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目送着那稀奇古怪的喪屍消失在枇杷林寬大的葉叢中,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雖然有異能護身,可馮臻臻卻是個普通人,雖然說她站在有護欄阻隔的高高的山道上,但既然出現了一隻喪屍,就說明周邊還有它的同類。
王路連忙追趕上去,那喪屍再古怪,小刀扎入眼窩,照樣了賬。
喪屍走得並不遠,王路很快追上了,只是,他再一次愣住了,因爲前面喪屍突然站住了腳,然後站在原地像只老母雞撲撲翅膀一樣拍扇着雙臂上的破蒲扇--它這樣做,並不是突然抽風了,而是前方几棵枇杷樹上,正有一羣鳥兒正在啄食枇杷,鳥兒受到驚嚇,樸愣愣飛了起來,卻又盤旋不去,喪屍更賣力地扇動胳膊上的扇子,直到鳥兒遠去,這才重新前行。
王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這、這絕對是在驅鳥,這喪屍可比稻草人管用多了。
他好奇心頓起,一路跟着喪屍前行,果然,沿途如果看到有鳥兒,那喪屍就會撲打扇子,嚇走鳥兒,只不過,這廝從樹上打下的枇杷往往比鳥兒啄的還多。當真是慘不忍睹。
王路看得有趣,突然起了童心,想將這古怪的喪屍帶給馮臻臻看看,一路來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實在讓他難受,這時能借這隻喪屍搏馮臻臻一笑也好。古有周幽王,爲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今有王路戲喪屍引馮臻臻開懷,其荒唐之處不讓古人專美。只不過,戀愛中的男女,都是這樣傻的。
不過王路也不敢就這樣冒冒然將喪屍帶到馮臻臻面前,他不知道自己的異能已經進化到了何種程度。也正好借這隻喪屍試驗一下。
王路大步快跑,追上了喪屍:“那個那個誰,站住。”
還真站住了。
王路大喜,他以前的異能根本指揮不了喪屍,這可是重大突破,一時性起,就站在枇杷林裡,興致勃勃指揮起喪屍來,前進、後退、臥倒、打滾、啃泥巴、打自己耳光--種種惡作劇的指令層出不窮。喪屍一一照做。
只是令王路不解的是,如果自己一停止命令,那隻喪屍就再度扇動着扇子在枇杷林裡前行,看那樣子,似乎它剛纔驅鳥之行並不是無意識的。
王路正折騰得來勁兒。突然一側頭--後方又有喪屍來了。
嘩啦一聲響,枇杷葉叢後又鑽出一隻喪屍,一樣的破衣爛衫,一樣的胳膊上綁着扇子,只是那扇子更破,其中一把只剩下一根柄了,一樣的看到鳥兒就驅趕。
王路皺起了眉。這如果不是刻意爲之,自己打死也不相信--智屍,肯定是有智屍在指揮這些古怪的喪屍。
可奇怪的是,自己能感應到喪屍。卻感應不到智屍。
王路不敢耽擱,匆匆向山道跑去,先得把馮臻臻保護起來。
王路跑回山道邊,看到馮臻臻依着自行車站着。四周並沒有看到異樣,大大鬆了口氣。翻上護欄,剛要說什麼,馮臻臻已經眉開眼笑地遞上了幾隻剝了皮的白枇杷,不由分說,塞到了王路嘴裡。
好甜,好甜的枇杷,王路邊吐着核邊含糊地道:“有喪屍,小心。”又立刻半是安慰半是顯擺地道:“別怕,我有異能,一定護得你安全。”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馮臻臻心裡好笑,別人怕喪屍,她可是喪屍的祖奶奶,但還是裝出嬌弱膽怯的樣子,看樣子封海齊並沒有將自己有“異能”的事告訴王路--她卻不知道,自己演得有點過火了,能在深山叢林裡捕捉野獸近一個月,護衛昏迷中的王路安全的她,又怎麼會是個聽到喪屍就畏懼的弱女子。
