡直與她隱藏的那個秘密一樣可怕。
謝玲卻一點異常的表現都沒有,她今晚一反常態――就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個普通的大三女生,柔弱,無助。
謝玲吸了吸鼻子:“哥,你、你怎麼知道的?”
王路嘶啞着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到了。特別是遇上那個長刀男喪屍後,這種感覺越發明顯,甚至促使我不惜代價也要趕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