只不過王路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如任何一個陷入熱戀中的毛頭小夥子一樣,急於在愛人面前顯擺自己的能力,他道:“你不信?等着,我讓你看個好玩的。”他側了側頭:“來了,離我們已經很近了,我讓它們跑快點。”
說着,衝着密密的枇杷林高聲吆喝了一聲:“趕緊的,跑快點。”
馮臻臻其實也早已經感應到了,只是不說破,果然前方密林中枝葉一陣搖擺,一前一後鑽出兩隻喪屍來,馮臻臻一看到喪屍,禁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這是搞什麼啊。”
兩隻喪屍一邊跑動一邊還拍打着胳膊上的扇子,甚是滑稽。
王路笑道:“我在枇杷林裡看到它們時就是這樣子的,好像是用來驅鳥的。”他頓了頓:“這附近應該有智屍,咱們還是小心點。”
馮臻臻靠着他的肩膀,輕聲道:“有你在,我不怕。”
王路得意洋洋,衝着山坡上的兩隻喪屍,一指馮臻臻道:“聽仔細了,不許傷害她,敢動她一根頭髮,老子把你們削成人棍。”
就在這時,馮臻臻突然感應到了什麼,她的臉色一變,但很快恢復了自然,只是不動聲色地拉了王路一把,讓他稍稍離開了護欄,隨手握住了放在自行車籃筐裡的打氣筒--這玩意兒用好了,也是件致命的武器。
王路這時也已經察覺了異樣,他厲喝一聲:“是誰在哪兒?”
嘩啦一聲響,枇杷林裡鑽出一羣喪屍,居中一個衣着整齊,戴着一頂旅遊帽的女子道:“原來是遠來的使者,我還以爲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倖存者團體來搗蛋呢。”
智屍,智商極發達,能流利說話交流的智屍。
王路不動聲色地走前一步,將馮臻臻擋在自己身後,他猜到,那智屍也和普通喪屍一樣,將自己誤認爲同類了,使者--這是智屍之間的稱呼嗎?
王路揚手打了個招呼:“這位使者,抱歉,路過這裡有點口渴,擅自摘了些你們的枇杷吃,看到(王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喪屍,只得含糊了一下)看到它們有趣。便逗它們玩了會兒。”
那女智屍隨手拍了拍還在拍打着扇子的兩隻喪屍的頭:“這些選民啊,呆頭呆腦的,稍微複雜點的命令就理解不了,也只能讓他們嚇唬嚇唬鳥雀。”
原來智屍稱喪屍是選民,而這些古怪的選民果然是用來驅鳥的。
女智屍說話流利,但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她板着一張臉對王路道:“遠來是客,這深山裡難得看到別的使者,兩位到我家坐坐?”
王路緊了緊手裡的小刀。如果是他一人,憑着異能,坐坐倒無妨,可馮臻臻她怎麼辦?不過如果現在就騎上自行車逃的話,想來那女智屍的手下肯定不止這幾隻喪屍。如果被大羣喪屍圍住了,自己可不敢保證能護得了馮臻臻不受一點傷害。因爲自行車只能沿山道盤旋前行,而喪屍只要直接從山坡上衝下去,就能在前方攔截自己,自行車原本就沒多少的速度優勢蕩然無存。
要不,趁那女智屍還不備,衝上去殺了她?沒有智屍指揮的喪屍只是一羣沒頭蒼蠅。不足爲懼。
王路的腳下動了動,微微擺成了個弓箭步,只待發力躍過護欄,就在這時。馮臻臻似乎出於害怕,扯住了王路的胳膊肘,緊緊挽在自己手裡。
與此同時,遠處的枇杷林裡又是一陣枝葉晃動。一個男聲高聲嚷道:“老婆,出什麼事了?怎麼鄉親們都不撿枇杷了?”
又來了一隻智屍。還是男的!
王路突然揚聲道:“外來使者黃塞文,攜妻子經過,向兩位使者夫妻問好。”--馮臻臻是我老婆,你們總不能吃她吧?
一羣喪屍擁着一個強壯的的智屍分開枇杷林走了出來,那男智屍看到王路和馮臻臻高聲道:“歡迎歡迎。”
很好,是歡迎,並沒有說想吃人。王路心下稍定,他感覺到馮臻臻的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害怕。他卻不知,馮臻臻是聽到王路介紹自己是“妻子”,心情一陣翻江倒海。
一男一女兩隻智屍已經翻上了山道,男智屍大步走過來,向王路伸出手,握了握:“潘靜峰。”
王路搖了搖手:“黃塞文,草頭黃,邊塞的塞,文化的文。”這個名字,卻不是王路瞎編的,自有出處,他所在的編輯部,經常有一些旅遊公司請他們去遊山玩水,回來後,要寫些遊記類的軟文幫對方鼓吹鼓吹,王路多少有些愛惜羽毛,寫這類軟文時,就多用“黃塞文”這個名字,權當是筆名。
女智屍衝着王路點了點頭:“譚櫻。”
王路用力挽住馮臻臻的胳膊,似乎想給她更多的勇氣,道:“這是我愛人,她叫………”
馮臻臻脆聲道:“孫美萍。”
王路緊張地盯着潘靜峰和譚櫻,看着他們打量馮臻臻的眼神,只要發現一絲嗜血和貪婪,他就準備撲上去以死相拼,用自己的生命,掩護馮臻臻騎自行車逃跑--只不過,潘靜峰和譚櫻的確打量了馮臻臻好幾眼,似乎對她很好奇,卻並沒有別的舉動。
王路鬆了口氣,自己這個假智屍僞使者,看起來還有點威信,智屍以智商等級爲高下,看起來,自己的等級還在潘靜峰和譚櫻之上。
潘靜峰對譚櫻道:“你帶兩位客人才走,我安排鄉親們幹完活就回家。”
譚櫻應了聲,招呼王路和馮臻臻跟自己走,王路瞟了眼潘靜峰,只見他帶來的喪屍羣手裡肩上或拎或扛着些小獸,似乎是打獵歸來,這時他又呼喊着,指揮喪屍們撿拾地上掉落的枇杷,只是喪屍極笨極愚蠢,常常連石子也摟到了懷裡。
但也並不是一無可取之處,王路暗自留心,發現這些喪屍的動作較爲靈活,四肢協調性較高,爬高伏底居然有模有樣,白枇杷以皮薄汁甜聞名,手腳稍重點,就容易磕傷弄破,有幾隻機靈的喪屍在撿拾過程中,居然能不傷着枇杷外表,實屬難得。
王路瞟了潘靜峰一眼--這一對智屍夫妻,不簡單。
他在打量人家,卻不知道人家也在打量他,潘靜峰和譚櫻對這對自稱黃塞文和孫美萍的使者抱着極大的戒心,無他。兩人的進化等級太高了,可此前在這一帶根本沒聽說過有智商這樣高的使者存在過。潘靜峰更是隱隱聽說過一些不好的風聲,所以對這些高等級智屍抱着極大的疑慮。
譚櫻忙道:“兩位客人,請跟我來,我們家就在不遠處。”
王路點了點頭,牽着馮臻臻的手,大步跟上。
潘靜峰和譚櫻的家真在不遠處,就是王路和馮臻臻剛纔經過的那個山道邊的小村莊,只是潘靜峰和譚櫻所住的小樓並不在道旁。而是位於一處較高山坡上,王路搜索得並不仔細,所以纔沒發覺。
其實就算是王路前來搜索,也發現不了異樣,因爲這幢樓裡也一樣空空蕩蕩。除了傢俱,別無他物。
譚櫻雖然面無表情,但說話卻很流利,請王路和馮臻臻在堂屋裡坐下後道:“真是對不起,這兒荒山野嶺的,難得有客人上門,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等我老公把打了的野獸帶了回來,再好好款待兩位。”
王路道:“相見就是有緣,倒不在乎吃喝,那些野獸是你老公辛苦打來的。我們怎麼能沾你們的便宜。”
王路此話原本是客套,可沒想到,他卻感應到譚櫻身上傳來一陣恐懼感--那應該是她腦電波發出的,譚櫻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話中卻滿是恐慌之意:“兩位是不滿意我們用野獸招待嗎?對不起,對不起。你們進化程度這樣高,肯定看不上吃喝野獸這些低等動物的血肉,只是這裡實在是沒有活人血肉來供應兩位。”
王路剛想脫口而出老子不吃人肉,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是什麼勞什子使者,直接說不喜歡吃人肉太不正常了,於是自以爲聰明地道:“我答應過我愛人,不吃活人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招待我們的問題,我倒覺得白枇杷挺好吃的,等會兒你老公潘靜峰迴來,我們就吃點枇杷好了。”
譚櫻沒想到兩個高等級使者居然這樣好說話,忙又匆匆打了水來,請兩人洗臉,看到他們身上的尿素服,忙又跑上了樓,不一會兒,帶回了兩套男女衣服:“這是我和我老公的衣服,兩位試試看合不合身。”
王路和那潘靜峰個頭差不多,衣服倒能穿,馮臻臻卻比譚櫻高了半個頭,衣服穿着有點緊,譚櫻當場拿過針縫剪刀,給馮臻臻改起衣服來。
譚櫻雖然殷勤,王路卻並沒有放鬆警惕,他並不知道馮臻臻真實身份,一直以爲是自己假託馮臻臻是自己的妻子,纔沒有讓譚櫻攻擊馮臻臻。
王路的這一警備態度,自然被譚櫻察覺了,態度越發的恭敬。
不一會兒,潘靜峰迴來了,王路留神了一下,皺了皺眉,因爲他發現有百多隻喪屍跟着潘靜峰一起回來,如今它們就在屋外,隱隱將屋子包圍了起來。
王路再度握緊了小刀--怎麼,潘靜峰和譚櫻想依多爲勝現在動手?
潘靜峰衝着王路和馮臻臻點了點頭:“兩位稍等,我把鄉親們先安頓好。”
王路點了點頭,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卻見潘靜峰取了把菜刀,大步走出屋外,就在前面的空地席地而坐,用刀將獵來的野獸一一剁開,然後分給等候在旁邊的喪屍們,嘴裡還唸叨道着:“老李頭,你牙口不好,假牙也早就丟了找不到,弄點腸子吃吧,史大媽你和你孫子分吃這條後腿應該夠了,吳家阿四,這張皮子歸你了,回家慢慢啃去吧,馬小妹子,這隻麻雀就給你了,反正以前你吃得也不多,就當減肥美容……”
當場一一瓜分,那些喪屍有的當場就吞下了肚,有的還真將滴着血的鮮肉藏在懷裡,打算回家慢慢吃,潘靜峰又叫住了衆喪屍:“等等,每人帶棒枇杷回去,吃東西營養要全面,不能光吃肉,新鮮維生素可是好東西,別浪費了。”
看着百多隻喪屍蹣跚着分散到民居中,王路可真看傻了眼,這可真是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啊。
潘靜峰帶着幾塊剩下的肉回到屋內,手上菜刀還在滴着血,他問王路道:“不知道是要生吃還是熟吃,要吃熟的話,我這就讓愛人去廚房燒火。”
王路忙道:“不用不用,我們不吃這種玩意兒。”
這話再次引來誤會,潘靜峰立刻道:“你是想吃人肉嗎?真是對不住,我們這兒沒什麼活人來往,就連我們夫妻也吃不到新鮮人肉。”
王路無語,只得再次聲明:“我不吃人肉,你拿些白枇杷來就行了。”
潘靜峰還在不知所措,譚櫻此時倒是確認這兩個高等級使者果然不吃血食,忙去挑選了一把完好無損的白枇杷來,在水缸裡洗了洗,拿了個碗裝了捧上了桌子。
馮臻臻撿了一顆剝了皮,含嘴裡一笑:“甜,還是這個好吃。”
這一笑,一聲甜字,對潘靜峰和譚櫻的衝擊是無與倫比的,兩人從來沒想到過,智屍,居然也能笑,而且,還能感受到甜味!